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钟遥遥》吃一整天

4、外语渐□□语疏 西国雨骤东国游

　　虽然来到日本已半年了，张卓文的日语还是说得磕磕巴巴。于是他向卢文秋建议，我们还是用日语对话吧。
　　卢文秋给他个白眼，但张卓文仍然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也不顾卢文秋用中文回应。自此，好久没能听见他说中文了。
　　起初卢文秋还不以为意，反正交流没什么障碍，那就这么着吧。但直到某天做了个梦，梦里别人的说话，也已经不是中文了。他只好懵懵懂懂地听着，虽然总是能听懂大部分，但还是感觉丧失了很多东西。
　　他在日记上写下，要是学了一口流畅的日语，却失去了书写中文的能力，该怎么办呢？想到这不禁又是一阵叹息，早知道就别来了。
　　一旦认识到两种语言的冲突，那种早已无视的，格格不入的感觉便难以遏制地加深，有如背上无时无刻不贴着“外人”二字。在长廊上闲逛的时候，听见旁人用日语交流，虽然基本上能听懂，但只感到莫名的怪异。怎么说呢，好像炒菜没放盐啦，吃放得不够久的西瓜啦。
　　没味儿！哎呀，他妈的，没味儿呀！
　　他自己暗暗骂道，没味儿、味同嚼蜡！总算找到了这个词，恰如其分。
　　他希望能和华人玩到一块去，和自己人玩到一块去。但是，又不想加入那些“同乡会”一样的组织，小团体总是爱说自己的方言，什么粤语、吴语的，同样把他排除出去。说到底那只是一种逃避而已。哪里都有小团体，不分国籍、不分领域。而且更讽刺的是，明明来到了日本，却回避和日本人的交流，总是待在旧有的小圈子里面，那还不如不来这里呢。
　　张卓文写诗还是用中文，卢文秋借来他的草稿本，摘录一首。

　　朝圣
　　//
　　朝圣的路上人迹寥寥
　　只有天上盘旋一群鸱鸮
　　要问那鸱鸮何以盘旋
　　请听一声声凄厉鸣叫！
　　叫起了齐腰深小溪的颤栗
　　叫起了黄沙滚滚呼啸
　　再看那远方的三重宝塔
　　在曙光鸦鸣下何其峻峭
　　只是铃铛声紧，铜锣声静，晚钟声遥
　　再难去细细观摩攀赏
　　惜乎哉那一圈圈白烟迷蒙，红烟缭绕

　　真有意思。主要是押韵押得好，有画面感，除此以外一概读不出来。敢情几次例会白去了，还指望能有一点熏陶，结果还是那副土包子的品味。也许我应该回去种地，而不是待在这里。真的。他想起自己的父母，感觉有些丢脸，但这么想的同时，又自觉非常、非常对不起他们。他想哭，又不知为何而哭，也许哭泣的缘由太低级、太小儿科，让身为大人的他有些不好意思。
　　他真羡慕张卓文。他小学就有美术课了。美术课！毕加索、梵高……卢文秋一时记不起其他名字。还有音乐课，还有别的乱七八糟的课，什么手工课，等等。
　　张卓文和佐藤今天还吵了架，起因是佐藤读不懂他的抽象派诗歌，又跟他说诗人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读不懂倒是其次，后者最要命。
　　“武士的时代不也过去了吗！”张卓文骂道。
　　佐藤是武士迷，听说家里有很多摆设，什么上田城、什么赤备队、武士盔甲之类的东西，听他吹嘘是摆了满屋。卢文秋总希望去看一看。他总是吹嘘自家有一套本多忠胜的一比一仿制盔甲。“百战无伤，古今独步！你真该来看看！”
　　“我也没想着当武士啊……”佐藤嘟哝道。

