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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分居 ...

  •   接下来的葬礼,在一片灰蒙蒙的色调中进行。

      温妤穿着一身黑衣,人瘦了一大圈,原本合身的衣服显得空荡荡的。她不再大哭,只是沉默地流泪,眼泪好像永远流不干,嗓子早已哭到沙哑,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精魂的躯壳,麻木地完成着所有的仪式。

      沈叙白始终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搀扶着她,代她应对前来吊唁的亲友。他看着她空洞的眼神,感受着她轻飘飘的体重,心疼得像被无数根针反复刺扎。他无数次想开口安慰,却发现语言在这样巨大的悲痛面前,是如此苍白无力。他只能紧紧握着她的手,用自己掌心的温度告诉她:我在。

      下葬仪式结束,所有人都离开了墓园。

      沈叙白扶着几乎无法流畅行走的温妤,第一次真正回到了他们的婚房。

      打开门,屋内还残留着些许婚礼那天匆忙留下的喜庆痕迹,与此刻两人身上沉重的悲伤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玄关的镜子里,映出温妤苍白憔悴的脸,和她身上那与这温馨新房格格不入的黑色丧服。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空洞,仿佛不认识里面那个人。

      沈叙白将她扶到客厅沙发上坐下,为她倒了一杯温水。她只是接过来,捧在手里,一动不动,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

      屋子里静得可怕,只有两人微弱的呼吸声。

      沈叙白蹲在她面前,仰头看着她,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句沙哑的:"温妤,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温妤没有回应,仿佛没有听见。她只是缓缓低下头,将脸埋进膝盖,瘦弱的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细微地颤抖起来。婚纱的缎面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与这间新房格格不入。

      在这个本该充满新婚喜悦的家里,弥漫开的却是失去至亲的悲恸和无所适从的陌生感。虽然他在领证第二天就执意将房产过户到她的名下,但此刻,她站在客厅中央,看着那些冰冷的现代家具,只觉得像一棵被强行移栽的植物,在陌生的土壤里无法扎根。

      葬礼结束后,温妤只搬过来一部分常穿的衣服。豆包和豆奶也暂时留在父母家——她连照顾自己的力气都没有,更无法照顾好它们。

      沈叙白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拘谨与沉默。在她洗漱完后,他抱着自己的枕头和被子,主动走向客房。

      "主卧留给你,空间大些。"他站在门口,声音温和得近乎小心翼翼,"晚安,妤妤。"

      "晚安。"她的回应轻得像一声叹息。

      第二天清晨,温妤醒来时,沈叙白已经去律所了。餐桌上放着保温好的粥和小菜,旁边压着一张便签:「我去上班了,有事随时打电话。」

      她在这个过于整洁的房间里踱步,试图找到一点属于自己的痕迹,却只看见满眼的陌生。画板孤零零地立在墙角,她尝试坐下,笔尖却在纸上停滞不前。失去爷爷的悲痛像一堵墙,隔绝了所有灵感。

      晚上,沈叙白提前下班,买了她爱吃的菜。推开门,看见温妤抱着膝盖坐在地毯上,落地灯在她周身投下一圈孤寂的光晕。

      "沈叙白,"她抬起头,眼神挣扎,"我想搬回去住。"

      他换鞋的动作顿住了,心脏像是被狠狠攥紧。沉默地走到她对面坐下,喉结滚动:"为什么?是哪里住不习惯吗?"

