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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部分坦白 ...

  •   生日宴后的第二天,老宅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紧张感,像弓弦拉满却未发。

      林晏在自己房间里,没有看书,没有看花。

      只是站在窗前,看着庭院里的园丁修剪花木。

      剪刀的咔嚓声规律而清脆,每一次开合都干净利落,和他昨晚做的事有些相似,只是目的不同。

      他知道厉行在等。

      不是等他主动解释,而是等他给出一个“说法”。

      一个能填补昨晚那惊人巧合与血腥收场之间空白的故事。

      书房的门开了。

      厉行走出来,穿过长廊,没有去餐厅,而是径直走向林晏的房间。

      他敲门的节奏和平常一样,不疾不徐。

      林晏打开门。

      厉行站在门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家居服,神色平静,看不出熬夜的疲惫,也看不出情绪。

      但林晏注意到,他的眼底有一层极淡的暗影,好似没有睡好。

      “阿晏,先吃饭。”

      厉行说,语气寻常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餐厅。

      长长的餐桌铺着雪白的桌布,上面摆着几样清淡的小菜和两碗清粥。

      佣人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将空间完全留给他们。

      餐厅里很安静,只有餐具偶尔碰撞的轻响。

      厉行没有看林晏,只是专注地吃着碗里的粥。

      直到快吃完时,他才放下勺子,抬眼看向林晏。

      “昨晚的事,我已经让人处理干净了。”

      他开口,声音平稳,“对外会说是意外事故,不幸身故。媒体那边打过招呼,不会有不该有的声音。”

      林晏停下筷子,看向他。

      “我知道这样瞒不住所有人。”

      厉行继续说,语气里带着一种诡异的冷静,“在场那些人都是人精,看得出来那不只是意外。但至少,明面上不会有人敢议论。”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林晏脸上:“不过,我需要一个给我自己的说法。”

      来了。林晏心里想。

      “你想知道什么?”

      他问,声音很轻。

      “所有。”

      厉行看着他,“你的这种‘本能反应’是怎么来的。你以前遇到过多少次这种事。还有......”

      他的眼神锐利了一瞬,“之前在H市,你突然关店消失,是不是也因为类似的原因?”

      这个问题问得直接而精准,没有绕圈子,也没有故作温柔。

      这就是厉行,在关键问题上,他从不含糊。

      林晏沉默了片刻。

      他没有立刻给出那个准备好的孤儿院历史。

      因为厉行这种人,不会轻易相信一个听起来太过“完美”的解释。

      “你不是已经让人查过我吗?”

      林晏反问,抬眼直视厉行,“那份报告,应该告诉你不少事吧?”

      厉行没有否认,只是点了点头:“是查过。报告上说,你父母早亡,在孤儿院长大,后来被远方亲戚收养,在H市开了花店。”

      他的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客观事实,“但报告里也提到,孤儿院的记录有断层,那个‘远方亲戚’的身份经不起推敲。”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目光紧紧锁住林晏:“所以我现在想知道,那些查不到的部分,到底是什么?”

      餐厅里的光线很柔和,但两人之间的空气却紧绷得像要断裂。

      林晏垂下眼,看着碗里还剩一半的粥。

      米粒洁白,汤汁清澈,像最简单不过的食物,也像最简单不过的人生,可惜,他从来都没有过。

      “在孤儿院的时候,确实过得不太好。”他开口,声音没有起伏,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后来……我遇到了一些人,也不是什么好人。”

      厉行的眼神微动。

      “他们教我一些东西,让我帮他们做点事。”

      林晏继续道,语速很慢,像在斟酌每一个字,“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跑腿,盯梢,偶尔……处理一些小麻烦。报酬不高,但够我活下来,也够我学点自保的本事。”

      这个版本,更模糊,但也更真实,真实到留有足够的想象空间。

      “什么样的‘小麻烦’?”厉行问。

      “你希望我说得更具体吗?”林晏抬眼看他,眼神平静无波,“比如,怎么让一个不守规矩的人暂时闭嘴?怎么在混乱中脱身?怎么判断一个人是不是在说谎?”

      他没有直接回答,却给出了更令人不安的暗示。

      厉行沉默了几秒,然后问:“那些人现在在哪?”

