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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恋爱中的人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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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他们通了将近一个小时的电话,大部分时间是赵闻千在说,安柏在听。
挂断电话后,安柏依然要复核电脑屏幕上依旧令人头疼的论文,却觉得那股烦躁窒闷的感觉消散了大半。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已经开始习惯赵闻千的存在。
习惯他恰到好处的关心,习惯他风趣幽默的陪伴,甚至习惯了他那些内心戏十足、偶尔流露出与外表截然相反的……傻气。
赵闻千的“朋友”策略,正在以一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缓慢而坚定地步入进安柏井然有序却又半封闭式的世界。
冰层之下,彼此交心。
高岭之花尚未“折枝”,但在园丁的守护下,似乎已经找到了正确的“培育方法”。
沈朝阳觉得,人到了一定岁数,就得学会跟自己的身体和解。
比如他,年轻时候在商海扑腾,靠的就是一副好身板和一股子虎劲儿,如今钱是挣着了,这身体却开始跟他闹脾气。
在秘书第三次提醒他“老板,您今年的体检套餐已经过期三个月了”之后,终于是不情不愿地预约了本市最好的私立医院。
“啧,度日如年啊。”沈朝阳坐在奔驰后座,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嘟囔了一句。
这话他常说,在律所里看着忙得脚不沾地的下属们,尤其是那个仿佛永动机的赵闻千时,他总觉得下班遥遥无期。
可今天,他是真觉得去医院的路漫长。
体检过程繁琐又无趣,抽血、B超、心电图……一套流程下来,沈朝阳感觉自己像条被晾在岸上的鱼,只想赶紧结束回去躺平。
最后一项是内科问诊,他拿着报告单,耷拉着脑袋往诊室走,心里盘算着晚上是吃锅包肉还是溜肉段犒劳自己。
就在他路过泌尿外科候诊区时,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两个异常熟悉的身影。
诶?
沈朝阳脚步一顿,以为自己眼花了。
他悄悄往廊柱后面缩了缩,探出半个脑袋,定睛一看——
没错!就是他那律所的摇钱树、金牌销冠赵闻千!
赵闻千今天没穿那身标志性的精英西装,而是套了件浅灰色的休闲针织衫,衬得他肩宽腰窄,少了几分职场上的锐利,多了些平日里罕见的温柔。
这都不算什么,关键是,他旁边还坐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鼻梁上架着一副略显老气的黑框眼镜,气质清冷,正微微蹙眉看着手里的手机屏幕。
沈朝阳眯了眯眼,认出来了,这不就是“诬陷风云”后,刘佳佳打趣跟他提过一嘴的那个男科医生,叫安柏的?
让他心头警铃大作的不是两人同时出现在医院,而是他们之间那种……氛围。
赵闻千微微侧着身,几乎将安柏笼罩在自己的身影之下,一只手自然地搭在安柏身后的椅背上,是一个充满保护欲和占有欲的姿态。
他正低着头,凑在安柏耳边说着什么,嘴角噙着的那点笑意,是沈朝阳从未在他谈生意或应付客户时见过的,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和藏不住的欢喜。
而那个安医生,虽然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周身那种生人勿近的寒气似乎淡了些。
他听着赵闻千的话,偶尔会极轻地点一下头,或者抬起眼睫瞥赵闻千一下。
就那一眼,沈朝阳活了大半辈子,还能看不懂?那绝不是看普通朋友或者病患的眼神,那里面有种被打破坚冰的松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
“我滴个乖乖……”沈朝阳心里咯噔一下,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像弹幕一样疯狂滚动。
“开除?!”
这个念头最先蹦出来。
他老沈是个传统的老爷们儿,虽说现在社会开放了,但两个大男人……这、这成何体统?而且赵闻千还是他律所的门面,这要是传出去,影响多不好?
那些竞争对手的口水不得把他淹了?客户们会怎么想?朝阳律所的头牌律师是个……沈朝阳觉得自己的血压有点飙升。
他下意识地想掏出手机,现在就给人事部发消息。手指刚碰到屏幕,又僵住了。
“不行不行,他是销冠!”
另一个更响亮的声音在脑海里咆哮。
沈朝阳眼前瞬间浮现出赵闻千这些年为律所打下的江山——那几个难啃的大案子,那些源源不断被他的专业能力和个人魅力吸引来的优质客户,还有每年年终报表上那串让人心花怒放的数字。
开除赵闻千?那跟自断臂膀有什么区别?跟钱过不去,他沈朝阳还没傻到这个地步!
他心里天人交战,脸上表情变幻莫测。
开除,损失太大;不开除,心里这关确实有点别扭。
就在这时,他看见安柏似乎轻轻动了一下,像是要避开赵闻千过于贴近的呼吸。
赵闻千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了,非但没有退开,反而低笑着又说了句什么,搭在椅背上的手轻轻落下,极其自然地拂掉了安柏肩头一根根本不存在的头发。
那个动作,轻柔、熟稔,带着明晃晃的亲昵。
安柏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瞬,但最终,他没有躲开。
只是耳根,在医院明亮的灯光下,悄悄漫上一点极淡的粉色。
这一幕,像根细小的针,轻轻扎了沈朝阳一下。
脑海忽然想起自己年轻那会儿,追孩儿他娘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么笨拙又执着,怕她冷,怕她热,总想凑近点,再近点。
“别人的生活他怎么好去指点呢?”
沈朝阳叹了口气,心里的那点别扭,莫名地被这小小的细节冲淡了些。
是啊……他一个外人,凭什么对别人的感情指手画脚?只要不影响工作,不违法乱纪,赵闻千爱跟谁好跟谁好呗。
他虽然是老板,但也管不着员工下班后跟谁谈恋爱啊。
最主要的是——
“我还得靠他吃饭呢。”
这个现实而朴素的念头,最终占据了上风。
沈朝阳摸了摸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深刻认识到,在“原则”和“吃饭”之间,他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什么“你甜我蜜浪子回头”,那都是人家小年轻的戏码,他沈朝阳,就是个朴实无华的、指望员工帮他赚钱的老板。
想通了这一点,他顿时觉得浑身轻松。
正准备悄无声息地溜走,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却见赵闻千已经扶着安柏站了起来(安柏似乎想避开,但赵闻千的手稳得很),两人并肩朝着走廊另一头走去。
沈朝阳鬼使神差地跟了两步,躲在拐角,看着他们走到停车场。
赵闻千快步走到副驾驶那边,拉开车门,一只手还绅士地护在安柏头顶。安柏弯腰坐进去的时候,赵闻千俯身,似乎想帮他系安全带,被安柏抬手挡开了。
赵闻千也不恼,笑着关上车门,绕到驾驶座。
车子缓缓驶离,沈朝阳看着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汇入车流,站在原地,摸了摸下巴。
回到律所,沈朝阳怎么看赵闻千怎么觉得不对劲。
以前他觉得赵闻千能力强、会来事,是棵好苗子。
现在他觉得,这小子身上那股子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劲儿,都快溢出来了!
开会的时候,偶尔会走神,手指无意识地点着桌面,眼神放空,嘴角带笑;批阅文件时,效率高得惊人,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就连训斥下属(比如那个越来越不成器的小刘)时,语气都比往常“慈祥”了几分。
“恋爱中的人啊……”沈朝阳在心里默默吐槽,“果然不管男女,都一样。”
他想起医院里安柏那清冷自持又带着点无可奈何的样子,再对比赵闻千这恨不得开屏的架势,莫名觉得有点好笑。
这反差,也太大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