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未冷》追梦的西梅酱

4、第 4 章

　　盛夏的喧嚣彻底远去，蝉鸣被秋风的萧瑟取代。余烬换下在苏家打工时穿的、相对整洁的旧T恤，重新套上那身洗得发白、甚至有些短了的校服，回到了他熟悉的校园生活轨道。
　　他的情况特殊，班主任是知道的——一个需要靠自己双手挣取学费和生活费的学生。因此，特批了他不用上晚自习。每天下午放学铃声一响，余烬就会第一个冲出教室，骑上那辆叮当作响的二手自行车，匆匆赶往几个街区外的便利店。“欢迎光临，请问需要些什么？”
　　便利店的打工枯燥而疲惫，需要一直站着，清点货物，收银，应对形形色色的顾客。忙完高峰期，才能在角落飞快地扒几口便利店里的临期便当。他必须掐着时间，在学校宿舍门禁之前赶回去。
　　城市的霓虹透过便利店的玻璃门，映照在他年轻却带着倦意的脸上。他会偶尔看着窗外车水马龙发呆，思绪飘得很远，越过重洋，飘向那个他只在电视和杂志上看到过的国度——Y国。那里的天气怎么样？剑桥的校园，是不是像画册里一样古老而美丽？少爷……适应那里的生活吗？
　　回到拥挤的、弥漫着Omega男生宿舍特有气味的八人间，往往已是深夜。室友们有的在打游戏，有的在聊天，有的已经准备休息。余烬会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然后在自己那张靠门的下铺坐下，打开那盏小小的、光线昏黄的充电台灯，摊开课本和习题，开始他一天中真正属于自己的学习时间。
　　白天在学校，他要集中精力听课；晚上在便利店，他无法分心。只有这夜深人静的一小段时间，他可以心无旁骛地投入到知识的海洋里。他知道，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改变命运的稻草。
　　然而，微弱的灯光和翻动书页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夜里还是显得有些突兀。
　　“余烬，你能不能早点睡？灯光晃眼，影响我们睡觉了！”一个室友带着不满的声音从上铺传来。
　　“就是，明天还要早读呢。”另一个声音附和道。
　　余烬动作一顿，连忙低声道歉：“对不起，马上就好。”
　　他毫不犹豫地关掉了台灯。瞬间，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路灯的一点微光透进来，勾勒出宿舍里模糊的轮廓。他没有争辩，也没有抱怨。
　　他默默地爬上床，放下有些破旧的蚊帐，从枕头下掏出那个用了好几年、屏幕都有了几道裂纹的旧手机和一副地摊买的耳机。手机运行得很慢，打开一个学习APP都要加载半天。他点开里面下载好的英语听力音频，将耳机塞进耳朵里。
　　耳机里传来纯正的英式英语，他闭上眼睛，跟着默背单词，复习语法。耳朵里是陌生的异国语言，心里想的，却是那个身处异国他乡的人。
　　有时候背着背着，他会忍不住悄悄退出音频APP，费力地打开手机相册。相册里照片寥寥无几，最新的一张，是在苏家花园里，他趁着苏予珩在花圃边写生时，躲在远处，用颤抖的手偷偷拍下的一个模糊背影。
　　照片像素很低，光线也有些过曝，只能勉强辨认出一个穿着白T恤的挺拔轮廓，和画架的影子。甚至连侧脸都看不清晰。
　　可就是这样一张高糊的照片，却是他贫瘠青春里，最珍贵的光源。
　　“少爷……”他在心里无声地呼唤，带着一丝怯怯的眷恋，“你在Y国……过得还好吗？”
　　他会回来过寒假吗？
　　余烬不敢肯定，只能在心里埋下一颗微小的、期盼的种子，然后用日复一日的辛苦劳作和挑灯夜读，来浇灌自己，等待着或许能再次相遇的那个冬天。
　　寒假来临，余烬再次回到了苏家别墅。
　　熟悉的庭院，熟悉的花圃，熟悉的玻璃花房。一切似乎都与夏天时别无二致，却又有什么东西彻底不同了。
　　别墅里安静了许多。没有了那个穿着白T恤在花房里看书的身影，没有了那个会在阳光下对他温和叮嘱的身影，连空气中那令人安心的愈创木香气，也仿佛随着主人的离开而消散殆尽。
　　余烬依旧做着和往常一样的工作：修剪花枝，清扫落叶，帮忙打理暖房里的过冬花卉。工作不算繁重，苏家对待佣人也算宽厚。这里的工钱比便利店多，一日三餐热饭热菜管饱，宿舍里有暖气，不像学校宿舍那么阴冷。
　　物质上，这个寒假甚至比在学校时要好过一些。
