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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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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背上的伤口又裂开了。
血水浸透里衣,粘腻的贴在皮肤上,很痛。
我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刚替萧倾月挡下一支淬毒袖箭,刺客的尸体还没拖下去,她就因为我倒茶时溅出了一滴水,抄起了挂在墙上的鞭子。
“废物。”
鞭子带着风声抽在我背上,旧伤叠新伤,疼得我眼前发黑。
我没躲,也不能躲。
我是阿影,是长公主萧倾月的暗卫,她做什么我都的受着。
她抽了十几下,似乎是累了,把鞭子扔在地上。
“滚出去。”她声音疲惫的说。
我磕了个头,撑着地面站起来,退出了房间。
萧倾月失势之后,脾气越来越差。
以前那个光芒万丈的监国公主,如今成了被软禁在别院里的囚徒。
我是她唯一的出气筒。
夜里,我独自在柴房处理伤口。
门被一脚踹开。
萧倾月站在门口,月光勾勒出她依旧挺直的身影。她手里拿着一瓶药。
她走进来,把药瓶扔在我脚边。
“没用的东西,谁准你受伤了。”她骂着,声音却不像白天那么冷。
我没说话,只是捡起药瓶。
她却蹲下来,抢过我手里的布巾,沾了药膏,手法粗鲁地按在我背上。
药膏冰凉,缓解了火辣辣的痛。
我疼得一哆嗦。
“忍着。”她命令道,手上的力道却轻了一点。
她的动作很生疏,一看就知从未伺候过人。
但这是我在这座冷宫里,能感受到的唯一暖意了。
我以为,在她心里,我至少是有一些不同的。
后来,萧倾月要重回朝堂了。
她需要向她的父皇,向朝堂上那些观望的臣子证明,她已经斩断了所有倚仗。
她选择拿我来证明这一点。
那天,她穿了一身大红宫装,艳丽得夺人心魄。
她亲手为我斟满一杯酒。
酒杯是上好的白玉,里面液体清澈见底。
“阿影,喝了它。”
她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我看着她。
“殿下?”
“你的死,是我重回朝堂最好的台阶。”
她端着酒杯,走到我面前,“这是你身为阿影,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最后几个字落下,我怔在原地,忘了反应。
曾几何时,我为她背叛暗影司的师门。
那些教我武艺、给我饭吃的师兄弟,都死在我的刀下。
我为她双手沾满鲜血,铲除异己。
我为她放弃了一切,名字、过去、未来。
最后,只换来一句“最后一件事”。
我笑了起来,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
原来我只是一件工具。如今用了十六年,该报废了。
也好。
看着那杯清澈的液体,我心如似水。
死了,就再也不用痛了。
我与她,也终于能彻底了断。
这或许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只为自己做出选择。
我伸出手,准备接过那杯酒。
萧倾月看着我,眼神闪动了一下,我竟以为她动摇了。
可下一秒,她便亲手掐灭了我这丝妄想。
“喝了它。”她冷声催促,“这是命令。”
我看着她,努力想从她眼里,找到一丝一毫的留恋。
可那双凤眸之中,除了漠然,什么也没有。
这样,也好。
我平静的笑了笑。
“殿下,如您所愿。”
说罢,我接过酒杯,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她端着托盘的手,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02
毒酒入喉,像一条火线,从喉咙烧到胃里。
我咬碎了藏在齿间的「蚀骨」。
这暗影司秘药,能以毒攻毒,令人脉搏停滞,气息全无,如同真的死去。
就算是宫里最高明的仵作也验不出破绽。
每个暗影司死士,都留着这最后一手。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用这招来对付萧倾月。
身体迅速脱力,视线愈发模糊。
她依旧美得夺目,一身红衣站在那里,却已遥不可及。
我缓缓倒下。
彻底失去意识前,只听她冷冷吩咐。
“处理干净。”
我死了。
死在我十六岁那年,亲手挑选她的主人手里。
从此世上,再无阿影。
————
三年后。
大夏王朝,北境大捷。
传说中以雷霆手段平定叛乱、战无不胜的少年将军,即将班师回朝。
京城里,关于这位将军的传闻沸沸扬扬。
有人说他出身草莽,凭一身军功杀上高位。
有人说他手段狠辣,杀人不眨眼。
他的名字叫,寒刃。
这是我给自己取的新名字。
三年前,我从乱葬岗爬出来,一路向北,逃到了混乱的边境。
北境只看军功,不问出身。
我杀了两个想抢我干粮的逃兵,用他们的身份文书,入了伍。
在战场上,我忘了自己是谁,只知道杀人,活下去。
「蚀骨」的余毒还在我身体里,每到阴雨天,骨头便如同千万只蚂蚁啃噬,痛不欲生。
有一次,为了从死人堆里扒一件御寒破甲,我跟三只野狼搏斗了一整夜。
天亮的时候,我浑身是血,分不清是我的,还是狼的。
那刺骨的寒意痛楚,让我从未有过的清醒。
我不要再做任何人的阿影。
我想做寒刃,从此为自己而活。
我扮作少年,用了三年时间,从一个无名小卒,爬到了统领北境五十万大军的「北辰将军」。
如今,我要回京了。
回到那个曾经囚禁我,差点将我置于死地的地方。
庆功宴设在皇宫最大的承天殿。
摄政长公主萧倾月,高坐于御座之侧。
她比三年前更加耀眼。
一身金线绣凤的宫装,头戴凤鸣金簪,权倾朝野。
我跪在殿下,一身银甲,头盔遮住了全脸。
“北辰将军寒刃,平定北境之乱,功在社稷。”她的声音从高处传来,一贯的雍容,“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我大夏的少年英雄。”
我依言抬手,缓缓摘下头盔。
大殿内霎时落针可闻。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我脸上。
我抬起头,目光越过殿中百官,直接落在御座之侧的华服身影。
我清楚看见她的瞳孔骤缩,端着酒杯的手微微发抖。
她认出我了。
她死死盯着我,唇线紧抿。
御座上的小皇帝尚在懵懂年纪,只是好奇地望过来。
席间有官员窃窃私语。
“这……这不是三年前长公主那个……那个影卫吗?”
“不可能,那个影卫不是早就死了吗?”
“长得也太像了……”
萧倾月极轻地吸了口气,迅速收敛神色。
“将军远道而来,辛苦了。”
她恢复了镇定,重新端起摄政长公主的架子。
“来人,赐座。”
我没有谢恩入座,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重新单膝跪下。
我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声音清亮,传遍大殿。
“长公主殿下,末将寒刃。”
我抬起头,迎上她错愕的目光,一字一句道。
“您,认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