      “不知道。”

      林晏摇头,“我十八岁后就和他们断了联系。用攒的钱,办了假身份,去了H市。我想离那些事越远越好,开个小店,过点安静日子。”

      “可是安静日子没过多久。”

      厉行接话,“先是我,然后是昨晚的事。”

      “是。”

      林晏承认,“好像不管我跑到哪里,麻烦都会找上门。在H市是这样,在这里……也是这样。”

      他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真实的疲惫。

      这几个月来,周旋在厉行,白家,苏家以及自己过往的阴影里,确实让人心力交瘁。

      “所以,”林晏抬起头,看向厉行,眼神清澈而坦诚,甚至算是打着商量,“如果你觉得我留在你身边,只会带来更多麻烦和危险,我可以离开。这次我会走得更远,让你们找不到。”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餐厅里的空气仿佛骤然降温。

      厉行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但林晏能感觉到,他周身的气场瞬间变得冰冷而压抑。

      “离开?”

      厉行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阿晏,你是不是忘了我是怎么找到你的?”

      林晏心头一紧。

      “关掉花店,切断所有联系,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

      厉行慢慢说,每一个字都清晰得像冰珠砸在地面上,“我动用了多少人,花了多少时间,才在K市找到你。”

      他站起身,绕过餐桌,走到林晏身边。

      没有蹲下,只是站在他椅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觉得,我还会给你第二次机会吗?”

      厉行问,声音低得近乎耳语,却带着令人心惊的寒意。

      林晏仰头看他。

      从这个角度看去,厉行的脸在餐厅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翻滚着某种近乎偏执的暗流。

      “我只是不想连累你。”

      林晏说,这是真话,也是假话。

      “连累?”

      厉行笑了,那笑容很淡,没什么温度,“你以为我走到今天,是靠运气好,还是靠身边没有‘麻烦’?”

      他俯身,双手撑在林晏的椅子扶手上,将他困在自己和餐桌之间。

      这个姿势极具压迫感,两人的距离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我告诉你,阿晏。”

      厉行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我身边从来不缺麻烦,不缺敌人,不缺想让我死的人。”

      “可是......”

      “没有可是。”

      厉行打断他,眼神里闪过一丝近乎残忍的温柔,“你最好早点习惯,习惯待在我身边,习惯被我保护,也习惯……有些事,不是你一个人就能解决的。”

      他顿了顿,直起身,但目光依旧紧紧锁着林晏:“至于你的过去,你想说就说,不想说,我可以不追问。但你必须记住,从你踏进这里的那天起,你的人生就和我绑在一起了。”

      这番话说完,厉行转身离开了餐厅,没有回头。

      林晏坐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许久没有动。

      碗里的粥已经彻底凉了,表面凝出一层薄薄的膜。

      他拿起勺子,轻轻搅了搅,米粒散开,又慢慢聚拢。

      厉行的反应,比他预想的更复杂。

      没有暴怒,没有质问,甚至没有过多探究他给出的那个模糊解释。

      他只是用一种近乎霸道的方式,宣告了所有权和不容置疑的保护。

      这并没有让林晏感到轻松,反而让他心头那根弦绷得更紧。

      因为他知道,厉行不是真的不在乎他的过去。

      他只是选择了暂时搁置,用更强硬的控制来替代追问。

      这是一种策略,在无法完全掌握真相时,先掌握人。

      而林晏自己给出的解释,半真半假,模糊而危险,却也留下了足够的余地。

      它没有完全消除厉行的怀疑,但至少提供了一个“说得通”的框架。

      只是,这个框架能支撑多久,林晏不得而知。

      书房。

      夕阳的余晖从窗缝斜射进来,将书桌和地板切割成明暗两半。

      厉行坐在阴影里,面前摊着那份关于林晏过去的简报,上面的文字冰冷而刺眼:

      “孤儿院记录存在人为抹除痕迹……”

      “关键年龄段行踪成谜……”

      “身份背景存在多处不合理断层……”

      每一个字都在指向同一个结论。林晏的过去不简单,甚至可能非常危险。

      门被轻轻推开,赵明走进来,手里拿着另一份文件。

      他看到厉行的脸色,脚步顿了顿。

      “行哥。”

      赵明走到书桌前,将文件放下,“新查到的。有人在缅北边境见过类似林先生描述的那种‘团伙’,时间也对得上。但是……”

      厉行抬眼:“但是什么?”

      “但是那些团伙早就散了,头目死的死,跑的跑,找不到人验证林先生的具体情况。”

      赵明声音很轻,“而且,从现有线索看,那些团伙训练孩子主要是为了偷窃和诈骗,不太可能教出昨晚那种……精准度。”

      这话说得很委婉,但意思很明白,林晏给出的解释,和查到的现实对不上。

      厉行沉默了很久。久到赵明以为他不会开口时,他忽然问:“你觉得他在说谎吗?”

