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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星驰平野 ...

  •   看起来这是一间书房,八阿哥胤禩独自一人坐在窗前的书桌边,手里拿着一本书正在看着,见我猛地闯进来,他缓缓站起。听外面胤禟和胤礻我的脚步声已经近了,容不得我再回头重找地方躲藏,我顾不得仔细分辨他脸上的表情到底是笑还是讥讽,压低了声音说道:“让我在这里躲一躲好吗?”胤禩环顾了一下四周,似笑非笑地说:“你看看这儿,哪里能藏得下你?”确实,这间小书房里没什么摆设,只有一张书桌,靠墙一排桌椅,空空荡荡,冷冷清清。我探耳向外听听,他们马上就要到这里了,我也顾不得那许多,跑到胤禩身边,说:“麻烦八哥哥让一让。”他听了我的话,狐疑地向后撤了一步,我猫下腰就钻进书桌的桌肚里,抬头向他谄媚的一笑,八阿哥也没多说什么,一掀下摆,坐回了原位,继续看起书来。
      以这么尴尬的姿势和这个平常一贯很厌恶我的人呆在一起,简直是精神和□□的双重折磨,我一动不动地抱膝坐着,头紧紧埋在膝盖里,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充斥着胤禩的味道。
      “砰”的一声,门被推开,不用说我也猜到是谁。也许他们在这里看到胤禩很意外,但在迟疑之后还是都向他虚行一礼:“给八哥请安了。”
      胤禩从来都是这么地从容不迫,他轻轻放下手里的书:“是两位弟弟,不在慈宁宫玩,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们在找……”胤礻我没有说完,胤禟一定是阻止了他:“没什么,八哥,您接着看吧,打扰了,告辞。”说着,他们两人转身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估摸着他们走远了,胤禩才站起来,拉开椅子:“你可以出来了。”我“噢”了一声,爬了出去,抬眼看到他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心头一凛,头在桌底重重地磕了一下,桌上的水皿和砚台都是一跳。天哪,要知道这可是红木的桌子,平时我怎么使劲都无法移动它分毫,这一下磕得我两眼冒金星,伏倒在地,半天缓不过劲儿来。胤禩先是一笑,后来意识到我这下撞重了,忙蹲下来把我抱出桌肚:“曼萦,你没事吧?”我呻吟着转动了一下脖子:“怎么没事,你来撞一下试试,哎哟哎哟……”胤禩笑得开心:“看不出你年纪不大,头倒是挺硬的,这么重的桌子差点给你顶翻了。”我这会没功夫理他,轻轻揉着后脑勺,试图站起来,胤禩口里说笑着,手上使劲把我扶起来,我试着推开他,可是头还真是有点晕,摇晃了两下向后栽去,胤禩一把扶住我:“别着急,先坐一会儿,顺顺气儿。”他扶我坐到椅子上,轻轻摸了摸我的后脑,轻笑着说:“哟,撞出来一个大包,这下可多了个犀牛角了!”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抬眼看看他。胤禩的脸离我很近,他明亮的眼睛温柔地看着我。他的五官很柔和,不象胤禛那么硬朗,整个人看起来也容易亲近得多,尤其是此刻我从他的脸上只看到关切和温柔,丝毫没有以往的排斥,不由得对他甜甜一笑:“八哥哥你真好,我以前还以为你不喜欢我呢。”
      天知道我为什么要说出这样一句话来,胤禩揉着我头的大手停滞了,他脸上的笑容僵硬,渐渐扭曲成了冷漠,他把手缩回去,向后退了两步,轻声说了一句:“是吗?”
      我这句话一定有什么地方刺激到他了,不然他的脸不会变得这么快的。我思忖着,不仅是这句话,还有以往每次和他的接触,似乎我并没有做错的地方,可他为什么会这样?我自从进了宫,就努力地和每一个人亲近,希望大家都喜欢我,这八阿哥是我踢到的第一块铁板。
      不过,算了,看在他刚才掩护我的面子上,我不能和他一般见识,不是吗?于是我摆出一副自以为楚楚可怜的模样,娇怯怯地挪到他身边,歪着头说:“八哥哥,帮我揉揉头好不好,我的头好痛!”边说,边眨巴我水灵灵的大眼睛。
      胤禩直直地瞪我半天,我的眼睛都快抽筋的时候,他才缓缓抬起手,放在我后脑上,轻轻地揉起来。我低下头,让他揉得方便些。也许是沉默让气氛有一丝尴尬,沉寂一好一会儿,我们同时开口。
      “你……”
      “八……”
      抬起头,我对他笑笑。笑容可是无往不利的武器:“你先说吧,八哥哥。”
      他的表情柔和了点:“老九老十不是一向都跟你走得很近吗?怎么今天要躲着他们?”