      温妤避开他的目光:"我在这里……画不出画。没有灵感……也不自在。"

      画不出画,也不自在。

      这句话像一把冰刃,刺穿了他最后的防线。他以为她在找借口结束这段始于无奈的婚姻,她最终还是后悔了。巨大的心痛让他几乎窒息。

      垂下眼眸,掩去其中的痛楚,沉默了许久,他终于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

      "好。我尊重你的决定。"

      他的妥协,是一种绝望的放手。

      温妤第二天就搬走了。沈叙白下班回来,面对空荡的公寓,终于支撑不住地靠着墙滑坐在地。

      房间里还残留着她洗发水的栀子花香,客厅地毯上还留着她坐过的痕迹。这个他精心准备的家,最终还是回到了最初的冰冷。

      他以为的婚姻起点,竟成了她迫不及待要逃离的终点。这场他倾注全部真心的婚礼,终究只是他一个人的奢望。

      温妤搬走后的日子,沈叙白的公寓彻底变成了一座冰冷的堡垒。

      他开始了一场近乎自虐的疯狂工作。清晨第一个到律所,深夜最后一个离开。案卷堆积如山,会议排满日程,他把自己变成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试图用疲惫麻痹所有感知。咖啡一杯接一杯,烟灰缸很快堆满——这些他平时极度克制的习惯,如今都成了维系清醒的工具。

      可总有间隙。

      在茶水间等待咖啡煮好的三十秒,在等红绿灯的片刻,在合上案卷揉着眉心的瞬间……那些被强行压制的念头便会不受控制地破土而出。

      他会想起她穿着旗袍在跨年夜的明媚,想起她试穿婚纱时的圣洁,想起她蜷缩在沙发里画稿子时微蹙的眉头。玄关仿佛还放着她常穿的拖鞋,浴室似乎还残留着她洗发水的栀子花香。每一个角落都在提醒他,这里曾短暂地拥有过她的气息。

      手机拿起又放下。微信对话框打开又关闭。他无数次输入「在干嘛?」、「豆包乖吗?」甚至「我很想你」,却又一次次逐字删除。

      他不敢。

      他害怕发出的消息石沉大海,更害怕得到的回复是那句他最恐惧的——「我们离婚吧」。

      他像个守着易碎珍宝的守夜人,宁可维持着表面脆弱的平静,也不敢伸手触碰,生怕一个轻微的举动,就会让眼前这虚幻的平衡彻底崩塌。

      第三天傍晚,理智终于被思念击溃。

      他鬼使神差地把车停在隔了一条街的转角,像个窃贼一样,悄悄步行到温妤家楼下。他隐在一棵大树的阴影里,抬头望着那扇熟悉的窗户透出的温暖灯光,心脏揪紧。

      忽然,单元门打开。温妤牵着豆包走了出来。她穿着宽松的卫衣,头发随意扎着,看起来有些疲惫。

      沈叙白屏住呼吸,目光贪婪地追随着她的身影。

      豆包欢快地跑在前面,鼻子不停嗅着地面。忽然,它停下脚步,猛地转向沈叙白藏身的方向,尾巴疑惑地摇了摇,似乎辨认出了那股熟悉的气息。它朝着阴影处「汪」地叫了一声,试图挣脱牵引绳。

      温妤被它带得一个趔趄,顺着豆包的方向望去,昏暗的树下空无一人。

      “豆包,看什么呢?”她轻声责备,拉紧了绳子。

      阴影深处,沈叙白背靠着粗糙的树干,紧紧捂住口鼻,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直到听见她牵着豆包走远的脚步声,他才缓缓滑坐在地,像是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逃亡,浑身脱力。

      他终究,连走上前问一句「你过得好不好」的勇气都没有。

      几天后的傍晚,沈妈妈提着两个保温盒来到公寓,想给两个孩子送些家常菜。按了半天门铃却无人应答。她给沈叙白打电话,响了很久也没人接。犹豫片刻,她又拨通了温妤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背景音很安静。
      “妈。”温妤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疲惫。

      “小妤啊,妈妈做了你们爱吃的糖醋排骨和腌笃鲜,送到公寓发现你们都不在。叙白那孩子电话也不接。”沈妈妈语气里满是关切,却绝口不提她搬走的事,只是柔声安慰,“爷爷的事……你别太难过,要照顾好自己。”

      温妤在电话那头轻轻“嗯”了一声。

      沈妈妈接着说:“过两天就是除夕了,我和你爸妈商量好了,今年我们两家人一起去外面饭店吃顿年夜饭,热闹一下,你看好不好?”