　　可余烬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这座华丽的别墅，因为缺少了那个特定的人，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光彩和温度，变得只是一座冰冷而巨大的建筑。他像一只工蚁，沉默地在这座失去灵魂的宫殿里劳作，每一次经过空荡荡的玻璃花房，心口都会泛起一阵细微的、难以言说的酸涩。
　　少爷没有回来。他远在Y国，度过着没有他的、第一个冬天。
　　临近春节，别墅里张灯结彩，开始有了些年味。管家给佣人们安排了轮休。余良也难得有了几天假期。
　　除夕前一天，余良找到正在工具房收拾的余烬，他身上带着一股劣质白酒的气味，搓着手，脸上挤出一个算不上笑容的表情：
　　“小烬，爸最近认识了个相好的，过年得去人家家里拜年，不能空着手。你这个月的工钱，先给我应应急。”
　　余烬的心猛地一沉，攥紧了手里的抹布。这个月的工钱，加上他平时省吃俭用攒下的一点，刚好够他下学期的学费。这是他绝对不能动的底线。
　　“爸……这钱，是下学期的学费。”他声音很低，带着恳求，“不能给你。”
　　余良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学费学费！老子养你这么大，要点钱怎么了？你个小白眼狼！没有我，你能有地方打工赚这钱？”
　　“不是的，爸……这钱真的……”
　　“少废话！拿来！”余良不耐烦地伸手就要抢余烬放在旧外套内袋里的钱包。
　　余烬下意识地侧身躲开，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余良。
　　“反了你了！”余良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蒲扇般的巴掌带着风声就扇了过来，紧接着是拳脚相加，“叫你躲！叫你藏钱！读那么多书有屁用！跟你那妈一样，都是养不熟的东西！”
　　工具房里空间狭小，余烬无处可躲，也不敢大声呼救，只能蜷缩在角落里，用手臂护住头脸，默默地承受着熟悉的疼痛和咒骂。空气中弥漫着尘土、铁锈味和父亲身上令人作呕的酒气。
　　最终，余良还是抢走了他几乎所有的工钱，只留下几张零碎的钞票，骂骂咧咧地走了。
　　余烬在地上坐了很久，才慢慢地爬起来。身上很痛，但心里更冷。他看着空荡荡的工具房，窗外是苏家为迎接新年挂起的红灯笼，喜庆的光芒映照进来，却丝毫温暖不了他半分。
　　第二天，大年初一。
　　身上带着昨夜新添的青紫，余烬有1天假期，怀着一丝微弱的、连自己都不太相信的期盼，按照记忆中的地址，找到了母亲改嫁后的家。
　　他站在陌生的楼道口，犹豫了很久，才鼓起勇气敲响了门。
　　开门的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打量着他的眼神带着警惕：“你找谁？”
　　“请问……李秀荷是住在这里吗？”余烬小声地问，心跳得厉害。
　　“李秀荷？”男人皱了皱眉，“他们一家几个月前就搬走了，回她老公老家了。”
　　搬走了？
　　余烬愣住了，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
　　“那……您知道他们搬去哪里了吗？”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不清楚。”男人不耐烦地摆摆手，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冰冷的铁门隔绝了内外，也彻底隔绝了余烬与母亲之间最后一点脆弱的联系。
　　他呆呆地站在紧闭的房门前，像一尊被遗弃在新年喧嚣里的石像。
　　妈妈……连搬去了哪个城市，都没有告诉他。
　　寒风穿过楼道，吹打在他单薄的衣服上，冷得刺骨。他慢慢地转过身，一步一步走下楼梯。街道上到处都是走亲访友、欢声笑语的人群，洋溢着团圆和喜庆。
　　只有他，像一个多余的影子，与这热闹格格不入。
　　余烬抬起头望着几乎看不出阳光的天空对自己说“加油余烬！考上大学就好了！长大的孩子都是要离开父母去打拼的，你只是提前离开了父母而已！”
　　说完以后觉得要好好奖励一下自己，找到了卖冰糖葫芦的大爷，买了一串冰糖葫芦，一口下去明明裹满了糖浆，但是他还是觉得很酸很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