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蝉》Tou

8、不懂

　　下午两点的太阳斜过来，把整片稻田煮成一锅金灿灿的、晃眼的稠汤，稻穗沉甸甸地垂着，风一过，就窸窸窣窣地交头接耳。
　　“哈哈！大补！”
　　“好耶！”
　　小杰把蜘蛛网上五彩斑斓的小蜻蜓一个一个取下，蜻蜓翅膀抖落的细碎点光在苏苏好奇的目光中闪烁，这温馨的氛围让苏苏把一切烦恼抛之脑后，忘记了时间的快速流逝。
　　咔嚓——
　　“？！”
　　刚刚还反射着光点的美丽翅膀下一秒就被小杰一个个掰断，卓雅站在旁边兴奋地拍着手，眼里满是期待。
　　“还好阿薇不在，不然她又要把我们辛辛苦苦捉的蜻蜓放了....”
　　“就是，她太善良了，跟我们玩不好.....”
　　卓雅的手在苏苏放大的瞳孔中慢慢参与到其中，苏苏伸手想要说些什么，但又缩了回去。
　　“太善良也很奇怪吗？....”苏苏的心底没有答案，回想起阿薇每次那张充满温柔的脸，苏苏的心底越发地矛盾。
　　“你...们..这么多都要掰断吗？”
　　卓雅缓缓转过头，看着苏苏脸上的苦笑，感到一丝困惑。
　　“对，村里的鸡场要这么多才能饱，不对，好像还不够...”
　　“哦.......”
　　苏苏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眼看这卓雅把自己的小蜻蜓供了出去，心里不发地紧张。
　　扑棱扑棱——
　　口袋里的那只红色小蜻蜓躁动不安，可能它也对他们的行为感到愤恨，但苏苏满脑子只希望它不被索要出去。
　　苏苏把红蜻蜓悄悄拿了出来，双手假装自然背在背后，瞬间张开。
　　“啊！”
　　小杰和卓雅的目光快速转移到苏苏的身上。
　　“我的蜻蜓飞走了....”
　　“.....没事！我再给你一个，拿好了！”
　　“谢谢。”
　　苏苏接过奄奄一息的蜻蜓，看着它那毫不对称的薄翼还在奋力地闪动，她能感觉到，它很想飞起来。
　　苏苏转过身，悄悄摊开双手，风嗖的掠过稻田，这只蜻蜓残缺的翅膀也在努力的伸展，芜——
　　“美少女！”
　　“！嗯？我...我怎么了？”
　　苏苏被这一声惊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小蜻蜓顿时离开了手掌的托举。
　　“我们要去鸡场了，快跟上。”
　　“机...机场？”
　　没等苏苏反应，自己就被甩开好几米远。
　　“我——”
　　苏苏努力地用双眼在地上寻找着蜻蜓的痕迹，可惜它就像蒸发了一样，不知所踪。
　　“等,等等我——”
　　苏苏恋恋不舍地移动自己的脚步，身后的风又一次吹过：
　　“它飞走了吗？”
　　“还是.....被吹走了？”
　　哒—哒—哒——
　　——
　　咯—咯—咯——
　　“原来是鸡场啊...”
　　看着防护网后跟自己差不多胖的大公鸡，苏苏顿时害怕到了极点，依稀记得自己以前在农贸市场被一只大鹅连追了两个小时的痛苦时光。
　　“来，吃！来！”
　　盒子里折翅的蜻蜓被小杰当成砂砾倾倒而下，刹那间，几乎整个鸡场的鸡都一窝蜂的涌了上来，好在有防护网，没有冲出来啄苏苏。
　　“啊.....”
　　折翅的小蜻蜓在鸡场内不停地滚动，而鸡场里的鸡好像对他们也没什么兴趣，啄了两下就离开了。
　　“它咋不吃了？”
　　小杰抓耳挠腮，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苏苏埋怨的双眼。
　　“哪里啊，你要喂它们，它们才会吃的。”
　　卓雅把手伸到防护网后，一个个捻起地上的小蜻蜓。
　　“苏苏，一起来啊，喂鸡可有意思了。”
　　“我——”
　　“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好....，我没事，没有不舒服——”
　　不知道为什么，苏苏感觉衣服的摩擦声在这一刻变得特别刺耳。
　　“哈哈，感觉你和我们出来玩跟阿薇一样似得，好安静啊。”
　　“...没有，我喜欢跟你们一起玩的。”
　　苏苏的膝盖弯得很慢，像生锈的合页，发出不存在的咯吱声，指尖在触碰到冰冷残翅的瞬间冻住，而又迅速地抓起，像是害怕什么被揭露。
　　“啊！——”
　　鸡场里的大公鸡趁着苏苏没注意啄了她一下，苏苏的动作连忙停了下来，生怕被再啄一下。
　　“！你被鸡啄到了？！”
　　小杰的脸部肌肉向外急速拉伸，身体在不断后腿的双脚下努力前伸，双眼不可思议地注视着苏苏的手指。
　　“嗯，怎么了？”
　　“奶奶说会得病的！！！”
　　“.......又没出血，哪有那么严重....”
　　苏苏朝他翻了个白眼，转头却对上同样双眼震惊的卓雅。
　　“不得了了，快！”
　　卓雅拉起苏苏的衣袖就朝着反方向的大车路走去，直到走到村里经常洗衣淘菜的井台上。
　　“快！要洗一下，不然会和那些鸡一样生病的。”
　　苏苏很不理解，但还是照做。
　　“这样好了吗？”
　　“我来！——”
　　“以前我们村一下子死了好多鸡，隔壁的曾萍被啄了后就发高烧了，好久都没好....”