      我猜到他要问这个,早就想好怎么回答了:“我在逗两位哥哥玩儿呢。对了八哥哥,今天这么热闹的日子,你怎么一个人躲到这里看书呢?不如跟我们一块儿玩吧!”我打定主意今天要赖在胤禩身边,我不想,最起码今天不想再和胤禟胤礻我在一起。原本可以去找胤禛,可他的福晋乌喇那拉氏也来了,我更不想看到他们两人在一起的样子。
      “我怕吵,与其出去热闹,我更想在这儿安静地看会儿书,你自己去寻哥哥们玩吧。”他一口回绝了我。
      “可是,我头好晕,从这里到慈宁宫好象很远呢。刚才一通乱跑,我都有点记不得路了,这可怎么办呀……”我故意地声音越说越低,一副为难的样子。
      他轻轻一笑,摇了摇头:“那就只有我送你过去了!”我高兴地拉着他的衣袖:“八哥哥,你真是我的好哥哥!”他肯陪我一起过去,我就有办法把他留在身边,谁叫本小姐就擅长撒娇耍赖?谁叫大家都吃我这一套呢?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呀!
      虽说是有八阿哥在我身边,我出门的时候还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敢离了他太远,紧紧跟在他身边,拉住他一只袖子。
      走到慈宁宫前,远远地就看见胤禟和胤礻我象两尊门神似地站在宫门口,他们看见了我,一起走过来。八阿哥抬手免了他们的礼,淡淡地说:“刚才在那边碰见曼萦妹妹,她说迷路了,这不,我只有把她送回来了。老九,老十,你们是怎么照顾妹妹的,回头仔细皇阿玛说。曼萦,”他转向我:“送也送到了,你跟九哥十哥玩儿去吧,想来皇阿玛此刻必定在找你了。”说完,转身向来路走去,我还没想出怎么把他留下的借口,他就走远了。
      “曼萦,你跑哪去了,让我们这一通好找!皇阿玛那边来叫你两次了,咱们快过去吧。”一看到胤禟,我又有一点紧张,点点头,不发一语地朝着乾清宫走去。胤礻我几次想跟我搭话,我都没怎么吱声,低着头一路小跑,刚踏进乾清宫,迎面遇见李德全笑盈盈地向我走来:“曼萦格格,可把您盼来了,皇上叫了几次了呢!”
      “李谙答好。”我深深一福,李德全向我和两位阿哥行了礼后,过来拉着我的手,边走边说:“才刚听皇太后那边说格格出恭去了,回头听九阿哥十阿哥说格格又出恭去了,万岁爷就差我去问问,怕格格是不是吃坏了肚子,急着要宣太医呢。”
      “没有,李谙答,我的肚子没有吃坏,倒是快饿坏了,什么时候才开筵啊?有什么好吃的?”
      李德全捂着嘴吃吃地笑:“自然有好吃的,最好吃的就是臭干了!”我摇着他的手:“李谙达总是笑话我,我不依!”
      “谁笑话你了?”皇上洪亮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我急走几步,跨进门槛。皇上坐在书桌后面,阿玛裕亲王、太子和几位阿哥坐在底下,我一眼就看见了四阿哥胤禛,他坐在太子的下首,轻轻对我点头示意。
      我给皇上磕了个头,向阿玛和阿哥们行了礼,胤禟胤礻我也来行礼。皇上向我招了招手,我走到他身边,皇上向边上挪了挪,给我让了一小块地方,我笑嘻嘻地坐在了他的身边:“还有谁?是李谙答呗,他老记着我上次要吃臭干的事儿,时常笑话我,人家都不好意思了呢!”众人一起大笑,皇上更是笑说:“唷,还有曼萦不好意思的时候呢?咱们这次可都开了眼了,不枉过了这个中秋!”笑声更盛。阿玛指指我,摇头笑道:“她也就是皇上惯的,总这么没大没小的。”皇上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你们都太拘谨,朕身边就只有曼萦称得上天然二字,朕不想太过管束她,福全,你也不要对她太苛,如今象曼萦这样的人可是越来越少了。”
      阿玛点头称是,笑道:“有皇上给她撑腰,臣哪里敢管她?回头她受了委屈来向您哭诉,皇上还不知该怎么责罚臣呢!”
      我走到阿玛身边,伏在他肩上:“阿玛才舍不得让我受委屈呢!”

      正说笑着,慈宁宫的太监过来传话,说皇太后突发急症。皇上是个孝子,一听这话急了,立马赶到慈宁宫去,太医已经在诊治了。皇上亲自进去侍奉,我们一行人等在外面,都不敢大声说话,怕惊扰了皇太后的圣驾。
      好在皇太后并无什么大碍,只是一时气虚,起身的时候猛了,眼前发黑晕了一阵儿,服了一剂补气益血的汤剂后又躺了一会儿,便恢复了。只是原定的中秋家宴不得不临时取消,我只得饿着肚皮跟阿玛、额娘回府,愣是没理会跟在后面叫我的胤礻我。
      第二天,明发上谕,皇太后思念故去的父母,故而忧虑成疾,皇上决定十日后巡幸塞外,亲奉皇太后于发库山望祭父母。上谕中指定太子、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及十三阿哥随行。皇上还传了个口谕给我,叫我也跟着去。阿玛听信儿的时候似有忧色,但终还是没有抗旨,嘱咐额娘给我收拾东西,还特地把青青叫去,仔细吩咐了很长时间,又特别派了也思翰跟我一起去。
      我是欢呼雀跃,终于可以到我心心念念的大草原上去看一看了,早就听也思翰叔叔提起过草原了,他是蒙古人,离开家乡十几年,时常对我提起梦中一望无际的绿草、飘着香郁奶味的蒙古包、天籁般的马头琴声还有夜晚熊熊的篝火、醉人的马奶酒,每每看到也思翰叔叔思念的目光,我也是神驰向往。
      只是有一件事让我很是踌躇,听说这次皇太后祭奠父母之后,皇上还会带着我们顺途去围猎,到时候少不了马上的交易,到时候我可怎么办?思来想去两个晚上,一咬牙一跺脚,我清晨起了个绝早,敲开了也思翰叔叔的门。
      他是多年的军人作风,早就在外面跑了一圈回来了。说来也怪,也叔叔长得高大威猛,虽不算十分英俊,也算得上是男人中的男人了,可是这么多年来,从来没见过他身边出现过女人,算起来他也有三十多岁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娶妻?
