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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未尽的钢琴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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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下午三点,城西一家僻静的茶室内。
包厢内茶香袅袅,竹帘半掩,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典型的中式装横。只可惜开的地方太偏僻,否则估计能成为一家网红茶室。
林砚和江云深到的时候,一位穿着深色中式马褂、约莫五十余岁的男子已经静坐等候。他面容清癯,眼神温润平和,周身却隐隐有种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疏离感——不是高傲,而是一种靠自身年龄与经验沉淀下来的沉静。
那正是陆明远,雅韵花园那套房子的产权人。
“江先生、林先生,请坐。”陆明远起身相迎,举止优雅得体,哪怕是最刻薄刁钻的人都挑不出错来,“粗茶淡饮,不成敬意。”
寒暄落座,江云深没有过多迂回,而是直扣主题:“陆先生,请问一下你知道多少关于李先生的事?”
李方祁,一位过气的钢琴家。
“不太清楚。”陆明远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了浮叶。半晌,他才抬起眼,目光清明地看向两人,“我知道的昨天已经全部告诉江先生了,我只知道他的名字和工作,其他的一概不知。他毕竟只是我的租客,我没有权利、也没有兴趣去了解那么多。”
“陆先生,我们也是受人所托,希望你能配合。”江云深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语气却满是火药味,“李先生的遗物你就这么贩卖了,按照我国法律,这可能是要面临行政处罚的。”
“陆先生不像是如此鲁莽之人。”江云深慢慢悠悠地为自己和林砚倒了一杯茶,“看来你是知道什么的,起码是知道他的亲友的,希望你能告诉我们。”
“他没有亲友,我是向法院申请由街道办担任遗产管理人,拍卖李先生的物品清偿欠租的。”陆明远神色未变,他既没有恐慌,也没有因为江云深的态度就愤怒。
孤身一人?
孤儿?
线索又少了。
“两位身上有‘下面’的味道。”陆明远淡定开口,仿佛只是在说一句无关要紧的话,“虽然很淡,但我应该没猜错吧。”
他抬眼看向林砚,眼神里满是好奇:“我说的对吧,林先生?”
林砚呼吸一滞,他没想到这个陆先生居然这么深藏不露。
“很神奇,我这么多年都没看到过活人鬼差了。”陆明远的面色不变,眼神中隐隐约约露出些兴奋,“而且居然还有‘守树人’江氏成为搭档了。”
这下不仅是林砚开始慌张,就连江云深那张毫无破绽的表情都出现了一丝裂缝。
他到底是什么人?
包厢内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冷清,没有一个人说话,气氛却透露出不安的躁动,仿佛是场无声的战争。
林砚率先撑不住,他张嘴想说些什么,茶桌下的手就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温暖。
江云深握住了他的手,并轻轻拽了一下。
这是江云深的提示,现在这个时候多说多错。
林砚瞳孔微缩,嘴里想说的话突然全部忘了个干净。
身体却是下意识去挣脱开江云深的手,比起勾肩搭背时的大面积触碰,手上轻微的触感更让他感觉到。
他想别过头去看看江云深,但又害怕陆明远看出什么,只能愣愣地盯着眼前的茶杯。
江云深面色不变,只是微微颔首:“陆先生好眼力。”
“想必陆先生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吧。”江云深没有被陆明远牵着鼻子走,而是主动跳出圈外,尝试着重新拿回谈话的主动权。
“不错。”陆明远承认的爽朗,丝毫没有隐藏自己身份的意思,“鄙人陆明远,是位天人。”
天人?
这触及到了林砚的知识盲区。
“天人?”江云深也有些震惊,“你是天道众生中的一员?”
“江先生,还真是博学多才啊。”陆明远毫不顾忌地承认自己对江云深的欣赏,“江氏还真是人才辈出啊。”
“你......”江云深微微有些迟疑,缓缓开口道,“你知道我们家?”
“当然。”陆明远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照片,照片年代久远,人物的脸部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但也能看出其中一位正是他们眼前的陆明远。
陆明远饶有兴致地给他们解释着照片:“这是我,旁边这位是你的太爷爷。”
林砚仔细端详着照片,陆明远指着的那个人眉眼间确实与江云深有些相似之处,只不过面部更加严肃与深沉。
“这还是民国时期拍的呢。”陆明远微笑着说,“我们俩是好朋友,只可惜后来理想不同,分道扬镳了。”
陆明远看起来撑死五十岁,结果民国时期就已经存在了。
江云深面无表情的看着照片,但手部暴起的青筋暴露了他此时的心情。
“真怀念那时候啊。”陆明远调笑两声,“不过有这样优秀的太孙,想必老江泉下有知,也会很欣慰的。”
“陆先生,过誉了。”江云深不卑不亢的回道,“不过现在可不是叙旧的时候了,咱们还是继续讨论李先生吧。”
不知道是不是搭档久了的原因,林砚明显感受到了江云深的不对劲。
陆明远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我很想帮助你们,但我真的只知道这些。”
“陆先生,你选择雅韵花园的原因是什么呢?”林砚开口打破了已经开始有些火药味的氛围,将话题挑到了别处。
“环境优美,偏僻安静。”
“陆先生,对风水不是很了解吗?”林砚将手机轻轻推到陆明远面前,上面赫然显示着陆明远的身份信息,“怎么没看出来这个小区的风水不行呢?”
