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与风》姒风

65、往事

　　确实像是个大哥哥。萧托腮，看着徐念途，回答“算是吧”
　　男孩儿看起来很高兴，“姐姐放心，徐哥哥可厉害啦！什么病都可以治好！”
　　听到男孩的话，萧也很高兴，眉眼一弯“嗯，非常厉害”
　　不多时，徐念途将男孩儿抱起，淡淡开口“走吧”
　　萧快走两步跟上徐念途的步伐，“徐师叔又在行善事啦”
　　徐念途声音平淡：“本该如此”
　　“我知道我知道，徐师叔之前教我的——恤寡怜贫怀济世，扶危济困愿成人”
　　徐念卿的嘴角微不可查的上扬，轻轻“嗯”了声
　　他怀里的男孩儿低声重复着“恤寡怜贫怀济世，扶危济困愿成人……”
　　萧挑眉，这孩子记忆力不错
　　“他叫陈星佪”
　　星稀河影转，霜重月华孤
　　萧不知怎的就想起了这句诗来，片刻后又将这诗赶出脑袋
　　她想，这孩子将来不能像诗中描述的那般。他合该有自己的大好前程，等着他的，合该是月夜星河
　　萧没提，倒是徐念途把这句诗徐徐念出“星稀河影转，霜重月华孤”
　　随后他看向萧“刚是不是想到了这句？”
　　萧觉得徐师叔有一种魔力，因为他总是能准确无误的把自己内心所想道出——不论她的想法多歪
　　“徐师叔好像总是能看破我内心的想法”
　　徐念途却不再言语。许久，待徐念途讲陈星佪送到一个木屋内，他才拉着萧到西谷村，边走，边将未说完的话补充
　　“星佪是个很活泼的孩子，但我与你一般，不知为何脑海里浮现的便是那句诗”
　　徐念途微微侧头看向萧，“小小啊，天下诚多奇事，盖命定乎”
　　萧心中蔓延起一股无力。夫天地间，大多命不由己，事与愿违。物是人非，再寻常不过
　　萧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
　　“徐师叔，这里的百姓为何都闭门不出”
　　“云纹叶的踪迹就在不远处。不过出了点意外”
　　萧眨了下眼，内心叹气。徐师叔总是这样，不想聊的话题就岔开。受他的感染，自己也时常这样
　　村子一片寂静，微风的声音在这一刻都清晰起来
　　走到村子东边，那边并没有什么异常，至少萧只看出这里前不久来了浩浩荡荡的队伍——泥土上存留着脚印
　　徐念途蹲下身，招呼萧“来看”
　　萧不明所以，只乖乖走过去，也蹲下身
　　“发现什么了吗？”
　　萧盯着地面看了许久，实话实说“一堆土”
　　徐念途：“……”
　　“我记得我之前教过你”徐念途自我妥协般叹气“也罢，这里太多人踏入，原本的痕迹被毁了大半，没看出来也正常”
　　“这里的土比寻常土地的泥土要疏松很多，而且...”
　　徐念途示意萧抓了把泥土，
　　手中握着泥土的那一刻，萧的眼睛微微睁大
　　“这...”
　　泥土躺在手里散发着极其微弱寒气，寻常人感受不到，对于修士，这点寒意还算较为明显的
　　“原本这里是有什么被拔出的痕迹的，土里残留着很微弱的草药气息。寒性，所生长之处土地异常疏松，是古书中记载的云纹叶的生活环境”
　　萧不知道徐念途所看的古书从何而来。她看过不少书，书阁里的医书也翻过不少，萧自觉自己的记忆力还是不错的可徐念途提起的草药，她大多没印象
　　“我本想等你们谁来了再仔细研究的，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啊...”徐念途眼神悲悯。
　　那是一种对苍生的悲悯，又不只是纯粹的悲悯，还夹杂着...痛苦，是的，萧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就是痛苦。可徐师叔在痛苦些什么呢？
　　……
　　满屋的黑暗中那唯一的光源显得杯水车薪。屋内寂静，蜡燃烧的声音都变得清晰起来，一下一下，撞击着神经
　　突然的跌落声打破了平静，随后也再也回不到寂静。蜡烛被打翻，它散发的，唯一的光源，不久也随之熄灭
　　门扉被叩响，一下一下，打在人心上。与之一同隔着门来到屋内的是吴子墨的声音
　　“郁连桥！把门打开！”
　　郁连桥坐在地上，无力的倚靠着墙，无声弯起嘴角。真是恶劣啊，明明修为在自己之上，明明那术法拦不住他。可他偏偏要让自己打开那扇门。郁连桥想，吴子墨啊，真是坏透了
　　门外的声音还在继续，郁连桥闭上眼“师兄自己不是可以打开门么”
　　敲门声停了
　　“师尊的令牌在我手上，且，我是你师兄，按理，你该听我的，把门打开”
　　又来了，每次都拿师尊和他师兄的身份压他。这次说什么，自己也不会给他开门的！
　　郁连桥明白，吴子墨是要他自己打开困着他的笼，一次又一次，可是，真的太累了，他甚至想过在这没有缝隙的笼里溺毙
　　“听话”
　　“不听！”听话听话，他哪次没有听话！到头来还不是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的陷入混沌！
　　好累啊师兄，真的好累啊…