      “也叔叔早!”我跳进他的房间,嘻皮笑脸地行了个军礼。
      也思翰叔叔瞅了瞅屋外的天空,一脸惊讶的神色:“今天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的?怎么小曼萦也能这么早起床?我可是听说她每天都睡到日上三竿的!”
      什么话?我鼓了鼓腮帮子,还是没有反驳,今天可是来求人来了。
      “嗨嗨,也叔叔,您今天好英俊呀!”先拍拍马屁,反正说说好话也不用什么本钱。
      也思翰叔叔警惕地看着我,轻轻摇摇头:“别说了,我今天有事,不能陪你出去瞎转悠。”
      我委屈极了:“谁要你陪我出去了,人家只是来看看也叔叔罢了。”
      他狐疑地看看我:“陪你到河里游泳的事也免谈,你现在是大姑娘了,不象……”
      “不象以前小的时候在黔西,这里是京城,不能露体!”我有气无力地把他以前对我说的话重复一遍:“也叔叔,人家也不是想去游泳,你着什么急呀。”
      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上树掏鸟窝……”
      “不是!”
      “那……烤鱼吃……”
      “不是!”
      “养羊的事也不……”
      “不是!”
      “射火枪更不……”
      “不是!”
      “……”
      “……”
      我无数次地大声喊“不是”之后,也思翰叔叔好象松了一口气,他坐在椅子上,脸上的表情分明写着“除这以上这么多以外,想你也没有其他的鬼主意了”。他定定心心地问我:“那你想找我干什么?”
      我立时收回了义愤填膺的表情,谄媚地笑道:“也叔叔,其实,我想请你教我学骑马!”
      也思翰叔叔的脸“腾”地绿了,他一拍椅把,站了起来:“不行!”
      他的声音震得我的耳膜都有一点痛,我摸摸耳朵,继续谄媚地笑:“为什么不行啊,也叔叔,我以前又不是没骑过马,再说,皇上马上就要带我们去围猎了,我要是不会骑马,那多丢人哪。好不好嘛,也叔叔!”
      也思翰叔叔丝毫不被我的笑脸打动,他的态度很坚决:“马你是骑过,可你也从马上摔下来过。我答应过你母亲,不再教你骑马了,你的性子太野,控制不住自己,容易出事!”
      “什么?造谣!诽谤!”我哇哇叫起来:“上次是蛇惊了马,又不是我自己要从马上摔下来,也叔叔你忘了?我怎么野了?怎么控制不住自己了?”
      “会被蛇惊马是因为你不听我的话,骑着马跑到蛇虫最多的草滩去,我警告过你好多次叫你离那里远一点,你听了吗?马一跑起来你就把所有我告诉过你要注意的事情抛在脑后,我可不敢再让你一个人骑在马背上。”
      “你……我……”我咬牙切齿地瞪着也叔叔,终于还是泻气地软下来,走到他身边抱着他粗壮有力的臂膀,头贴着他:“也叔叔,那你就忍心看我被大家笑话吗?我这次保证一定听你的话还不行吗?我保证一定每次都骑在你身边还不行吗?”
      “不行!”也叔叔抽回手臂,坐到离我颇远的一张椅子上。
      以往每次,我撒娇加耍赖再装可怜,三招过后也叔叔总会举手投降,这次我的三板斧使完了,也叔叔一点松口的迹象也没有。我想不出更好的招来了。其实也怪我当年落马坠河的一幕太吓人了,额娘情急之下说出以后再也不准我骑马的话来,也叔叔也发誓赌咒不让我再碰马一下。虽然后来额娘也对也叔叔说,身为满州的女儿,学一学骑马也是好事,并让也叔叔不必介意当年说过的话,可是也叔叔就是认死理,死活不让我再走近任何一匹马的三丈之内,我也因为那一次摔破了胆,所以到现在变成了闻马心惊的地步。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要学骑马,也思翰叔叔你就这么对待我!
      我牙根痒痒的,上下逡巡也叔叔身上哪一块肉咬起来最解恨:“好吧,既然你不肯教我,我就找别人教我去。反正我又不是不会骑,只是不敢……有一点不敢骑而已。我就不信离了你我还学不会骑马了!”