林砚脸上依旧挂着和煦的笑容,出色的五官和白净的肤色让他此时看起来乖巧无比,只是说出来的话却悄无声息地带上了尖刺,“陆先生是位出色的风水学和民俗大师,网上还显示着你参与了这个小区的设计规划,你应该是了解的吧?”
陆明远放下茶杯,轻叹了口气:“这块地原本就是坟地,阴气极重,非人力所能改之。”
“陆先生,风水是可以根据布局改的。”林砚寸步不让,像是非要从陆明远嘴里撬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陆明远没说话,眼睛望着林砚,温润的气质下,一种威压感顿时袭来。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林砚像是被一张大网困住了一样,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但他面色不变,依旧保持着得体的笑容。
气氛又一次陷入了寂静,这一次是陆明远率先开口。
“我本意不是这样的。”陆明远揉了揉眉心,一脸疲倦,“这地阴气虽重,但也不是不能改。”
他手指在桌面上虚画,“地基虽然是棺材形的,但只要在小区窄端种植高大乔木,宽端种植低矮灌木,就能形成‘前低后高’的吉象。随后再以楼为‘桩’,以绿植水系为‘络’,构建一个疏导、净化的温和风水阵,将阴脉泄露之气缓缓导引、化解于无形。”
“只可惜......”陆明远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惜与愠怒,“约莫五年前,小区物业更换,新的开发商为了所谓‘高端湖景’,擅自大规模改造了中心水系,挖深扩面,破坏了原本的水脉走向,没了活水系统,死水积聚,成了‘龙湫水’。更糟糕的是,他们请来的风水师,是个半吊子又急功近利的,鼓吹‘聚气生财’,竟在我不察之时,暗中调整了部分楼宇的朝向和内部布局,这下彻底成了‘敛阴棺’,变不了了。”
“那你又为什么要买这里的房子?”林砚不解。
“按我原来的想法是想在这里享受生活的,但改的如此面目全非,我也只能忍痛割爱的。”陆明远叹了口气,“不过好在,住在这里的成功人士大多都是青壮年,也是男子,阳气足,环境的阴气对他们的影响不大。”
“那李方祁......”
“人各有命。”陆明远语气中也颇有遗憾之意,“遇水则发,只可惜这是龙湫水。年纪轻轻的,哎......”
线索戛然而止。
“多谢陆先生了,提供了这么多有用的信息。”江云深重新整理好了心情,与陆明远握了握手,“不过我们还有其他事,只能失陪了。”
“请便。”陆明远彬彬有礼地说道。
说罢,江云深就抓住了林砚的手腕,和他一块飞速离开了店里。
“江云深,你慢点。”林砚的手腕处被握的紧紧的,隐隐开始发痛。
听到林砚的声音,江云深才有些回神,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只是在知道陆明远的身份后,就感受到胸口一阵郁闷,只想早点离开。
最后的消息全部都是靠林砚获取的。
“对不起。”江云深放开林砚的手腕,“我......我只是......”
“没事。”林砚打断了江云深的话,他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太对劲,似乎有些越界。
从小到大,他都有一套自己的社交算法。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安全距离。
哪怕是他最好的朋友——陈序,他们之间勾肩搭背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但,江云深好像是个意外。
之前共同执行任务时,过度的肢体接触;危难发生时,下意识的情感依赖。
他的生活好像与江云深越绑越紧,他们之间的安全距离模糊不清。
他不想再过多了解江云深的个人生活与心里想法了,这不是一个朋友、一个搭档该知道的。
林砚揉了揉发红的手腕,却不敢抬头看一眼江云深:“咱们走吧,我去约网约车。”
江云深直愣愣地看着林砚收回的手,自己手上传来的温热还未完全消失,之前握着林砚的手腕时,还能感受到他手内侧有一道浅浅的疤。
林砚好像有些抗拒和自己接触......
为什么?
江云深不能理解、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之间怎么突然变得如此生疏,自己之前的努力好像全部功亏一篑。
林砚发现了什么吗?
江云深盯着林砚的背影,眼底翻涌起晦涩难懂的情绪,好像有算计也有占有欲。
这个人不能离开他,他必须得在自己的计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