　　“有那么可怕吗？.........那为什么还要养鸡呢？”，苏苏的心里不断冒出一个又一个问题，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鸡偏偏啄自己。
　　“欸？那怎么有个洞？”
　　苏苏的手指好奇地转向井台上那个方方正正的洞穴。
　　“那是大水井，里面的水可凉了——欸？”
　　“？——”
　　苏苏小跑到水井边，往下伸了伸脑袋，结果发现这就是一口假井，一点都不深，就是个储水的水池，只不过正面打通了而已。
　　“要喝水的话要先拜一拜哦。”
　　“？”
　　卓雅捡起旁边的水瓢递给苏苏后就开始双手合十，边拜边转，苏苏很疑惑，但还是一步步模仿着她的动作。
　　咕嘟—咕嘟——
　　水像从冰箱里刚拿出来一样，冰冷的划过苏苏的喉咙，苏苏不可置信地又朝井里瞥了一眼。
　　“凉吧？”
　　卓雅一脸笑意地盯着苏苏的表情。
　　“那咋还有小虾啊？”
　　“小虾是山水的守护神，当然要住里面啦！”
　　“喔——还好没舀到它们....”
　　这口井的水明明顺着小孔一直往外边流，可是水位却一直没有降低。
　　“好神奇......”
　　“欸？小杰呢？”
　　苏苏这才发现氛围有点过于安静了。
　　“欸，没看见他欸？”
　　卓雅挠了挠头，转身就朝着旁边的河道走去。
　　“杰哥！”
　　小杰赤脚走在河道上的石头上，蹲着身子用手不断地掀开一块又一块石头，刚刚捕蜻蜓的网被晾在岸上。
　　“嘘！别吵！我刚看到好大一条泥鳅！”
　　小杰用手指朝他们比了个禁声的动作。
　　“？！”
　　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苏苏竟然迷迷糊糊看见一个酷似小知了的昆虫从小杰搬开的石头下快速游到水里。
　　“这么长的河，它应该早就走了吧......”
　　“美少女!我们下去吧！下面看得更清楚哦，嘻嘻。”
　　卓雅推了推苏苏的后背，但苏苏左顾右盼了好久才慢慢踩着石缝下去。
　　“哇哦——”
　　卓雅兴奋地凑到小杰的面前，盯着那来之不易的小泥鳅。
　　“还有好多嘞！里面——拿着！”
　　小杰把泥鳅甩塞入卓雅手中，泥鳅又滑又灵活，一下子就蹦到了地上的石头缝里。
　　“哎！”
　　小杰闻声一个健步如飞地赶过来，忙手忙脚地搅拌着石头缝里的小水坑，紧接着围紧旁边的石头。
　　“？这还怎么抓啊？”
　　苏苏顶着双疑惑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站在旁边看着。
　　“要把水弄浑，它才不会到处窜，清水里反而会很难找的！”
　　“你怎么那么确定它不到处乱游？”
　　“很简单啊！因为它知道错了一次就没命了。它那么弱哪有那么多选择的——”
　　“哦......”
　　等了好久，被小杰紧密封闭的矩阵中的水终于变清了。
　　“哎？！？”
　　小杰一次次胆战心惊地掀起小石头，但是丝毫没有发现泥鳅的影子。
　　“不可能！”
　　小杰发疯似地搬起越来越到的石头，卓雅也在焦急地寻找。
　　“我就说吧，它会逃走吧，哈哈——”
　　“哼！它肯定是躲哪里去了！”
　　“哈哈，是你输了，小杰——”
　　苏苏的脸上挂着最灿烂的笑容却讲着最讽刺的话。
　　“唉——真倒霉，我要是它肯定不跑......”
　　“你讲废话！那我肯定不会让它落在你——”
　　咻——嘭！——
　　苏苏的话被直插云霄的礼炮打断，自己也被这一声吓到起飞。
　　“耶！要吃席咯，吃席咯！”
　　小杰挥舞着手臂，笨拙地爬到岸上，膝盖撞在石头上“嚓嚓”的响。
　　“？”
　　“美少女！快跟上啦！要去阿薇家里了，我们。”
　　听到阿薇的名字，苏苏的双手一伸一缩，二话不说就将整个身体“拔”了上去。
　　“等等我！——”
　　——
　　阿薇家的后院里——
　　“哥？哦好好——”
　　苏苏妈妈穿着围裙在大院子里洗碗，听到电话里有苏苏的消息，连忙擦干手。
　　“苏晴，你现在有空吗？”
　　一位年迈的老妇突然从身后拍了拍苏苏妈妈的肩膀。
　　“大姨？您说，能帮我尽量。”
　　“唉，老爷子的孙女发脾气，气走了，应该没跑多远，你能不能帮忙找一下？我害怕那女娃出事，毕竟她还小，唉——”
　　“嗯嗯，好，大姨你先进屋吧，这些事我来。”
　　嘟嘟嘟嘟——
　　“哥，哥？——”
　　电话里迟迟没有声音。
　　“哥，你过来了吗?”
　　“没。没有。快了——”
　　电话里叔叔的声音格外嘶哑，夹杂着一声又一声的倒吸声。
　　“哥......，你待会要是想过来的话，看看苏苏在不在路上，行吗......”
　　“好....先挂了。”
　　嘟——
　　“唉——村里又只剩你们了，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