      也叔叔哪里理会我的威胁,他轻轻一笑:“王爷吩咐我从现在开始就跟着你,反正只要在我的眼皮底下,我保证你碰不到马的一根毛,要是你有本事离得我远远的,我管不到也是没法子。”
      “也叔叔你……”我跳了起来,气极怒吼:“我恨死你了!”说完转身就跑。在我跨出门槛的一霎,听见了也叔叔幽幽的声音:“我答应过你额娘的事,每一件都要做到……”
      心中一软,想着不该对一向视我为亲生的也叔叔说出这么伤人的话,可又想着他认死理不顾念我的难处,不理他算了。犹豫着,还是跑开了。
      也叔叔住的地方在裕亲王府的二门外,离我住的跨院有颇长的一段路。我一路边跑边嘟囔,心里窝火得很。

      走过一座月洞门,门内似乎有人站着,我没心情理他们,低着头继续走。
      “曼萦妹妹,这么早是去哪儿?”冷不防有人喊我,抬头一看,拄着手杖的保绶和四阿哥站在一起。我福了一福:“四阿哥吉祥,保绶哥哥早。”
      保绶长得和阿玛一样,文雅清秀,他的腿已经好了大半,只是走路时还需手杖借力。
      “四阿哥今天特地来看我,还说着要去看看你,我才刚还对他说你现在肯定还在睡觉呢,叫他呆会儿再去,没成想你今天起得这么早,有什么要紧的事吗?”保绶笑盈盈的。
      他身边的四阿哥淡定地站着,看着我。我想起也思翰叔叔的不讲情面,悻悻地说:“我到也思翰叔叔那儿去了一趟,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事。“
      保绶是个极风趣的人,他摸摸鼻子,歪着头笑道:“哟,瞧你这个样子,就是碰一鼻子灰回来了。怎么,你那也叔叔也有不答应你的事?说给哥哥听听,哥哥帮你的忙!”
      我面上一喜,待看见保绶手中的拐杖,又低下了头:“不过就是学骑马的事,也叔叔怕我从马上摔下来,死活不答应我。保绶哥哥你如今自个儿路都走不稳当,我找你帮忙也是没用。我这就去给额娘请安,回头再想想办法吧。”
      保绶吃吃一笑,指指身边的四阿哥:“你放着眼着这么个师父不请教,还等回头干嘛?四阿哥的骑射就是极好的。”
      “是吗?”我眼前一亮:“只是四阿哥事务繁忙,不知道有没有空教我呢!”
      要是能央得四阿哥教我骑马,那才是一举两得呢,既学会了骑马,又有借口和他呆在一起。我两眼放光地看向四阿哥,他想了想,点点头,我兴奋地跳了起来:“好哥哥,有你教我,我一定能学会骑马的。”
      “老九老十不是成天跟在你身边吗,你怎么不找他们学,那岂不是近水楼台?偏偏舍近求远地来找我?”
      “嘿嘿,他们的骑术怎么能跟四阿哥你相提并论呢?我再笨也不会放着你这位明师不找,反去找他们两个暗师?这叫做弃暗投明!”我一高兴,信口胡说起来。保绶哥哥笑得灿烂,几站不稳。四阿哥的剑眉却是一挑,看我的眼神有几分深意,我兀自沉浸在欢乐中,来不及分辨他眼中一闪即逝的东西。

      说是说定了,可自打那天起,直到启程,我连四阿哥一面也没见着。除太子之外,他是随行最年长的皇子,自然比别人事务繁忙。我整天躲在裕亲王府里,借口身体不舒服,推了胤禟胤礻我几次邀约,后来更是变本加厉,喊个小厮每天在府门口望风,一见二位爷,传信进来,我就跑到园子里躲起来,不想和他们照面。三次之后,也许他们感觉到了我突然的冷淡,也停止了一天一次的裕亲王府之行。
      四阿哥在临行的前一天,给我送了一件礼物,让我阴郁几天的心情好转了。
      那是一匹年轻的母马,白色的马身上有朵朵梅花似的斑,尾巴和四蹄都是赤色,从小在军营里长大的我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匹极品的胭脂马。
      我围着这匹漂亮的马——当然是隔着一定的距离——转了一圈又一圈,这真是匹漂亮的马,而且个头不太高,对于我来说真是再合适不过了。青青在一边凑趣,说是穿德妃娘娘才给我做好的一件红色骑装骑这匹马是最相配的。
      好看,真是好看。我一边看一边点头。这马可能看我转悠来转悠去有点眼晕,猛了喷了一下鼻息,前蹄不耐烦地在地面上刨了几下,我吓得捂着心口往后跳了好几步。一边站着送马来的四阿哥的随从忍不住轻笑:“格格,这匹马最是性情温和,王爷知道格格不会骑马,特别嘱吩要挑匹脾气好的。你先别着急,慢慢地,过两天跟马熟了,自然就不怕了。”
      我故做镇定地清清嗓子,点点头,朝他说:“回去替我谢谢四阿哥。”青青走过去塞给他一块碎银子,这随从坚不肯受:“谢格格赏,不过四爷有规矩,小人若是收了格格的赏,回去恐怕就得卷铺盖卷走人了,格格,还请宽谅。”从来没见过象这样的仆从,少了二分奴气,多了三分傲骨。我轻轻一笑,挥了挥手:“也罢了,你先回去吧,过两天我当面再谢四阿哥。”
      这次出行,伴驾的是宜妃娘娘和定妃娘娘,我就被安排在宜妃的车驾里。皇上和皇太后一同出行,各式卤簿仪仗纷繁复杂,在车里,我坐在娘娘身边直等了一个时辰,车撵才缓缓开始移动。
      照我的性格,是绝对不会闷坐在车里一动不动的。其实我也很想揭开幕帘看看车外的风景。好不容易才盼到出京,我的心早就象小鸟一样飞到了辽阔的天空上。可是一想着正骑马伴行在宜妃车外的胤禟和胤礻我,我实在是没有勇气揭开这薄薄的帘子。
      圈圈由一名骑马的太监牵着,就跟在我从的车后。圈圈是我给那匹胭脂马起的名字,想着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就在不停地转圈圈,而且它身上有圆圆的花纹,这个名字当真再合适不过了。
      宜妃娘娘看我坐在那里,东挠挠西抓抓的样子,扑哧笑开了:“傻丫头,干嘛呢?坐着都不安生,毡子上有刺不成?”
