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苏雪》扶摇昭昭

18、信我自己

　　她怔怔地看着他，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地牢。

　　“不可能”她下意识地喃喃，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

　　怎么会……

　　伊屠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眼底冷漠。

　　他没有再逼迫她，只是松开了揽着她的手，转身，留给她一个挺拔却孤寂的背影。

　　“信不信由你。”

　　他丢下这句话，便迈步离开了御花园，将云薇独自留在那清冷的月光下。

　　夜风吹过，带着乌苏草原特有的草腥气，却吹不散云薇心头的寒意。

　　她靠在冰冷的廊柱上，身体微微发抖。

　　伊屠的话语，他提及地牢时那空洞痛苦的眼神，不似作伪。可祈安真的会做出如此之事？

　　回到寝殿，云薇一夜无眠。

　　她试图回忆两年前的细节。

　　伊屠被关押的那段时间，她似乎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他，宫人也语焉不详，只说是触怒了贵人。

　　她当时并未深究，只以为是质子处境艰难。现在想来，处处透着蹊跷。

　　她也想起，楚祈安似乎在那段时间格外关心她，常以“宫中不太平”、“某些人心思不正”为由，提醒她远离“闲杂人等”。

　　她当时只当是兄长的爱护，如今细品，那“心思不正”指的是谁？那“闲杂人等”又是谁？

　　一阵强烈的恶心和眩晕。

　　如果真是这样，他又为何要和户部尚书的长女成亲？

　　当时她扔掉玉佩，以为祈安哥哥只是把自己当妹妹。

　　兄长不想让其他人惦记自己尚且年幼的妹妹也合情合理。

　　可当初明明他们……

　　祈安哥哥对她……

　　是有超出过兄妹之间的接触的。

　　哥哥会吻妹妹的额头吗？

　　所以她得知他成婚便丢了玉佩，再也没有见过他。

　　一场荒谬的笑话。

　　翌日，楚祈安以呈送太子私信为由，请求单独觐见王后。

　　云薇犹豫了片刻，还是准了。

　　她需要确认，需要从楚祈安那里得到一个答案。

　　他依旧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行礼问安，滴水不漏。

　　他将一封密信呈上，语气关切：“公主，太子殿下十分挂念您。听闻乌苏此前动荡，殿下忧心如焚，特命臣务必亲眼确认公主安危。”

　　云薇接过信，没有立刻拆开，只是看着楚祈安，目光复杂：“有劳皇兄和世子挂心。本宫在此，一切尚好。”

　　楚祈安敏锐地察觉到了她语气中的疏离和审视。他神色不变，温和道：“公主安好，臣与殿下便放心了。只是…”他顿了顿，似有些为难，“昨日见乌苏王似乎对公主……颇为严厉。若公主在此有何难处，殿下定不会坐视不理。”

　　这话听起来是关心，却隐隐带着挑拨的意味。

　　云薇的心沉了沉，她抬起眼，直接问道：“楚世子，本宫有一事不明。当年乌苏质子在晟朝时，曾被囚于地牢，世子可知此事缘由？”

　　楚祈安脸上的温和神色僵硬了一瞬，虽然极快恢复，但那一闪而过的阴鸷并未逃过云薇紧紧盯着的眼睛。

　　他叹了口气，面露惋惜：“此事……臣略有耳闻。据说是那质子行为不端，冲撞了宫中贵人，才获此惩处。具体缘由，臣也不甚清楚。公主为何突然问起此事？”他将问题轻描淡写地推开，反而将疑问抛回给云薇。

　　看着他这副故作坦荡却眼神闪烁的样子，云薇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

　　伊屠没有骗她。

　　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脊梁。她忽然觉得，男人，是如此陌生，甚至可怕。

　　“没什么，”云薇垂下眼帘，掩住眸中的冰冷，“只是偶然想起，随口一问罢了。”

　　她拿起那封密信，淡淡道：“信已收到，世子若无他事，便请回吧。乌苏王不喜外臣与后宫过多接触。”

　　直白的逐客令。

　　楚祈安眼底闪过一丝错愕和不易察觉的怒意，但他很快压下，躬身道：“是，臣告退。”他深深看了云薇一眼，那眼神不再仅仅是温和的关切，更掺杂了一丝被冒犯的不悦。

　　楚逸离开后，云薇独自坐在殿中，手中握着那封来自皇兄的信，却毫无拆阅的心情。

　　心乱如麻。

　　傍晚时分，伊屠来了。他似乎刚从校场回来，额上还带着薄汗，气息微促。

　　他没有提起昨夜的不欢而散，也没有询问楚逸来访之事，只是如同往常一样，坐下用膳。

　　席间一片沉默。

　　直到膳毕，侍女撤下碗碟，伊屠才忽然开口，语气平淡无波：“他来找你了？”

　　云薇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嗯”了一声。

　　“说了什么？”

　　“送了皇兄的信。”云薇顿了顿，补充道，“我问他地牢的事，他否认了。”

　　伊屠嗤笑一声，并不意外。他拿起布巾擦了擦手，抬眼看向云薇：“那么，你信他，还是信我？”

　　这是他将选择权，再次赤裸裸地摆在了她的面前。

　　云薇迎上他的目光。

　　她没有立刻回答。

　　许久，云薇才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清晰：“我信我看到的，感受到的。”

　　她没有直接说信他，但这个回答，已然是一种倾斜。

　　伊屠凝视着她，良久，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

　　用指节轻轻拂过她略显苍白的脸颊。

　　“记住你今天的选择，云薇。”

　　他的触碰很轻，带着校场归来后的微尘和汗意，却奇异地抚平了云薇心中些许的躁动与不安。

　　他收回手，转身离开。

　　这一次，云薇看着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