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yu的幻想世界》Haneki樱川羽

12、第七章 2.虚梦——

　　去遗落钟楼。必须去。
　　不仅仅是为了寻找答案，不仅仅是为了稳定那扇“门”。更是为了……守护。
　　守护这个“不舍”。守护这个……“自己”。
　　她再次尝试哼起那段旋律，这一次，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坚定的力度。
　　窗外的天空，依旧是一片死寂的金属灰。但在她内心的废墟之上，似乎有一株极其微弱的嫩芽，正试图顶开沉重的瓦砾。
　　决定既已做出，停滞的时间仿佛重新开始流动。语不知道“遗落钟楼”在何处，但一种奇异的直觉，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在她脑海中勾勒出模糊的路径——穿过城市最古老的、被遗忘的街区，向着西北方向。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将一些必需品塞进背包。动作间，她看到镜子里自己苍白憔悴的脸，以及紧紧跟在她脚边、抓着她裤脚、眼神惶恐不安的阿鱼。一大一小，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构成一幅诡异又心酸的画面。
　　走出家门，步入清晨的街道。空气冰冷，带着雨水未干的潮湿和都市特有的尘埃味。行人寥寥，步履匆匆，无人留意这个带着异常苍白的脸色、眼神却异常坚定的少女，以及她身边那个仿佛不存在于常人视野中的、另一个“她”。
　　按照直觉的指引，语拐入一条又一条狭窄破旧的小巷。这里的建筑还保留着旧时代的痕迹，墙皮剥落，露出里面斑驳的红砖，窗户大多破败，用木板钉死。越往深处走，现代化的痕迹就越淡，仿佛一步步退行于时间的逆流之中。一种与世隔绝的寂静笼罩下来，连风声都变得小心翼翼。
　　阿鱼似乎极其不安，紧紧贴着语，大眼睛惊恐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仿佛这些破败的景象触发了她某些更深层的、不好的记忆。
　　路的尽头，被一堵高大的、爬满了枯死藤蔓的旧墙挡住。死路？
　　语皱起眉，胸口的裂缝传来一阵微弱的、却持续不断的共鸣式悸动。直觉告诉她，就是这里。
　　她伸出手，触碰那冰冷潮湿的墙壁。
　　就在指尖接触墙面的瞬间—— 眼前的景象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般荡漾开来！砖石的纹理扭曲、模糊，色彩融合又分离，一扇原本不存在的、低矮的、由歪歪扭扭的旧木板拼凑而成的门扉，如同从水底浮现般，悄然出现在墙壁之上。
　　门扉之上，没有任何标记，只有岁月留下的深刻蚀痕，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等待已久的气息。
　　语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门。
　　门后并非想象中的街道或房间，而是一条向下延伸的、深不见底的旋转石阶。阴冷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陈年灰尘和石头冰冷的气息。石阶两侧的墙壁上，镶嵌着一种暗蓝色的、自发光的苔藓，提供着微弱而诡异的照明，光线不足以驱散黑暗，反而将一切衬托得更加幽深莫测。
　　阿鱼害怕地向后缩，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 “别怕，”语握紧了她冰凉的小手，声音是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沉稳，“跟我来。”
　　她踏上了向下的石阶。
　　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产生空洞的回响，一声声，仿佛敲打在某个巨大生物的胸腔内壁。向下，一直向下，仿佛要一路走向地心。时间感再次变得模糊，只有无尽的旋转和下降。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豁然开朗。
　　她们站在了一个巨大的、不可思议的地下空间之中。
　　眼前是一座……倒悬的钟楼。
　　巨大的、由粗糙岩石垒砌而成的钟楼本体，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连根拔起，然后倒插进这地底空洞之中！钟楼的尖顶深深刺入下方看不到底的黑暗之中，而原本应该是地基的部分，则悬在语头顶上方极高的地方，破损不堪，垂落下无数粗大的、锈迹斑斑的金属锁链，如同某种巨兽的触须，静止在冰冷的空气中。
　　钟楼的外墙上，布满了巨大的、色彩斑斓的琉璃彩窗，但所有窗户上的图案都是破碎、颠倒、错乱的，描绘着无法理解的景象：哭泣的天使、微笑的恶魔、逆向生长的树木、流淌向天空的河流……那些暗蓝色的苔藓光芒透过这些破碎的彩窗，投射下光怪陆离、扭曲晃动的光斑，将整个空间渲染得如同一个癫狂的梦境。
　　而在倒悬钟楼的四周，悬浮着无数面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破碎镜子。它们静止在空中，镜面大多破裂，映照出无数个破碎的、颠倒的、扭曲的语和阿鱼的身影，层层叠叠，无穷无尽，仿佛闯入了一个被打破的万花筒中心，令人头晕目眩，分不清真实与虚幻。
　　这里就是……遗落钟楼？
　　语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认知上的冲击。这里的空间规则似乎是彻底混乱的。