      我羡慕地看着坐在那儿好半天一动不动保持端庄模样的宜妃:“娘娘,您就连坐着都这么好看呢。我可不行,在车里憋了这半天了,真想出去透透气。”
      宜妃抿嘴一笑,她笑起来的样子和胤禟真是如出一辗:“这才多会儿你就憋不住了?咱们还得坐上十几天的车呢,我看你能憋成个什么样儿?”
      皇家的马车舒适宽敞,宜妃的贴身丫头芳晴也坐在车内,她见我难受的样子,又取出一只靠垫塞在我的身后:“格格,看这架势不到用午膳的时候御驾是不会停的,要不您先在这歪会儿,养养神儿?”
      我在宜妃面前厮混惯了的,嘻嘻笑着歪躺下来,靠在靠垫上。
      宜妃是个好看的女人,精致的五官,小小的脸儿,乌黑的头发浓密,生了几个孩子,身材一点儿没走样,一身淡绿色的宫装穿在她身上,益发衬得皮肤雪也似白。
      我在打量她,她也在打量我,好久好久,伸出柔软的玉手抚到我的脸上,眼波盈盈,似笑又非笑:“好一张俏脸蛋儿。”她的语调低沉,冰冷的指套尖儿轻轻划过我的脸,我突地一个激灵,再看宜妃,脸上神色迷茫,一时之间竟然有些陌生。她的眼睛紧盯着我,但目光的焦距似乎停留在我身后的某一点上,眉头微蹙,双唇紧抿,只有头上的金步摇随马车的起伏来回晃动。从没见过宜妃娘娘这个样子,她似乎总是笑呵呵的,一张嘴里有无数的好笑话,我头回见她显出郁郁的神色。
      “娘娘”,芳晴也看出了她的不对劲儿,轻轻推了推她,宜妃这才恍然回神,轻轻一笑:“这马车晃当晃当地,我也有点儿困了,曼萦,咋们娘儿俩一起歪会儿吧。”芳晴闻言又取过两只靠垫,宜妃理了理头发,歪靠在车壁上,闭上了眼,没再说话。
      我昨天晚上兴奋地没睡好,躺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好蓝好蓝的天,好白好白的云,我在一望无际的绿草原上奔跑着,轻风吹起了长长的裙裾,乌黑的头发飘动,鬓边一朵黄色的小花吐露馨香。远处是洁白的羊群,放牧的姑娘嘹亮的歌声响彻云霄。我迎着风,跑上一座小土包,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泥土气息的空气。
      等等,怎么有这么好味的香味?我吸吸鼻子,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定睛看去,是胤禟和胤礻我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一人手里端一个食盒子,我大喜,向他们冲过去,边跑边喊:“九哥哥,十哥哥,给带了什么好吃的?我可饿坏了!”他们两人仿佛没看见我似的,扭过身就走。看似走得很慢,可我怎么跑也追不上他们,着急大喊:“等等我,怎么走这么快?”他们充耳不闻,越走越远,我急得眼泪都淌下来了:“哥哥,哥哥,怎么不理我了?”发力狂奔,终于追上了胤禟,抓住他的前襟用力摇晃:“哥哥,你跑什么,怎么不给我吃东西?我要吃东西,我饿了,饿了……”
      “曼萦,曼萦”,有人在用力地拍我,恍恍惚惚地睁眼一看,眼前是胤禟笑得通红的脸,我的嘴里最后一句“饿了”正在喊出,两只手紧紧抓着他的前襟,正在用力摇晃。
      “九哥哥,你,怎么了?”我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这才发现自己正在胤禟的怀里,似乎刚才是做了什么梦。
      “傻妞儿,自己撒癔症拉着九哥还问人家怎么了?”大嗓门一听就是胤礻我。我脸上一红,忙推了胤禟一把,想跳下来。胤禟双臂一紧,阻止了我的动作,我抬头,正对上他漆黑的双眸,那眸子里有太多的东西,我心里一紧,低下头,乖乖地躺在他怀里,由他抱着进了房间。
      胤禟径直把我放到榻上,扶着我坐起来,宜妃和芳晴在一边瞅着直笑。胤礻我学着我的样子喊开了:“我要吃东西,饿了,饿了。”我顺手拿起只枕头捂住脸,真是丢死人了,从没这么丢人过,路上的丫头、太监还有侍卫肯定都看到我的丑态了,估计过不了多久,整个行营都会知道曼萦格格做梦都拉着九阿哥要东西吃的糗事了。
      宜妃喊住了胤礻我,笑道:“十阿哥,你快别笑了,没看见曼萦都不好意思了吗?你做哥哥的不说赶紧地给妹妹传膳去,还在这里取笑,回头看你皇阿玛说你。”
      胤礻我嘿嘿一笑,扭头跑了出去,老远都能听到他冲着下人们喊:“快快地把午膳摆上来,曼萦格格饿得做梦都要吃东西呢!”
