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苏雪》扶摇昭昭

23、舞姬

　　赫连朔在王令抵达的三日后，回到了乌苏王庭。

　　他的归来，排场并不张扬，只带了数十名亲卫，但那份从容不迫的气度，以及与赫连勃等旧贵族心照不宣的眼神交换，无不昭示着来者不善。

　　他看起来与伊屠有五六分相似，同样高大挺拔，继承了乌苏王族深邃的轮廓。

　　但不同于伊屠那种如同出鞘利剑般的冷厉锋芒，赫连朔的气质更偏沉静，眉眼间常带着三分笑意，言谈举止彬彬有礼，仿佛一位游历归来的学者，而非在马背上长大的乌苏王子。

　　接风宴设在王庭正殿，比迎接楚祈安时更加盛大。

　　赫连朔应对得体，对伊屠恭敬有加，口称“王兄”，言语间满是久别重逢的感慨与对王兄功绩的钦佩，姿态放得极低。

　　伸手不打笑脸人。

　　伊屠面上不动声色，应对如常，但云薇坐在他身侧，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周身那敛而不发的寒意。

　　这场宴席，看似兄弟和睦，实则暗藏机锋。

　　酒过三巡，气氛在赫连朔刻意的引导下，逐渐热烈。

　　他频频向伊屠敬酒，言辞恳切，追忆童年，感念父王，几乎声泪俱下。

　　一些老臣也被勾起旧情，唏嘘不已。

　　伊屠酒量极佳，但架不住赫连朔与几位贵族轮番上阵，加之赫连朔敬的酒，似乎格外醇烈。

　　渐渐地，伊屠觉得体内升起一股不正常的燥/热，头脑也开始有些昏沉，视线中的灯火变得迷离。

　　他心知有异，强自支撑，但那股火几乎要吞噬他的理智。

　　“王兄似乎醉了？”赫连朔适时上前，一脸关切，“臣弟扶您去偏殿歇息片刻？”

　　伊屠想推开他，手臂却有些发软。

　　他目光锐利如刀地刺向赫连朔，对方却依旧是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

　　“不必。”伊屠声音沙哑，强撑着站起身，身形却微微晃了一下。他拒绝了赫连朔的搀扶，在乌木警惕的护卫下，离开了正殿。

　　他并未回自己的寝殿，而是下意识地走向了离正殿较近的一处常用于临时休憩的宫室。

　　宫室内，烛火朦胧。伊屠刚踏入，便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陌生的甜腻香气。

　　随即，一个身着轻薄纱衣、身姿曼妙的舞姬便如同水蛇般缠了上来，声音娇/媚入骨：“王上，让奴婢服侍您……”

　　正是这一下触碰，如同点燃了引线，伊屠体内那股被药物催发的欲/望几乎瞬间爆裂。

　　他双眼泛红，呼吸粗重，脑海中一片混沌，只剩下最原/始的冲动。

　　那舞姬见他状态，心中暗喜，更加卖力地贴近。

　　就在理智即将被吞没的边缘，伊屠猛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剧痛和血腥味让他获得了一瞬间的清明。

　　“滚！”他发出一声低吼，用尽全身力气将那舞姬狠狠推开！

　　舞姬惊呼一声，摔倒在地，吓得花容失色。

　　伊屠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门框上，额上青筋暴起，汗水浸湿了衣襟。

　　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这药性凶猛异常。

　　云薇……

　　他脑海中只剩下这一个名字。

　　他跌跌撞撞地冲出宫室，无视身后舞姬的惊呼和闻声赶来的侍卫惊愕的目光，凭着最后一丝意志力，朝着一个方向，固执地走去。

　　云薇因不喜宴席后半程的喧嚣，已提前告退，回到了自己的寝殿。

　　她刚卸下钗环，准备洗漱，殿门却猛地被人从外面推开。

　　她惊愕回头，只见伊屠站在门口，袍袖有些凌乱，墨发微散，脸色潮红得不正常，死死地盯住她，如同盯住猎物的猛兽。

　　“伊屠？”云薇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她这一退，似乎刺激到了伊屠。

　　他大步上前，一把将她拽入怀中。

　　力道大得惊人，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

　　灼热的带着酒气和一丝奇异甜香的气息将她彻底包裹。

　　他的身体滚烫，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那惊人的热度。云薇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紧绷的肌肉和那处的灼热。

　　“伊屠！你……”云薇又惊又羞，奋力挣扎。她闻到了那不正常的甜香，瞬间明白了什么。

　　肯定是赫连朔！

　　“别动”伊屠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声音沙哑破碎，充满了痛苦和压抑的欲望，“帮我叫御医好不好？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他的手臂紧紧箍着她，仿佛要将她揉碎嵌入骨血。

　　但他的唇，只是死死地抵在她的肩颈处，没有进一步的侵犯。

　　他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像是在与体内那头失控的野兽进行着殊死搏斗。

　　赶紧叫了御医，云薇停止了挣扎。

　　她能感受到他极致的痛苦和那近乎自虐般的克制。

　　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在她的皮肤上，烫得惊人。

　　他没有像对待那个舞姬一样推开她，而是挣扎着来到了她这里。

　　即便在药物彻底失控的边缘，他选择的，依旧是来到她身边，用尽全部力气去克制。

　　她抬起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轻轻落在了他紧绷的背脊上。

　　这个细微的安抚动作，让伊屠浑身猛地一颤。他抬起头，眼睛死死盯着她。

　　伊屠，这时好脆弱啊。

　　云薇想。

　　“云薇……”他唤她的名字。

　　这句简单的回应，仿佛带着某种魔力。伊屠眼中疯狂似乎褪去了一丝，他缓缓低下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灼热的呼吸交织。

　　他没有吻她。

　　只是这样紧紧抱着她，依靠着与她肌肤相贴的些微凉意和她身上熟悉的淡香，对抗着那焚心蚀骨的药力。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只有两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声在殿内回荡。

　　御医赶到，开始施针，不知过了多久，伊屠身体的颤抖渐渐平复，那骇人的热度也开始缓慢消退。

　　他依旧牵着她的手，力道却松了些许。

　　“赫连朔……”他闭着眼，声音依旧沙哑，却恢复了惯有的冰冷，“他找死。”

　　云薇没有说话。

　　赫连朔的算计，非但没有离间他们，反而像一簇火，阴差阳错地，烧熔了横亘在他们之间最后一道无形的冰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