　　五月——也就是皐月——的天空，雨水少了，晴天多了起来。
　　卢文秋如今为数不多的乐趣，就是上田径场跑步。他体力不是很好，每回只能跑个四五公里不到，速度也称不上多快，用他自己的话，就是“寻个乐子”，顺便清理一下精神和思路，强身健体那还是次要的。
　　还有和张卓文打桌球。卢文秋原本不会的，但看张卓文和中田打，看了一会就谙通门路，便慢慢上手了。
　　还有个叫齐藤靖夫的二年级学生，读医学的四眼仔，似乎也是悦文社的人，球也打得不错。比张卓文稍逊一筹。
　　因为出过不少糗，平时上课或者聊天听到不懂的词，卢文秋开始尽量记下，然后回到宿舍细细整理，争取以后某日能够用上。因此日语学得愈发精湛了，有时能接住日本人的很多哏，还能解释给张卓文听。当然，那时好像还没有“哏”的说法。
　　他看了一眼齐藤的课表，几乎是满的。课程多、实验多、考试自然也多，这也算医学部的特色，光是实验课就占了一小半。学费算是花得很值。卢文秋自己已是修士在读了，课程并不很多。他是研究东洋史学的，其实换言之就是专攻东亚这一块。这倒没什么可实验的地方。平时也就翻翻史料、记点笔记，以备不时之需而已。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说什么研究，不过专门混日子罢了”。
　　他每天就这么按部就班地过着。合上《金阁寺》，有时撑着脑袋想想，他爹娘和俩哥哥，现在又怎么样了呢。他想寄信回去，可是他们应该看不懂太多字。如果能念给他们听就好了。打电话有个不好的地方，讲完了没有办法听第二遍，要是能够录音下来，用邮件发给他们，就好了。
　　他还是真情实意地写了一封。也不知道寄回去没有。
　　也许不曾寄回去，反正最后也没有人提到这封信的存在。漂洋过海的长途运输有时免不得丢一些东西，尤其是轻飘飘的信。

　　没味儿甚至有些干涩的空气，酝酿着某种不安的情绪。每个人好似如常过着，又有些不同。仿佛雨季之前的氤氲，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但比起敏锐，也许更像一种多疑。所谓惊弓之鸟，或者说寄人篱下，不得不对什么事情都打起精神。累是累了，但至少自己察觉到生命力的存在，也不会再那么蔫吧着过日子了。

　　来到日本这段时间，卢文秋也开始学着日本人的打扮，整饬自己的仪容。比起不修边幅的佐藤，中田无疑是这一块的专家。于是他总去请教他。
　　“我带你去发廊捣鼓捣鼓得了。”中田笑道。
　　“成。不会很贵吧？”
　　“我有熟人，能打折。”

　　在烫头的时候，中田问他：
　　“听说北京要办奥运了？”
　　“是啊。”
　　“我挺想去看看的。那时候估计毕业了。到时卢同学会去吗？”
　　“那当然。”
　　“北京是什么样子呢……卢同学去过吗？应该去过吧？”
　　“没去过。我家在陕西呢。”
　　“陕西——远吗？有上东京那么远吗？”
　　“可比那远多了。”卢文秋笑道。
　　“啧啧，你说嘛，中国真大……”中田叹道。
　　日本人的习惯，若非十分相熟的对象或是上级对下级，一般不以“你”称呼，而是喊对方的昵称，尤其是异性。假使用“你”，就亲近得不能再亲近了。

　　卢文秋回忆起他和张卓文第一次去食堂的中餐厅。
　　“点什么？这儿中餐馆可不便宜。”张卓文问道。
　　“我看看，麻婆豆腐吧。”