      “……好。”

      挂了电话,沈妈妈立刻给沈叙白发了条长长的微信,先是责怪他不接电话,然后语重心长地说:「小妤从小是爷爷奶奶带大的,感情非同一般。她现在正是最难受的时候,你要多理解她,多陪陪她。除夕那天,你去接她,我们一起吃年夜饭。」

      除夕当天,沈叙白怀着忐忑的心情开车来到温妤家楼下。

      他深吸一口气才上楼。敲门后,是豆包兴奋的抓门声。门开了,豆包立刻扑上来,尾巴摇得像螺旋桨,热情地舔他的手。温妤站在玄关,神色平静,已经穿好了外套,手里拎着包。

      “走吧。”她轻声说。

      车上,沈叙白透过后视镜看她。她侧头望着窗外,下颌线比之前更清晰了。他忍不住问:“一个人在家,有没有好好吃饭?怎么好像又瘦了。”

      温妤依旧低着头,声音很轻:“吃不下。”

      这三个字像石头砸在沈叙白心上。他心疼得说不出话,只能紧紧握住方向盘,指节泛白。

      年夜饭订在了一家氛围温馨的餐厅包间。

      尽管两家的父母都努力营造着节日气氛,但失去爷爷的阴影仍笼罩在每个人心头,尤其是温妤沉默的身影,让这场年夜饭终究显得有些沉闷,比预想中更早地结束了。

      送温妤回去的路上,沈叙白专注地开着车。温妤却悄悄看向他,注意到他眼下的乌青和似乎清减了些的脸颊。他好像……也瘦了很多。

      车子停在她家楼下时,温妤没有立刻下车。她沉默了片刻,忽然轻声开口,目光落在前方的夜色里:“你……要不要搬过来住?”

      沈叙白猛地转头看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巨大的喜悦瞬间冲散了连日的阴霾,他立刻点头,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紧:“好!我明天就搬过来。”
      第二天,沈叙白果然提着行李箱出现了。

      温妤的房子不大,除了主卧,另一间被她改成了舒适的猫屋,豆奶正慵懒地躺在猫爬架上。沈叙白放下箱子,毫不犹豫地说:“我睡沙发就好。”

      温妤看了看那张并不宽敞的沙发,摇摇头:“你天天上班那么累,怎么能睡沙发。”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还是……睡床上吧。”

      夜晚,两人并肩躺在温妤熟悉的大床上。中间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和体温。这是他们第一次同床共枕。

      凌晨时分,温妤从睡梦中醒来。

      她起身独自走到客厅。画板支在窗前,窗外是寂静的城市。她拿起画笔,她画了一片宁静的海滩,一个慈祥老人的背影牵着小女孩的手,走向远方的光。这是她写给爷爷的童话,一个没有病痛、只有温暖陪伴的彼岸世界。

      清晨,沈叙白醒来,下意识地伸手,却摸到身边空无一人。

      他的心猛地一沉,恐慌瞬间攫住他。他立刻起身,直到看见客厅里那个坐在画板前的纤细背影,才长长松了口气。

      他走过去,从身后轻轻拥住她,目光落在画作上,明白了她在用什么方式思念爷爷。

      “爷爷在天上,”他声音温柔,带着刚醒的沙哑,“一定最希望看到你开心一点。”

      温妤放下画笔,靠进他怀里,轻轻点了点头。

      沈叙白看着画中那片治愈的蓝色大海,一个念头浮现。他吻了吻她的发顶,提议道:“我们出去走走吧?换个环境,也许对你的创作更好。春假我有个假期,去海岛好不好?就我们两个人。”

      温妤抬眼看他,在他盛满温柔与期待的眼中,终于找到了一个浅浅的、却真实的笑容。她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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