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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夜半插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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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子本名李权,这外号还是宋青蕊给他取的。
第一次叫的时候他本人百般不乐意,后来听多了,竟沿用至今。
他嘴里叼着根烟,穿着件皮夹克在饭店门口等人。
期间不停踱步,可见内心烦躁。有朋友推门出来跟他借火:“照这个速度,没半个小时到不了,堵着呢!”
李权啧了一声,“去去去,别烦我。”
“嘿,奇了怪了,我说句实话怎么就烦着你了?”朋友哂笑,“是有的人过了这么多年还忘不了白月光吧?”
李权真想给他来一下。
“多少年前的事了还搁这说说说。”他挠挠头,他以前确实是暗恋过宋青蕊,不过没多久就被她识破了。
这姑娘当时给了他两条路,要么他两绝交,要么他把这些歪心思清理干净。
李权也算挺骄傲一个人了,但是碰上骄纵的宋青蕊,竟束手无策。那时他年轻,心想他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而且他怎么着也不是个痴情种,宋青蕊如临大敌算是怎么回事?
当时是怎么样呢?是他试探宋青蕊,说他想写一首歌送给她。
结果被她劈头盖脸这么一说,李权咬牙道:“我开玩笑的,我写歌给你干什么?傻逼么我。”
宋青蕊也不恼,点头:“对,谁写谁傻逼。”
这姑娘哪哪都好,就是做事手起刀落,太干脆,太果断。出现的时候像龙卷风,兴师动众,恨不得搅个天崩地裂。离开却像一场雨,在某个不知所名的夜晚里,悄悄就下完了。
她离开北城的时候告诉朋友们的原因是,她在这里待得很不开心。
如此矫情的理由,可却因为是从她口中说出,而显得那么合情合理。
可后来的时间里,宋青蕊一次也没回来过。
直到范絮秋今天这通电话打来。
当时在电话那头嗷得惊天地泣鬼神,但是当下见了人,一个个又跟鹌鹑似的呆若木鸡。
大伙儿盯着宋青蕊看了半晌,还是范絮秋敲着碗打破僵局:“是不是太久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美女了?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们这群人基本上都是搞艺术出身,当年在学校里什么角儿没有见过。
宋青蕊虽然不是顶漂亮那一挂的,但是看了就让人挪不开眼。
时过经年,那股令人怦然心动的感觉威力不减。
且这姑娘看似没什么攻击性,性格却刚毅执拗得很。
当年大家还在上学的时候,年纪小、脾气大,没少吵架。不过宋青蕊拿得起放得下,再大的矛盾,她想清楚了对错,是她的问题她从不扭捏推诿。别说道歉,就算是叫她负荆请罪她都愿意。
张淼说这叫“拿捏”,天下没人遭得住。
过了这么多年也一样。
只见宋青蕊崩掉瓶盖,举了举酒瓶,脸色郑重地说:“我敬大家。”
语气之慷慨,动作之利落,把几个男男女女看得面面相觑。
李权看她仰起的那个下巴尖,在她的视线回到桌上的时候,第一个举起酒杯。
隔着澄黄的液体,他看着宋青蕊,点头示意。
“欢迎回家。阿宝。”
那是她的小名,只有亲密的人会叫。
张淼愣了下,眼皮一跳,生怕这孙子还贼心不死,也忙举杯:“对,欢迎回来!我们大家都高兴!”
宋青蕊说“谢谢”,其他朋友纷纷效仿,最后还是范絮秋看不下去了,说哪有接风宴喝这么多的。
张淼第一个不乐意:“这算哪门子接风宴?等过两天大伙儿有空,再聚!到时候我必给阿宝找块风水好地,让我们公主风风光光地回家。”
这个昵称一出来,更是令人哭笑不得。
非要说的话,这是宋青蕊的黑称。在大家初初交手的时候,很多人看不惯她,觉得她有公主病。直到后来看到宋青蕊从她爸的车上下来,才知道人家是天生的公主命。
家里的钱砸着玩都能砸死人的女孩儿,娇蛮一些,似乎是理所当然的。
回去的路上,范絮秋问她:“怎么样?还聚吗?”
宋青蕊有点醉了,但是走路很稳:“刚才我不是都答应了么。”
“还有以为你喝多了,在画大饼。”
“没有。我是真挺想他们的。”
“这些年在别的城市,没有交到新的朋友?”范絮秋试探性地问。
逢年过节,她都会给寝室四人送上手打祝福,顺便看看她们的朋友圈。其他两个风光无限,倒也符合她们过去的作风。唯有宋青蕊,学生时代连吃什么早餐都要发朋友圈的人,竟在毕业后杳无音讯。
“有啊。”宋青蕊说,“只是没什么意思。”
她打了个喷嚏:“总觉得人不纯粹了。”
范絮秋笑:“其实以前也没有很纯粹。”
大学本就是一场梦幻炼试,通过一场看似公平的选拔方式,将不同阶级的人短暂地放到一个培养皿里。尽管因为资源分配问题而导致生长各异,可没到毕业那个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阶段,是体会不到的。
大学结束以后所有人都回到了各自的食物链层,还能再见的人寥寥无几。
宋青蕊没说话,沿着老街慢慢地走,她围巾没压紧,风一吹又是一个喷嚏。
范絮秋哎呀一声:“不会是感冒了吧?”