　　“我刚刚去点的时候，”张卓文说，“看了一眼那个厨师的胸牌。”
　　“怎么？”
　　“是日本名字，做好心理准备。”
　　“谁说日本人一定做不好中国菜呢。”卢文秋笑道。
　　“我的意思是，估计味道会有点不同。”
　　“我看大差不差吧，万变不离其宗，陕西和四川也有区别。”
　　“可惜你不是汉中人，不然就没区别了。”
　　汉中行政上属陕西，但受蜀文化影响很深，卢文秋一下就听懂了。便笑了笑，其实也没有那么好笑。
　　菜做好了。
　　“果然。甜口的，”卢文秋吧唧了一口，皱了皱眉，“你点那啥？”
　　“天津饭。”
　　“天津饭？天津还卖这玩意呢。”
　　“谁知道。也可能是这里鬼子自创的。”
　　“味道如何？”
　　“还行。就是普通炒饭，没啥特色。”
　　“你去过天津吗？”卢文秋问。
　　“初中那会吧，和同学一起去旅游。”
　　卢文秋自忖，他直到大学都没出过陕西。如果有什么可称“旅游”的话，当时和高中同学，也就是马立涛那几个人去过咸阳。但也就相当于近郊罢了。

　　来到这边之后，虽然朋友依然不多，但活动出乎意料地丰富了不少。中田没有课的时候总会去喝酒，这天他拉上了卢文秋。
　　“去哪儿？”
　　“附近酒吧挺多的，我门儿清。”
　　“很贵吧。”
　　“还行，价格亲民，你别点贵的就成了。”
　　中田还想叫上张卓文，但他得赶论文，就约定下回再去。

　　在酒吧，卢文秋勉强喝了两杯，他酒量一向不怎么样。
　　“听说中国GDP快超过日本了。”
　　“哪里的事……大概吧……”卢文秋不知该说什么。
　　“社论都这么说。卢同学看社论吧？”
　　“看是看到了。我寻思这全是捕风捉影的，说是还要整整十五年呢。”
　　“十五年？我看五年就可以了。日本现在这副样子，该怎么样，大伙都懂……年轻人越来越少了，什么产业升级都是空话。以后也就卖卖二次元的东西、搞搞旅游业过日子……”
　　中田又斟满一杯威士忌。吧台的彩灯在他脸上直晃，看不清表情。
　　“说哪里去了。你们是发达国家嘛，丰田、本田、三菱……”
　　“那都是老掉牙的东西了，近十年来日本有出过什么世界性的大公司吗？也说是发达国家，不见得过得有多舒服，工作都找不上了，我看倒不如越南印尼那些国家。”
　　“可不至于吧……”
　　“哪里，我看了，这几年立大历史系和哲学系修士的就业率，低得吓人，而且每年都在下降。除了进高校就没别的选项，虽然这些专业本来就不创造什么价值，但……唉，不说了，岗位上都是些昭和时代的老东西，效率又差，脑袋又僵化、又不积极。早点退休滚蛋多好呢。”
　　他续了一杯，一口饮尽，又继续说道：
　　“你们中国不是有一句，叫什么，好死不如赖活着，我们都只是‘赖活着’而已。你也待小半年了，自己能感觉到这氛围吧。压抑死了，没点生气。所有人都在混日子。我爹那阵子才真是黄金时代，现在嘛……现在，唉，平成呀平成，也就是活得下去吧，没别的。也不指望别的了。”
　　“我还以为这是日本的作风，你们都习惯了呢……”
　　“我倒是想习惯！”他再次灌了一口，猛地晃晃脑袋，“只是没有别的选择而已，我也想当中国人呢，再不行，印度人也好，巴西人也罢。至少活得爽快，像个人一样，总比待在这烂掉要好。要是我早二十年出生多好呀……现在……唉！”

　　卢文秋对日本的气氛不习惯，虽说内心总膈应着，终究是异国他乡，也见怪不怪了。然而中田是日本人，除了强迫自己习以为常，还能怎么办呢？他还没见过一个人这么抱怨自己的国家。与之相比，虽然中国很多东西还很落后，但一切都在向好发展，他相信他的国家会有一个光辉美好的未来。
　　听佐藤说中田有一台摩托，叫什么哈雷，还是别的。他不关心摩托叫什么，只是对他有摩托这件事本身有些诧异。
　　骑摩托吗？城市里会不会太危险了？