      屋里的人一齐大笑,该死的胤礻我,还到处给我宣扬,还嫌我丢人丢得不够吗?不期然望见胤禟带笑的眼睛,我的心突地一跳,忙站起身,不落痕迹地向侧面让开一步,低下了头。
      胤禟的笑声戛然而止,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却是不敢抬头,掩饰地走向宜妃,拉着她的袖子:“娘娘,您看十哥哥,老欺负我,您呆会儿可得好好说说他。”宜妃伸指点了点我的额头,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这我可得说句公道话,平日里可都是看着你欺负两个哥哥呢,今儿老十欺负你一把,依我看你也不冤!”
      “谁有冤哪?说给朕听听?”是皇上,站在门口笑吟吟地看着我们。
      在宜妃的带领下,一屋子人拜倒,皇上过来伸手扶起了宜妃娘娘和我,拉着我们坐下。宜妃侍候着给皇上敬了一杯茶,手指捻着丝绢掩着嘴轻笑道:“还有谁呀,还不是曼萦?今儿在车上睡了一上午,下车的时候怎么喊也喊不醒,九阿哥只好把她抱下来,谁成想她大小姐做着梦拉着九阿哥的衣服直摇晃,嘴里还喊着饿了饿了,要东西吃。老十在一边笑话她,小姐不依呢!”
      皇上笑着括了我的鼻子一下:“怎么回你阿玛那儿住了几天,住成个花子了?你阿玛舍不得给你吃饭不成?”
      “皇上,”我大窘,“皇上也跟着笑话我,这下我可出不了门了,臭名远扬了!”
      皇上大笑,拍拍我的手:“怕是臭干的名儿早已远扬了吧!”
      暴笑。
      我跺了一下脚,红着脸儿刚想说什么,门口传来几声笑声,看过去,正是四阿哥和八阿哥站在那儿。看样子鞍前马后地劳碌了一上午,两人脸上都晒得通红,可是精神都很爽朗。两人过来请了安,四阿哥上前一步说:“皇阿玛,午膳已经备好,请皇阿玛过去用膳。”
      皇上拉着我领头走出去:“好,再过一会儿,怕是曼萦要拉着朕的衣服喊饿了,咱们这就赶紧地去用膳。”
      我确实是饿了,兴兴头头地走在皇上身边,冷不防肚子不争气,“咕噜咕噜”叫了两声,众人先都是一愣,待反应过来,齐齐笑得打跌,胤礻我更是夸张地坐在了地下。我无地自容地捂着肚子,顾不得理会指着我狂笑的众人,偷眼看了看四阿哥,胤禛晶晶亮的眼睛笑得弯了起来,看着他的笑容,我也洒脱地回报以微笑。

      简简单单用过了午膳,略休息一会儿,又启程了。
      宜妃娘娘一上车就睡了,她在宫里就有午睡的习惯。我因为睡了一上午,一点儿困意都没有。忍了好久,还是鼓足勇气掀开了车帘。
      此刻,御驾正穿行在一片旷野里,八月的阳光灼热,车帘外扑面而来的轻风吹得我精神一振。长长的队伍丝毫没有紊乱的迹象,整齐划一地行进着,一声咳嗽也不闻,猎独旌旗在风中招展,旗角在风的拨弄下啪啪地打响,威武的侍卫端坐在雄壮的马背上,我一下子仿佛回到了黔西的军营,怔怔地看呆了。
      一扭头,也思翰叔叔正骑行在车边。自那天我跑走之后,我们俩虽天天见面,却没说过一句话。我有些心虚地看看他,他正抬头看着前方,黝黑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眼睛里燃烧着簇簇的火焰,那是男人的抱复、雄心在燃烧的火焰,让这样一个男人屈居在皇城里,就象折了鹰的翅膀,也叔叔,生来就是跃马扬鞭,沙场纵横的男人,他抛下了所有的壮志留在我的身边,难道是让我对他说那么伤人的话的吗?
      无以复加的愧疚,我小心翼翼地陪了个笑脸:“嘿嘿,也叔叔,吃了吗?”