      赵明迟疑了一下:“行哥,我……”

      “说实话。”

      “我觉得……”赵明深吸一口气,“林先生确实隐瞒了重要的事情。他的身手,他的警觉性,还有他处理危机时的冷静,都不是普通孤儿能有的。”

      书房里重新陷入沉默。

      窗外的光线又暗了一些,阴影慢慢爬上书桌,将那几份报告吞噬。

      良久,厉行终于开口,声音很平静,“查清楚那些团伙有没有漏网之鱼,有没有可能教出他这样的。查清楚那几年国内有没有类似的训练营。查清楚……”

      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报告纸的边缘。

      “如果查到最后,发现他说的‘那些人’真的存在,”厉行抬起眼,看向赵明,眼神里有一种近乎固执的东西,“那就告诉我。如果查不到……”

      他没有说完,但赵明听懂了。

      如果查不到,如果林晏给出的那条“线”是假的,那么真相只会更糟,那意味着林晏的过去,可能牵扯进更危险,更黑暗的东西。

      而那些东西,厉行现在不想知道。

      “行哥,”赵明忍不住开口,“如果查不到,您准备……”

      “如果查不到,”厉行打断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以后关于他过去的调查,除非有确凿证据,否则不必再报给我了。”

      赵明愣住了。

      他看着厉行,看着那双总是锐利,总是掌控一切的眼睛里,此刻浮现出一种罕见的,近乎脆弱的东西,那不是迷茫,而是一种有意识的逃避。

      他在逃避那个可能出现的,他不想面对的真相。

      “行哥,您这是……”何必呢。

      赵明的话卡在喉咙里。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厉行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赵明,“白家和苏家正在外面虎视眈眈,暗网上的悬赏也在发酵。现在不是深究他过去的时候。”

      这个理由听起来很合理,但赵明知道不是全部。

      如果仅仅是外部压力,以厉行的性格,反而会更想搞清楚林晏的底细,以免被人利用软肋。

      唯一的解释是。

      厉行害怕了。

      不是害怕林晏会伤害他,如果是那样,他早就该采取行动。

      他害怕的是,一旦真相揭开,林晏不再是那个需要他保护,让他觉得“家”有温度的人。

      他害怕那个总是安静疏离的青年,背后藏着一段会彻底改变他们关系的过往。

      所以他选择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想。

      “赵明,”厉行忽然开口,声音在渐暗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十年了,行哥。”

      “这十年里,你见过我对谁这样吗?”

      赵明沉默了。

      他见过厉行对合作伙伴的慷慨,见过他对敌人的冷酷,见过他处理家族事务的果决,但唯独没见过他像对林晏这样,小心翼翼,近乎笨拙,甚至不惜自欺欺人。

      “没有。”赵明最终回答。

      “所以,”厉行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睛里有一种赵明从未见过的疲惫,“就当是我任性一次。就算阿晏不爱我,在我还能……还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让我任性一次。”

      赵明看着厉行,这个总是无坚不摧的男人,此刻站在窗前,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有些孤独。

      他知道自己不该再多说什么了。

      “我明白了。”

      赵明低下头,“如果发现……发现林先生的过去可能涉及更严重的问题,我会……”

      “你会先处理掉那些问题。”

      厉行接过他的话,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硬,“在我知道之前,把可能伤害他,伤害我的隐患清理干净。”

      赵明心头一震。

      这意味着,厉行给了他最高权限,可以动用一切手段,去清除可能威胁到林晏,也威胁到厉行自己的危险。

      但前提是,不能让厉行知道那些危险具体是什么。

      这是一种更深的保护,也是一种更彻底的逃避。

      “是。”

      赵明应道,声音有些发涩。

      “还有,”厉行走回书桌前,拿起那份关于林晏新身份的文件,“这个方案继续完善。我要一个天衣无缝的新身份,能让他彻底摆脱过去,干干净净地站在我身边。”

      “如果林先生不愿意……”

      “他会愿意的。”

      厉行打断他,语气笃定,“因为他没有别的选择。白家和苏家不会放过他,他过去的那些‘麻烦’也不会。只有在我身边,他才能安全。”

      这话听起来强势,但赵明听出了其中的无奈。

      厉行在用这种方式,把林晏牢牢绑在身边,哪怕是用威胁,用控制,用不容拒绝的保护。

      “我这就去办。”

      赵明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厉行重新坐回书桌后,低着头看着那份新身份方案,侧脸在昏黄的光线里显得格外专注,也格外固执。

      赵明轻轻关上门。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

      他想起刚才厉行说的那句话,“就当是我任性一次。”

      是啊,任性。

      这个从来不允许自己犯错,不允许自己有弱点的男人,终于还是有了一个让他愿意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也要留在身边的人。

      可是,赵明心里涌起一股不安。

      逃避能持续多久呢?

      真相就像埋在土里的炸弹,你可以选择不去看它,但它总有一天会爆炸。而到那时,炸伤的会是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部分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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