　　傍晚的食堂。卢文秋和佐藤待在一起闲聊。
　　一个染黄头发的青年走过来。
　　“你日语说得不标准啊，你是外国人吗？”他眯起眼睛。
　　“我是中国人。”
　　“我最讨厌中国人。”那人甚至没用敬语，鄙夷地啧了一声，走开了。

　　“别理他。日本这样的疯子可不少，很可悲的。”中田拍了拍他的肩。
　　卢文秋不生气，只是有些悲凉，又有点无奈。碰上歧视也不是第一次了，当他暴露自己外国人的身份，总是会有那么一些风险。
　　“不标准吗……”他喃喃道。
　　“想要标准的话，多练练就行了。关西人上京也得磨口语。不过也没必要求全责备，我们对外国人很宽容的。”

　　总之，明天开始从发音练起吧。卢文秋下定了决心。张卓文说的是对的，以后要多讲日语才行。不只是发音，还有遣词造句。
　　“你来纠正我的口语吧。”他对中田说。
　　他抬了抬眉毛：“可以是可以……可我也不是东京人啊。你得找佐藤……”
　　“我们在京都对吧，那就按照京都的风格。况且佐藤可是大忙人，来吧。”
　　于是他们就约定好了，每天花二十分钟来纠正口音。报酬是卢文秋付饭钱。
　　所幸学校的饭堂本来就不贵，再者中田饭量很小，通常打一个菜就够了，所以并不是多大的开销。省下来的钱，他全用来喝酒了。
　　有几次中田喝晕过去了，错过了时间，便介绍他朋友中井一郎来接替，中井虽然也不是东京人，但主修语言学，算是半个专家，指导卢文秋的口语自然不在话下。
　　中井和卢文秋交流了几次，说他口语其实已练得很不错，问题主要出在音调和词汇发音，例如清浊音和连读。

　　“对了，中井让我把书还你。”
　　中田从背包中取出《白鹿原》。
　　“他怎么不自己来呢。”
　　“他……说没空。”
　　后来才知道，中井那语言学系的朋友都瞧不起他，说他只能和中国人玩到一起。他内心还是想和卢文秋交朋友的。
　　“没想到他看得懂中文。”中田说。
　　“谁知道。语言学不就是什么语言都得学点，况且他家也是干这个的吧？”
　　“哪个？”
　　“外贸。”
　　“真了不得。他说想去中国留学，我以为是玩笑话。”
　　“谁知道呢……”

　　卢文秋和佐藤相熟，连带着张卓文也和他认识了。对佐藤这人，张卓文最初并没有什么好感：他总是不洗头，不爱干净。
　　后来他对佐藤改观，还是因为发现他弹吉他。张卓文对吉他本身没什么感觉，只是认为“搞文学”和“搞音乐”是相通的。
　　佐藤不爱说话。除了乐队的同伴，平时没人愿意和他待一起。难得交上几个朋友，便颇为珍重，处处体谅；加之他性格本来不错，便和大家很能相处得来。
　　佐藤是东京人。父母想让他在东京上大学，可他是战国迷，满脑子将军大名，就来京都上学了。当然，懂一点日本战国历史就知道这是假话，关东又不是没有大名，从北条早云到德川家康，什么关东管领、什么古河足利家，总之不懂关东就不可能懂战国史。佐藤只是单纯考不上东京的好学校，而沦落到京都而已，既然到了这里，就只能谈谈什么三好家、什么“上洛”、什么剑豪将军二条御所之类的了。
　　佐藤一没课就往外窜，行踪飘忽，大半夜才回来。有时就索性住在外面，和女朋友一起。多少有点武士不羁之风，有一种“倾奇者”的感觉，也就是“时代的弄潮儿”。