　　郁连桥抹了把脸，手被水浸湿了，哦，原来...他哭了啊
　　吴子墨一只手撑在门上，泪也顺着脸颊滑落，落到地上，被泥土吸收了去
　　他们之间只隔了一扇门，他想让他自己打开，而他不想再次打开，所以尽管他们的距离只有一扇门的厚度，却无论如何也见不了面
　　“那...小小呢？”
　　小小...这个名字让郁连桥恍惚了一瞬，在两个时辰前，他还对她说“我会活着”
　　“你难道想一句抱歉都不对她说吗？”
　　对不起...对不起小小...他就食言这一次，就这一次，小小会原谅郁师叔的吧？
　　“阿郁，修真界，下雪了”
　　郁连桥的思绪被这句话带到了六千年前
　　修真界的雪并不常见，六千年前，郁连桥尚且还是个小孩儿，正是对一切都好奇的年纪
　　郁连桥原本是没有名字的，袁思青在春天将他带回来时，他小小的一团，怯生生的
　　吴子墨问“这是小师弟吗？叫什么名字啊？”
　　小孩儿躲在袁思青身后，探出个脑袋，不发一言
　　袁思青慈祥的笑着“他说，人们叫他小郁，可是人哪能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字呢？所以便想着让你给他起个名字”
　　吴子墨一脸震惊“师尊我当了你几千年的徒弟了，我起名字什么德行你不清楚吗？”
　　想到吴子墨的种种壮举，袁思青沉默了
　　“老大啊，咱能不能动用一下你的文学功底？”
　　吴子墨拜入袁思青门下八千余年，与藏书馆的书打交道最早，也最久，而且他看书种类比较全面，徐念途对书籍都只是大概看看，只有医书才会认真钻研，袁思青座下其他弟子也都只专注于自己感兴趣的领域。所以袁思青才会首先想到吴子墨
　　“什么文学功底，没有那玩意儿。没事儿的话从我房里出去”
　　袁思青：“……”
　　两人争执不下，耳边忽然传来念书声“十里长街市井连，月明桥上看神仙”
　　两人同步看向小郁，他此时正翻看着一本书
　　吴子墨反应过来后走到他身边，蹲下身问：“你喜欢这句诗吗？”
　　小郁看起来很茫然
　　吴子墨换了种说辞“这么多句诗，怎么只读这一句呢？”
　　“因为只有这句诗的字我都认识”
　　“……”
　　袁思青依旧笑着，走过来大手揉了揉小郁的脑袋，顺带着把吴子墨拉了起来
　　“十里长街市井连，月明桥上看神仙...那你叫郁连桥好不好？”
　　“好～”乖乖的，看着就讨喜
　　吴子墨最年长，照看郁连桥的事就落到了他身上
　　同年冬，吴子墨正教郁连桥识字，郁连桥突然问“师兄，冬天了，怎么还不下雪？”
　　“修真界不常下雪”吴子墨答
　　郁连桥对于这个回答显然是不满意的，读完了今日要读的书，他就哒哒哒跑去找袁思青了
　　袁思青将他抱起，揉了揉他的头“因为雪花还没睡醒呢，等他们睡醒...”袁思青用灵力唤来一阵风，吹落了叶子，纷纷扬扬的“就会像叶子一样，都落下来了”
　　郁连桥尚未接触修炼，所以入冬后，袁思青怕他冻着，专门为他做了件披风，他的脸此时就缩在披风的毛边里
　　“那他们什么时候醒啊？”
　　“说不定，明天就醒了呢？”
　　于是，郁连桥开始盼着明天
　　可是郁连桥睡醒后，师尊说的明天到了，却没有下雪，一直到这天结束，郁连桥也没见到雪。他感觉自己被骗了，所以第三天他一次也没去找袁思青，自己一个人生闷气
　　袁思青也很无奈啊，修真界本就不常下雪，他怎么也不能凭空变一场雪出来啊。自己怎么就没在宗门里种一片蒲公英呢？
　　……
　　“郁连桥，来读书”吴子墨叫郁连桥
　　“师兄，我今天不想读书...”
　　郁连桥趴在桌子上，闷闷的
　　吴子墨叹气，哄小孩子，他还是有一点经验的，毕竟小六小七都是他带大的。虽然袁思青总觉得小六小七能长大简直是个奇迹
　　“怎么不开心呢？”
　　“这种情绪是不开心吗？”郁连桥问
　　吴子墨有些意外，但也没过多追问
　　好容易将郁连桥哄睡，吴子墨跑去问袁思青，“情感认知障碍”袁思青只这样答
　　冬天就要过去了，郁连桥也没有见到雪，他缠着吴子墨，吴子墨想着带他去下修界看雪，郁连桥不乐意，这可把吴子墨给难倒了。去秘境又不安全，小孩子真是太麻烦了，吴子墨想
　　立春前一天，郁连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身子止不住的发抖
　　袁思青用灵力打开门，把他抱在怀里轻轻安抚
　　“没事了没事了，这里已经没有人可以伤害阿郁了”
　　郁连桥回抱着袁思青，哭的一抽一抽的，好不可怜
　　“阿郁乖，师尊带你去看雪好不好？”
　　郁连桥闷闷应声
　　袁思青本意是想带郁连桥去看他新栽种的蒲公英，门外吴子墨突然喊他“师尊，快带郁连桥出来”
　　袁思青不明所以，抱着郁连桥出门，雪花猝不及防落到他的鼻尖，顷刻融化。下雪了啊...
　　这场雪并不盛大，只有零星几片，对于修真界来说也算是奇观了
　　袁思青抱紧了怀里的小孩，声音轻轻：
　　“阿郁，修真界，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