      到底还是也叔叔对我好。
      我坐在也叔叔的马背上,靠着他山一样的胸膛,得意洋洋地四处睥睨。
      和也叔叔共骑一乘的感觉和那天坐在胤禟马背上的感觉一点儿了不一样,我一点儿担心也没有,比坐在地上还安心。也叔叔经不起我再三撺掇,轻轻一夹马腹,座下马儿抬蹄轻跑,离开了队伍的既定路线,向不远处一座小树林跑去。身后传来胤礻我的叫声,我探出头去向他挥了挥手。
      树林不大,却别有洞天,一条清澈的小溪汇入一面清澈的池塘。我惊喜地看着绿色的湖水,迫不及待地叫也叔叔止住马,抱我下去。不管也叔叔的轻叱,我回头朝他做了个鬼脸,还是脱了鞋袜,坐在一块石头上,把脚伸进了湖水。
      沁人的凉意顺着我的脚传遍了全身,我舒服地长叹一声,招呼也叔叔也来泡泡脚,他执拗地摇摇头,不过也不催促我,自己找了一块树阴里的石头坐下,看着我戏水。
      真是个没趣的人,怪不得找不到媳妇。
      我心里嘟囔一句,嘴上可不敢讲出来。算了,我这会儿自得其乐还来不及呢,管不了你了。
      阳光照在这面小小的湖泊上,湖面泛着绿光,美得妖异,轻轻水雾笼着湖,也笼着湖边的我,雪白的双脚和小腿在水里,看去仿佛白玉雕成一般。
      我顽皮地用脚拍击着水面,看着一池碧波,水从我的指缝间溜过,仿佛在轻搔我的脚心,我嘻嘻笑着,哼起了一只苗歌。
      记不得什么时候听水当姐姐唱过的一支歌,我听不懂苗语,只能大略记得优美的曲调,不知怎么地想起来了,我边玩水,边轻轻地哼,婉转的歌声和着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回荡在这个小树林里。
      “好听吗,也叔叔?”我回头问也叔叔,看见的却是牵着马的四、八、九、十四位阿哥。一惊之下,没坐稳,滑下了那块青石。
      沉入水底,耳边所有的喧哗一下子全消失了,只能听见心脏跳动的声音,我放松着身体,任由自己往下沉,水波从四面八方触抚着我的身体,凉意浸入骨髓,衣服和头发在水中飘浮,我沉迷在这安静详和的世界里,抛却所有的思想,静静地水中载沉载浮。
      直到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我的胸襟,一把把我拉出了水面。我被这一抓吓得张口想呼,却喝了一大口水,呛得三魂出窍,七魄归西。情急之下顺着他的手臂直攀上他的胸膛,甩开脸上的水,映入我眼帘的是四阿哥胤禛薄怒的脸。他左手紧紧揽着我,右手划水,把我带向岸边。胤礻我在岸上急得直叫唤。我这才反应过来,四阿哥一定是以为我遇险,下水救我来了。
      心中一暖,又生出几分顽皮,胤禛,你小看我了,忘了我是在哪儿长大的吗?
      灵活地绕过他有力的臂膀,从他腋下钻了出去,双脚用力蹬水,转个身,正看见他捞了个空的大手。潜下去,脱了碍事的长长的外衣,游到了身后,把衣服团起来扔到他还伸得长长的大手上,那大手急切地紧握住衣服,也握住了我的心,胤禛,无论何时,你的手都会呵护我吗?
      猛一踩水,跃出水面,已经散乱的头发扬起一道水箭,在湖面上洒出一道白色的弧线。我嘻笑地看着四阿哥,他的脸先怒后惊,终究转成了然的宠溺,我笑着朝他眨眨眼睛,向后仰躺,沉入水里。
      额娘曾说我的前世一定是一条鱼,所以才会游得这么好。水就象是我的伙伴,在水里,感觉那么踏实,那么安全,好象在额娘的怀里。沉在湖底向上看,万道金光在碧水里穿射,美得宛如梦境。
      有四阿哥给我撑腰,想来也叔叔也不会责怪我的吧,这么久没有在水里尽情地游过了,今天我要把这两年的份一起补回来。
      胤礻我的嗓门还真是大,沉在水里也能听见他闷闷的声音,我几次浮上水面,朝他招手,想着逗弄逗弄他,于是一个猛子扎到水底,伏在湖底的石头上,果然有两尾鱼儿从我身边游过,这当口儿不能急,急于出手只会吓跑了鱼儿。我屏息凝视着鱼儿在我身边摇尾游动,听到水面上明显焦急的胤礻我的声音,我在水底伏得太久了,他们一定是担心了吧。止不住嘴角的笑意,太小看我的能耐了吧,十哥哥?你听说过鱼会在水里淹死吗?注意到远处的水波,肯定是四阿哥。瞅准时机,鱼近了,又近了,疾如闪电地一出的,抓住一条鱼,指甲紧紧掐进它的鳞里,双脚在湖底用力一蹬,笔直窜出水面。
      高高举起这尾鱼,我得意地朝着胤礻我大笑,把鱼抛到他的怀里,引得他一声惊叫。
      游到水边,右手攀住岸边的硬石,正要用力,一只手伸给我,向上看,是胤禟,笑着看我,笑容中带着怕被拒绝的犹豫,我深深一笑,握住他的手,突然促狭地一笑,全身一沉,用力把他带下了水。
      胤禟在水中稳住身形,抺一把脸,灿烂的阳光回到了他的脸上,不管怎样,他都是关爱我的九哥哥呀。
      “九哥哥,水里凉快吗?”我从他身边游开,嘻笑着伸手撩水,泼向他。胤禟迅速地向我游过来,也高声笑着向我撩水,只有胤礻我抱着一条大鱼,急得直跳脚:“这鱼,这鱼怎么办?”

      在湖里不知玩了多久,拉我回岸上的自然还是四阿哥,他浑身是水,辫子也湿漉漉地滴着水,丝毫没有平常冷竣的形象,惹得我一阵轻笑。回程我也是和他共骑的,我借口不想沾湿了也叔叔的衣服,哀求地看了胤禛一眼,他便利落地拉我上了他的马。
      是谁说我小?
      是谁说十岁的女儿家不懂感情?