　　“……共鸣很强……”一个冷静的声音突兀地在身后响起。
　　语吓了一跳，猛地回头。
　　是淮烟余曳。他的身影比之前更加透明和不稳定，怀中的星象仪旋转得异常缓慢，裂纹似乎又多了一道。他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那里，灰瞳扫视着这诡异的倒悬空间。
　　“星轨显示，‘锚点’的核心……就在那上面。”他抬起手指，指向倒悬钟楼那刺入下方黑暗的“顶端”——亦即它原本的尖顶。
　　“……上面？”语看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感到一阵无力。 “空间的规则在这里是错乱的。”淮烟余曳平静地陈述，“你认为的‘下’，或许是‘上’。跟随‘共鸣’的指引，而非你的眼睛。”
　　他的目光落在语紧紧牵着的阿鱼身上。 “带上她。她的‘频率’……是钥匙的一部分。”
　　语低头看了看阿鱼，小家伙正睁着大眼睛，好奇又害怕地看着周围光怪陆离的景象，似乎这里的混乱某种程度上减轻了她对挽月真羽那种绝对“死寂”的恐惧。
　　语深吸一口气，尝试着去感受胸口那道裂缝传来的、微弱的共鸣悸动。她闭上眼睛，放开视觉带来的误导，仅仅跟随那内在的牵引。
　　一步，两步…… 她朝着那看似是深渊的方向，迈出了脚步。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当她坚定地踏向那“虚无”时，脚底竟然传来了一种实体的触感！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旋转向上的阶梯，存在于那视觉上的“深渊”之中！
　　她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地向上走去。阿鱼紧紧跟着她，淮烟余曳沉默地飘浮在她身后。
　　周围是静止的、倒悬的巨楼，破碎的彩窗投下扭曲的光，无数面破碎的镜子映照出她们无数个颠倒的身影，寂静无声，如同步入了某个被时间遗忘的神祇墓穴。
　　越往上走，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共鸣感就越强烈。胸口的裂缝开始发热，并非疼痛，而是一种……渴望连接的悸动。
　　阿鱼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她不再那么害怕，反而微微瞪大了眼睛，小手无意识地握紧了语，拉着她加快脚步，仿佛前方有什么东西在召唤她。
　　终于，她们走到了无形阶梯的“顶端”。
　　这里，是倒悬钟楼原本的尖顶所在，此刻却如同一个悬浮于巨大地底空洞中的平台。平台中央，并非什么巨大的钟，而是一个小小的、看起来极其古老的青铜铃铛。铃铛表面布满了绿色的铜锈，雕刻着与釉云织瓷身上裂纹相似的、无法解读的古老纹路，静静地悬挂在一根同样锈迹斑斑的、低垂的青铜杆上。 铃铛旁边，静静地放着一把小小的、琉璃色的击锤，击锤的形状，像极了一颗被凝固的泪滴。
　　而平台的边缘，站着一个人。
　　一个背对着她们，仰望着上方——那实际上是钟楼巨大“地基”的、布满锈蚀锁链的——穹顶的身影。
　　那人拥有着一头如同流动的星河般的银色长发，发梢闪烁着细微的、如同星辰碎屑般的光芒。她穿着一身简洁的、月白色的古老服饰，样式古朴，却流淌着一种静谧而强大的气息。
　　似乎感知到她们的到来，那人缓缓转过身。
　　语的呼吸再一次屏住。
　　她的脸上，戴着一张毫无表情的、白瓷面具。面具光滑无比，只在眼睛的位置留下两条细长的、仿佛正在流淌着银色光辉的缝隙。
　　透过那银色的缝隙，语感受到了一道……无比复杂的目光。
　　那目光里，有浩瀚如星海的悲伤，有历经无尽岁月的疲惫，有一种深切的了然，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希望？
　　“你来了……” 一个温和的、却带着某种非人空旷感的声音响起，直接回荡在语的脑海之中，并非通过空气传播。
　　“……‘织羽星白’……于此……等候多时了……”
　　那温和却非人的声音直接在脑海深处回荡，带着一种穿越亘古的疲惫与静谧。戴著白瓷面具、眼缝流淌银辉的身影——织羽星白，静静地注视着语，以及她身边紧张不安的阿鱼。
　　语感到一种奇异的压迫感，并非来自恶意，而是源于对方身上那种深沉的、如同星空本身般浩瀚而遥远的“存在感”。胸口的裂缝共鸣得更厉害了，仿佛遇见了同源的频率，既渴望又畏缩。
　　“你……在等我？”语的声音干涩，在这片倒悬的寂静空间中显得格外微弱。
　　“等待……是所有‘记录者’与‘守望者’的宿命。”织羽星白的声音依旧直接响彻意识，她微微侧身，面具朝向那悬挂着的、布满绿锈的古老青铜铃铛，“等待特定的‘星辰’运转至特定的‘轨隙’，等待沉寂的‘弦’被特定的‘频率’拨动……等待，像你一样的‘变数’。”
　　她的“目光”似乎落在了语紧紧牵着的阿鱼身上。 “也等待……散落的‘音符’……重归其位。”
　　阿鱼似乎对织羽星白没有那么恐惧，反而仰着小脸，那双与语一模一样的眼睛里，倒映着对方面具眼缝中流淌的银色光辉，带着一丝懵懂的、被吸引的神情。
　　“变数？音符？”语无法理解这些隐喻。 “你是‘方程’之外的点，‘乐谱’之外的声。”织羽星白耐心地解释，声音空旷如宇宙，“你的‘存在’，本身就在撕裂既定的‘结构’……‘观测者’因你而躁动，‘虚妄’因你而滋生，‘遗忘’因你而狂暴……连‘永寂’，也因你而投来注视……”
　　她的话语平静，却描绘出一幅令人窒息的图景——语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场灾难的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