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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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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又一次从那个梦里惊醒。
心口的闷痛如此真实,仿佛他真的用尽了全力将她推开。她蜷缩起来,房间里只有她粗重的呼吸声。这一次,梦里的场景是一家电影院,银幕上光影流动,映照着他侧脸上她曾无比熟悉的轮廓。
在梦里,他的身份总在微妙地变化——大学的学长、新来的同事、朋友的哥哥。但内核从未改变:他看她的眼神,总会从最初的礼貌与陌生,不可逆转地沉淀为深潭般的温柔。而林晚,总能在任何虚构的场景中,一眼锁定他。那是一种宿命般的引力。而他,也总会穿越所有障碍,第一个望向她,然后,坚定不移地走向她。
梦的开始,是裹着糖霜的毒药。他的靠近带着百分百的笃定,他的微笑能让她忘记所有现实里的规矩。她会沉溺进去,相信这一次会不一样。
就在她几乎要碰到他的手,就在她准备开口说“这次别再走了”的时候——
他会推开她。
不是梦境自然的崩塌,而是主动的、决绝的推离。
有时是猛地松开交握的手,有时是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有时,就像刚才在电影院,他用力按住她的肩膀,将她从即将靠上的怀抱中推开。动作的力度之大,每次都让她在物理上感受到一种钝痛,随之醒来。
醒来后的世界,是一片无声的荒芜。
那个真实世界里的他,早已在人海中与她走散,过着没有她也似乎更轻松的人生。他什么都不知道。
而林晚,却被这反复的刑罚折磨得形销骨立。她白天精神恍惚,夜里恐惧入睡。
“我知道那不是你,”她对着空气嘶吼,声音沙哑,“我知道你不会靠近我,我知道你早已忘了我!”
可如果那不是他,为何那推开的力道,都带着一种真实的、属于他的决绝?
又是一个深夜,林晚带着一种自毁般的决绝躺下。她要去面对那个刽子手。
他如期而至。
这一次,是在一片空旷无人的美术馆。长长的画廊尽头,他站在那里,身后是一幅巨大的、色彩悲伤的抽象画。他向她走来,脚步沉稳,眼神里是她无法抗拒的温柔与哀伤。
他没有说话,只是向她伸出手。
林晚没有动。她看着他,用尽全身的力气,问出了那个在心底重复了千百遍的问题:
“为什么?”她的声音在梦的寂静里颤抖,“既然每一次都要推开我,为什么每一次,又要这样义无反顾地走向我?”
他伸出的手停滞在半空,眼底的温柔像玻璃一样出现了裂痕。他沉默着,那沉默厚重得让人窒息。
然后,他给出了答案,声音轻得像叹息,却重重砸在她的心上:
“因为只有在梦里,我才敢走向你;也只有在梦里……”他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近乎残酷的清醒,“我才有资格和勇气,亲手结束这一切。”
林晚愣住了。
他看着她,眼神痛苦而复杂:“现实的我已经懦弱地逃走了,连一句像样的告别都没有。梦里的我,至少……能给你一个明确的结局。哪怕它很痛。”
原来,这反复的“靠近”与“推开”,是他潜意识里一场悲壮的仪式。他用梦的循环,弥补现实缺失的告别,用一次次她感知到的“伤害”,来惩罚那个现实中懦弱的自己。
他走向她,是出于无法熄灭的思念。
他推开她,是出于根植于现实的、无法跨越的障碍和对自己懦弱的愤怒。
林晚睁开眼,天已经亮了,泪水冰凉的痕迹还在脸上。
她忽然明白了。那个梦里的他,既是她思念的造物,也掺杂了他留在她生命轨迹里真实的、懦弱的灵魂碎片。他不仅在伤害她,他更是在梦里,一遍又一遍地杀死那个渴望靠近却又无能为力的自己。
今晚,她大概还是会梦见他吧。
下一次,当他走来时,她或许会在他推开她之前,先一步后退。
又或者,她依然会迎上去,心甘情愿地再痛一次。
因为这无解的循环,是她和他之间,最后的、也是唯一的连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