      我心满意足地坐在胤禛身前,享受着他的怀抱,青布长衫掩盖之下,他精壮的身体蕴含着蓄势待发的力量,我小心地靠着他,感觉他肌肉的起伏和他的呼吸,感觉在我离我心脏不远的地方,他的心脏的跳动,他修长的手,他有力的腿,他低沉的声音,坐在他的怀里,就连呼吸也是幸福的。
      胤禛是皇上派来找我的,可是我们三个人这副落汤鸡的模样怎么能去见驾呢?各回各处换了衣服,梳洗一番,望天边太阳已经西沉,天空红彤彤的。皇上御驾已经扎营,几处篝火已经点起。
      宜妃娘娘带着我来到御帐,所有的人都到齐了。给皇上和太后请了安,随宜妃坐在皇上的右首。看样子我今天下午水中捞鱼的壮举已经被沸沸扬扬地宣传过了,晚膳的第一道竟然就是红烧鱼,嘿嘿,自然是我捞的那条鱼。
      皇上动了第一筷子,更亲手夹了一块放进太后的碗里,轻笑道:“想不到曼萦还有此等本事,听老九老十说,简直是水中皎龙,我还不信,可见了这条鱼不得不信,徒手能捞这么大一条鱼,曼萦的水性当真了得。”
      我摇头晃脑地接受了皇上的表扬,福了一福,道:“皇上过奖了,这算不得什么本事,只是曼萦顽皮罢了。”
      皇太后一眼扫过来,似笑非笑,夹了一筷子鱼放进嘴里,细品品,点点头,说:“这鱼味道不错,曼萦的本事更不错。只不过,姑娘家的,还是多学着点德言容功要紧,皇上你说是吧。”
      皇上点点头,说道:“太后说的是,曼萦是个极聪明的,等这趟回了宫,我就找几个师傅好好教教她,不过她本性天真活泼,也不亦太过压抑,还是顺着点儿她好,要是都学成了不敢说不敢笑的模样,也就不可爱了。”
      皇上此话深得我心,我重重点头:“太后教训的是,皇上教训的也是。我阿玛以前就常说‘论玩曼萦你是全挂子本事,论学习你就成了扶不起的阿斗,要是你能把玩的功夫匀一半去学学正经东西,有什么是你学不会的?’,不过我额娘就从来不要我学这个学那个的,她对我阿玛说‘女孩儿家最要紧是心地纯善,那些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都是身外之物,学来没得压抑了天性,变成唯唯诺诺的人。不如开怀欢笑,恣意驰骋,不枉人生。’,我阿玛听了,就再也不逼我学这个学那个的了。现在看来,皇上想的竟跟我额娘想的是一样的,我还是就当个扶不起的阿斗算了。”
      众人齐笑,太子指了指我,说道:“好你个曼萦,真是胸无大志,不跟好的比,倒跟阿斗较上劲儿了。”
      笑声中,我注意到皇上手中的筷子不小心滑落到了桌面上,他伸手去捡,手指有一些颤抖,哆嗦了好半天才把筷子拿回手心。太后微笑着低下了头,我的个头低,分明看到她的眉梢轻挑。
      怎么了?我说错话了?
      探寻地看向胤禛,他正端着一杯茶在唇边欲喝,仿佛是在吹茶叶,又仿佛是在对我摇头,我不解地皱眉,乖乖地闭上了嘴。
      接下来的晚膳吃得很安静,皇上和太后突然失去了刚才的好兴致,几个娘娘和阿哥察颜观色地不发一语,我更是低头大吃,游泳是最耗费体力的了,现在可得好好补补。
      皇上一停箸,众人都住了口,我拖在最后塞了几口,也放下了筷子,随众人一起起身请安后退出了御帐。宜妃娘娘侍寝留了下来,皇上嘱咐四阿哥送我回帐。
      天哪,你是要给我完美的一天划上一个更加完美的休止符吗?
      好不容易把要跟着送我的老九老十说回了帐,我转身拉住了胤禛的手,又运起我的三板斧,求他带我四处转转,消消食。我这点小要求他怎么会拒绝呢?当他和我手牵手漫步在满天星光下的时候,我小小的心中柔情澎湃。
      旷野里,星星比在皇宫里看起来要低得多,也亮得多,胤禛仰首看着星星,不发一语,我也仰首,却是在看他。那张面孔在我心里烙印般清晰,我顺着他的轮廓贪婪地看着,不放过一点细节。月光下、星光里的他看起来竟有一点忧郁,我沉迷在他的表情里,很久很久,直到他转过脸来,与我视线相交。
      我慌忙别过脸来,耳际是他的轻笑:“傻孩子,看什么呢?”
      我点头,也轻笑,却说不出什么来。
      在他的眼里,我还只是个孩子呀。可是,当他看着我时,从我眼睛里看到的是什么呢?我眼神里的倾慕和渴望在他看来,也许就象我在生日筵会上提到臭干时的渴望是一样的吧!
      我的笑意加深,眼角却不争气地湿润,赌气甩开他的手,我向着远处最亮的一颗星跑去,额娘,那颗星是您看着我的眼睛吗?您知道女儿的心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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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汗,粗粗重看了文文,发现错字真是多,对不住各位观众了。
      有空地帮着改改。
      多谢ZORA,谢谢你的鼓励。
      还有LACUS,你是第一个给这篇小文发评的人,也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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