她挽着宋青蕊的手,颇有种把她架着走的意思:“走走走,回家找点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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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越声在办公室待到晚上九点半,心无旁骛的境界被一阵敲门声打破。
理应出现在饭局上,结束后也该直接回家的合伙人楚逸一脸无奈地走进来:“老大,怎么我都应酬完了,你还在这里。”
“工作所迫。”
“……你少来!我可没给你指派这么多差事。”
楚逸是回来拿东西的,在楼下就看到梁越声窗口的灯还亮着,眼皮一跳,推门而入。经过办公区的时候果然看到那两个小苦瓜还坐在那里。
见他进来,哭诉之情溢于言表,楚逸虚伪地笑笑,快步走过,但心里也泛起一点怜惜。
“作为合伙人,你加班我没意见,且赞同你为事务所鞠躬尽瘁的精神。但作为管理者,梁总,梁律师,你多少也要看看实习生的情况,那两孩子是我拨给你的,你就这么虐待他们?”
遭到无名指控,梁越声刚好签完最后一份文件。
他感到不悦的时候就会表现不耐,文件夹合拢后啪地甩到桌子上。楚逸眉毛抖了抖,听见他问:“我虐待他们什么?”
楚逸决心纠正一下梁越声的魔鬼政治,免得将来从他们事务所出去的人造谣他们这里是人间炼狱:“你不下班,他们哪里敢走——”
“我没有不让他们走。”梁越声冷静地说,“公司也没有明确的规章制度表明,上司加班,实习生需要陪同。在我没有开口留人的前提下,如果他们现在还坐在外面,只能说明两种可能。一,他们自己手头的工作没做完,或者想笨鸟先飞。二,他们自己脑补了一些莫须有的职场潜规则,并以为遵从就可以在我这里拿到印象分。”
“……”
“说不过你!”楚逸破罐子破摔,心想以你梁越声的脾气秉性,你做一他们敢做二吗?你的沉默就是最大的命令!
他出去叫两个实习生下班回家,再折回来的时候又蓄了一堆话想要开口,但梁越声在接电话。
只见他眉头微皱,嗯了一声,又说了句好,语气平静,可表情却不太温和。
楚逸认识他到今天也有六七年了,又曾是他爸的爱徒,一瞧就知道:“师母的电话?”
梁越声扫了他一眼,背过身去接。
楚逸骂了一句小气,靠在他的办公桌旁等,顺手看了看他最近在处理的几个案子的资料。但是还没等到梁越声挂电话,他的玻璃胃就因为今晚的贪杯而发作。
等梁越声回头的时候,楚逸已是满头大汗。
把人送到医院,凌仪珊珊来迟。看见不成器的丈夫疼得直不起腰,背脊曲成虾米,她想骂点什么,却不适合在这时开口。
“待会要做手术。”梁越声通知她。
凌仪吓了一跳:“什么情况?”
“急性阑尾炎。”
凌仪松了口气,心放下来,数落就憋不住了。
梁越声拿着单子去缴费,远离这是非之地。
最近天气骤变,绕是半夜医院也人满为患。
付费窗口的工作人员和搞不清医保定点的患者扯个没完,梁越声上前,和对方交涉了几句,很快解决。
排他前面的女生小声道谢:“你真热心,不然不知道还要等多久呢。”期间偷偷仰头瞄了他几眼。
“不用。”梁越声目不斜视。
缴完费,他没过去,剩下的都是凌仪的事。
结束了繁忙的工作以后突然多了这么一出,梁越声久违地感到有点疲惫。
闻着医院淡淡的消毒水味,他想起他母亲付月娥刚才打来的那通电话,醒了醒神,往回走。
只是刚要抬步,就看见医院大门的安检口突然冒出两个相互搀扶的姑娘。
一个面色如常但心急如焚,另一个脸色潮红,却异常乖顺。裹着厚厚的冬季衣物,梁越声笔直地望过去,只觉得那张一闪而过的容颜似曾相识,却又不太相像。
两人脚步急,直奔发热门诊。
他望着那道被成套毛绒睡衣包裹得臃肿肥大的背影,缓缓收回视线。
起身,离开。
凌仪双手抱臂等在手术室外,看到他过来,说了句谢谢。
梁越声说:“不用。”
凌仪寒暄道:“怎么这么久?去和付阿姨打招呼了吗?”
“不是。”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