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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笑的比哭难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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徬晚时分蚊子嗡嗡作响,外边的雷声一阵紧接一阵。
金樽翘着二郎腿赖在小床上,打量着他刻木雕,每当那人把背凑过来的时候,金樽总能精准地在他背部左右游移。
痒意解的差不多后,徐尽欢问他:“你想睡床吗?”
金樽眼里全是兴奋的光,忙不迭点头。
于是乎黑夜便是金樽与蚊子大战的回合。
每当金樽睡意来临之际,耳边总是嗡嗡作响,他怕蚊子扰得徐尽欢好眠,只得加快手中蒲扇晃动的频率。
数不清几时,一阵狂风猛地吹散乌云,日光爬过窗头。
金樽弯下身子看着他,觉得自己灵魂出了窍,化为一层波浪,他目光呆滞在眼前,心中暗暗念叨;他额前碎发长了些,算上那些细碎的头发,快达脖子了,在男生里算是较长的发型,是很好看的狼尾。
除此之外,金樽还发现他鼻峰很高,比自己还要立挺些,但眉毛不像他黝黑浓密。
他还记得高中毕业时,班级里女同学给他的留言内容是“同学,希望下次再见,你不要这么凶的看我。”为此,他在这件事烦闷过,后来他发现每次照镜看眉形会聚的时候,好像是显得凶了点,但这留言关他屁事啊。
徐尽欢睁开眼,发现被注视着。但又不觉突兀,好似已经默许金樽这种行为。不及他开口,金樽咋咋呼呼像只小金毛一样:“你醒啦,我去做早饭。”
说完,速度飞快地洗漱,然而发现徐尽欢该是很久没回这边,冰箱里啥也没有,呈断电状态,他又穿着睡衣跑出去买菜。
就在去菜集的路上,他微信突然收到条信息,徐尽欢向你转账二百五十元,并附文;去买身衣服,回去一趟吧,去把你找工作的东西都拿好了,等你回来吃饭。”
金樽握着手机哭笑不得。
回家路上他大老远看见父亲正在门前锄地。不禁回忆起往事,心里更是堵得慌,但他还是尽量放平语气地说:“我把东西拿了就走。”
金汉光使劲将锄头扎在地里,胳膊肘抵在锄头棍上,响亮地问:“准备去找工作?你奶奶的事不赖我,都是那个女人干的。”
金樽盯着面前这个黄面孔的中年人,嘴唇瘦薄,遮不住牙齿。
他别过头,决心不再看,使劲推开一扇铁门,年少时朦胧又稀惜的记忆每一帧都清晰地在脑海中回放,他无比熟练地朝小房间走去并把门反锁,回想起金汉光说过的话,悬着一口气儿快憋的他窒息。
他以为逃出这个家就可以了,但他还是太过年轻、天真,无论他怎么游荡,怎么跟父母彻底决裂,都永远失去了最重要的亲人。
金樽靠坐在门后,哭成泪人。
他现在真的很想见到徐尽欢,想听一听他的声音。哪双颤抖的双手拨通电话。
电话那头很快被接听:“我在呢金樽。”
这声充满力量的低语让他觉得无比舒适。
金樽轻笑:“没什么事儿。”
“别笑了,笑的比哭还难看。”徐尽欢小声说。
“马上就回来让你看看,我怎么就笑的比哭还难看了。”金樽舍不得挂掉电话。
徐尽欢应着:“嗯,东西装行李箱就赶紧回来,包了馄饨。”挂断。
金樽看着忽然陌生的房子。他从开始初中上寄宿学校,通往村口的客车不多,错过得走二十里地回来,通常鞋子磨破都是奶奶给他缝。
但奶奶老了,眼力大不如前。想起奶奶每次谈起自己年轻时,经常在深夜打着油灯纳花纹复杂的鞋垫都不成问题。小金樽舍不得奶奶每周末都对着光将那双帆布鞋缝缝补补。
后来天气好时他反而较少回来,专挑下雨回家,下雨天他总能打着光脚走,地面也不烫就是有很多雨沙、小石子还有泥巴很垫脚。
28寸行李箱被装的满满当当,走时他只带了一本书《尼尔斯骑鹅旅行记》。金樽从小就很羡慕这本书的主角尼尔斯,为什么他可以拥有一只属于自己的鹅到处旅行,而自己连家都不能回。
他很想告诉奶奶鞋子不是穿烂的,而是被那些霸凌他的坏孩子交换。奶奶每次把鞋缝好都会被别的坏孩子换一双更旧的给他。
金樽从那以后脚掌留下了陈年旧伤,变天和久站等都会蚀骨钻心的疼。
他提着旅行袋和行李箱再到徐尽欢家时,透过窗户发现那人一直在专心坐在桌前雕刻。
金樽趁着他没发现自己,把行李放好偷偷溜到门前,准备洗洗手把馄饨煮好再叫他。
徐尽欢刻意留意着动静,再加上卧室门也没关,他偏过头说:“把你东西放进来去煮馄饨吧。”
金樽趁他说话的功夫已经在碗底撒入葱花、香菜、紫菜,虾皮,正准备烧水煮馄饨。
金樽突然反应过来“啊?好好啊,给你煮好馄饨就去。”
徐尽欢忙着手头的事,暂时没理他。
金樽盯着半沉浮的馄饨发呆,想赶紧盛出来给端去,又怕煮不透给吃坏了。
就这样,五分钟过去了。
徐尽欢突然喊他:“金樽,你过来下。”
金樽甚至忘记锅里煮着的馄饨。
“给你做的凳子”徐尽欢说。
“这个,跟你吃饭坐的一样唉。”金樽眼底满是欢喜的接过椅子。
“是的,这个叫腾编凳,走吧小金园长,吃馄饨去。”徐尽欢勾了勾手指刮了下对方鼻尖。
金樽把椅子放在徐尽欢旁边,嘴里哼着歌儿。
徐尽欢把馄饨盛出,刚好一碗的量,他又滴点芝麻油,坐在椅子上吃起来。
金樽顿时有些委屈的说:“抱歉,煮过头了,我吃吧,再给你煮一碗。”
徐尽眯着眼欢笑:“好吃,我就喜欢吃软的。”他骨节分明的手握着汤勺,往嘴里递。
金樽咽起口水红了脸:“那个,还是我吃这份吧,我给你再煮一碗,很快的!马上。”
他挠着头,握住那只温热的手,将碗一并接去,他勺起一个馄饨尝了一口,笑眯眯地说:“嗯,好像软的是更好吃。”
转念一想这是徐尽欢吃剩下的,内心莫名一阵悸动。
饭后金樽试探性问:“那张檀木桌子,是哪来的?”