　　“说实在的，挑个时间吧，我还是想去东京，就当是旅游也好了。”中田对佐藤说。
　　“你没去过？”
　　“说来惭愧……”
　　“东京有什么好的。”
　　“你就当我是乡下人吧，我就想看看。”
　　中田是鹿儿岛人，比起东京，虽然在近代史辉煌了一下子，但确实是某种意义的“乡下”。但那俩土包子不是更乡下么，听着很不是滋味。
　　佐藤叹道：“说起来，我也很久没回家了……”
　　“带我一个吧，我也想去看看。”卢文秋说。
　　“也带我一个！”张卓文笑道。
　　他们决定一起出发，等到雨季过去之后。因为下着雨实在是忒不得劲了。大家都不喜欢雨天。
　　细雨只是扑嗒扑嗒打着窗户。

　　但是学业还是不能落下。山上教授的课业越来越重了，人也越来越严厉了。动辄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就像皱皱巴巴的蜥蜴。
　　“你们是留学生，对日本人我宽松多了，但你们是回去建设你们国家的，你们国家的史学，大概还有很多可发掘吧，你们还可以做很多贡献……所以，我不希望你们像日本学生一样吊儿郎当……”
　　但是日本学生既已这样，留学生风气只会更下一等，在哪个国家都差不多。立大又是出了名的宽进严出，文科和商科的考核尤为简单。这边上课也不考勤，期末作业和论文雇人写好便是。一纸文凭即使回国自己找工作也差不多了，更何况来镀金的少爷小姐多得是，可以走关系进机关体制内，到时也不用做什么事、不用负什么责任，搞砸了没什么后果，所以学成多少、有无本领是无所谓的。
　　卢文秋心里酸酸的，有些什么，却说不出口。只好将这份感激加愧疚，一股脑倾泻在文献研究上。看不懂的古文和手写体，就借来教程，精卫填海地学。听说山上教授同样出身农家，年轻的时候割完麦子，就坐在田边读书，所以最后才成了大教授。卢文秋想，如果我以后做得到教授的二分之一，也算是很值得、活得很有意义了。

　　期中考试。日本人管这叫中间试验。所以在卢文秋的日记中，是混着写的。为了准备几科的考试，他强迫自己泡图书馆，这个月图书馆四层的志愿者是野原宏树，文学部的大三学生。因为频繁借书的缘故，他们很快就熟悉了。这才想起之前已见过面。
　　野原整天说他老家在北海道。卢文秋印象中，北海道是像西伯利亚一样的冰天雪地。
　　野原听他说完，笑了。
　　“其实气候还是很温和的。只要不是冬天最冷那会——大概要比延安暖和一些。”
　　“野原同学知道延安这个地方？”卢文秋有点惊讶。
　　“当然。我喜欢陕西。”
　　“喜欢陕西？”
　　“就像你们喜欢京都一样，对吧。古城、古建筑……陕西很精彩呢，古代的长安是古都——十三朝古都嘛，周秦两汉、西晋、十六国……近代的延安又是你们的革命圣地，陕甘宁边区嘛……”
　　野原对中国史有不浅的了解，卢文秋在惊讶之余，莫名其妙地有些不爽。

　　考试后放了几天假，到上课的时候，不同课程陆陆续续公布了及格的名单。卢文秋通通榜上有名，即使是最差的一科古文字学，也有八十分。
　　他长舒一口气，这下上京的心情也愉快许多。走路的步子快了许多。
　　“倒不用这么着急吧。”张卓文笑道。
　　“我最怕的就是不及格了，”卢文秋笑了笑，“现在没什么负担，终于可以轻轻松松地过一阵子了。”

　　“其实每天都可能下雨的，”买车票的途中，张卓文说，“去到那边也可能下雨。”
　　“你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也没什么意义。”卢文秋叹道。
　　“人不就是这样的吗，下雨了，那就多待两天呗。反正闲着，也没作业。”
　　卢文秋只好点点头，“你坐过高铁吗？”
　　“没。你坐过？”
　　“咋可能。”
　　“火车倒是坐过。”
　　“啥感觉？
　　“哐当哐当，磨屁股。而且闷热。臭烘烘的。”
　　“这我也知道。我当年去武汉就是坐火车。”
　　“那你问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