徐尽欢看着他极力控制面部表情,眉眼略显凶狠,但又小心翼翼。像怕主人不给饭吃,又饥寒交迫的小狗。
徐尽欢面上笑着,可眼神没有焦点。更没有看金樽,只是盯着那张桌子说:“牛旺兴是婶婶侄子,这张桌子是他爷爷送的,那个大房子也是婶婶的,我十三岁之前一直都是一个人,睡在这个小床上住这间平房。牛旺兴爷爷很好,看我是个孤儿可怜的很,经常带我去他家吃饭,还教我木雕。”
徐尽欢猛地闭着眼,双手握拳肩膀也止不住的抖动,金樽下意识将他揽入怀中,看着他声线不稳的继续说:“有一年春节,婶婶去牛旺兴家拜年。他注意到在老爷子身边的我,随口抱怨自己结婚未育,老爷子听了进去,想让我去她家,这样我就不是孤儿了。”
换做别人,金樽会觉得这是件好事。可听徐尽欢这么说,仿佛噩梦才刚开始,金樽下意识把怀中人搂紧,像只护主的田园犬。
“刚到婶婶家,她就向我承诺一定会收养我,因为她丈夫是村书记。村长年纪大了,等村长一死他丈夫就会顶替这个位置,到时候我就是村长家儿子,这样就没人敢说我是孤儿啦。”徐尽欢有些羡慕的继续说着,好像那个承诺真的实现,但与他毫无瓜葛一般。
“老爷子刚开始从我嘴里听说,婶婶也很想收养我,他就经常带我去婶婶家串门,刚开始婶婶笑脸相迎,好吃好喝端上桌。
可日子一长,她成功收养我后,开始原形毕露,故意烧很烫的开水,做很咸辣的饭菜。吃饭也用很破旧的碗,阴阳怪气地说:“养孩子费钱,我上学的钱都是她家缴,书本费也是她家出,到头来还要多添两幅碗筷。”徐尽欢抿着嘴,眼眶红了。
金樽很想打断他,怕怀中人在回忆下去伤心。可徐尽欢摇了摇头继续说:“其实老爷子不知道村上那些钱都被婶婶指使村长直接拿去了,总以为我在婶婶家也算是有个养父养母,吃穿不愁了,所以他怕婶婶不要我,更没再厚着脸皮去她家。后来我们约定,就在这间房子教我木雕。没过几年被他孙子牛旺兴发现。他大闹起来说爷爷偏心,婶婶也偏心。老爷子知道后,没有责怪孙子,只是把自己做的很多精致古玩都给他。从哪之后老爷子来的少了,只是在家终日大门紧关,听村里人说在雕什么大物件。”
徐尽欢说到这里,泪水不断从眼眶中涌出,打湿金樽衣领。他抬起手,轻轻擦拭掉他脸上的泪,金樽感觉自己的手快被这泪水冰碎了。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他根本不敢想象,徐尽那些日子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徐尽欢喘着气,抽泣着继续说:“很多年后,我十九岁婶婶死了。她男人是村长,事情多,成年后就终止收养了。
就在婶婶走的下半年,老爷子也去了,他临走前送我的就是这张桌子,还有那两张藤木椅。以前我觉得,怎么活我都是一个人,所以就把第二张椅子拆开,收起来了。可现在你来了,我又忍不住把它拼起来。”徐尽欢擦拭他泛红的眼角,拍了拍他的脑袋,将他揽入怀中,金樽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与徐尽欢锁骨交叠。
“我都知道,你没错 错的是命运。想念是你自己制造的时光机,你给你自己放的老电影。”金樽宽慰的说。
金樽缓缓座直,他现在顾不得他那只耳朵能听见,只是遵从本心闭着眼继续低语:“真想这么跟你过下去,这样我们就都有家了。”声音磁性且低沉。
徐尽欢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记得这弥足珍贵的拥抱肋穿下穿过的拥抱像两张契合的地图。
金樽用细微的音量继续贴着他的耳廓说:“你才不是小傻子,你是我的徐尽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