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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肢解。 ...

  •   肢解,首先是由头部开始,多数犯罪分子肢解时,普遍先砍断头部。

      温有贞反其道而行之,眉毛向下,注视着斧头。刺眼的白炽灯射在她的面目,照射出细微面部的绒毛。她的五官周正,不像是一名杀人犯,眼中多情,棕色的眼珠原本安静,过后猛地向上,滑到张真的脸。

      「再坚持一下。」她拿起斧头,率先砍向张真的手臂,「我们就结束了。」

      张真尖叫出声,哭到不成样子:「我后悔了!」

      温有贞问:「后悔什么?」

      「后悔那一天。」张真说,「我就不应该和你这个神经病接触。」

      肢体的消逝是那样明显,斧头砍入时,猛地炸出了一团的热血。伴随着哭出的一次次热泪,骨头被砍碎了,碎屑在刀刃上,被眼睁睁地观看。

      由于过度的疼痛,她语无伦次了:「我就不该在那一天和你这个神经病告白,我后悔了!」

      「我不后悔。」温有贞说,「我从来没有后悔。」

      她的声音温温的,沙沙的,带着沙哑的质感。说完了这句话,别过头脸,咳嗽了一下,身上的白衣服,被鲜血盖红了半身,连带着如玉一样的侧脸。

      「我要——」她说,「引用木心。」

      张真的眼睛倒映着温有贞,女性刚刚砍完了一只手,正处于脆弱的节点。从神情上看,被砍的像是她,美丽到不可方物的脸近在眼前,发丝和眼睑上全部都是鲜血。

      她即将引用那段话了;

      她即将引用那段话了。

      ……

      二零一五年。

      张真作为艺术生,升到了重点高中,遇到了通过文化途径,正规入学的温有贞。那时候,她不了解女性之间的感情,把频繁的注视,误解为是想要当朋友。凭借着自来熟,与温有贞缔结了朋友关系。

      张真说:「你没有朋友,对吗?」

      温有贞在后排,眨了眨眼睛:「我吗?」

      在张真的视角,温有贞没有朋友。每天围在她身边的,都是一些「酒肉朋友」。尽管没酒喝,也没有肉吃,但那是酒肉朋友。

      「是的。」她说,「就是你。」

      尽管那与传统「没有朋友」的定义背道而驰:「我在寻找朋友,寻找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知心好友。你知道伯牙与钟子期吗?就是那样的关系,你愿意成为吗?」

      温有贞的五官像是在思考。

      面对因为外貌,从而较好的人缘,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人是外貌动物,她从小就十分了解,人会因为对方的好外貌,误解她是一个优秀的人,干净的人,纯真的人。自从来到这座学校,她就有很多朋友。

      朋友们夸耀她的洁白,痴醉于她的外在所带给人的幻想。

      但她不是那样的人。

      「我愿意。」思考结束后,她说,「但是我没有看上去那样好,你能接受吗?」

      张真很阳光地趴在课桌上,两只手受光的照耀:「难道每个人,就都表里如一吗?」

      ……

      在白炽灯下,表里不如一的温有贞,在血腥的刺激下鼓动着胸腔。张真在挣扎着,断肢跌落在地面上。四肢中的「一肢」终于被砍断了,温有贞忽然感到了一阵缺氧,面对着不严实、落了一半的天花板,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说出了那一句话。

      「你的。」

      「眉眼笑语。」

      「使我。」

      「病了一场。」

      那句话会在接下来的回忆内不断出现,以至于她表情镇静,温文的倒背如流。在另一边的床上,洁白的床单已经被鲜血浸透,断口处血流如注。张真的口水遍布在脸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声地叫:「闭嘴。」

      又一滴眼泪,流进白色的枕套上,与其他大量的泪水形成一滩水痕。

      温有贞说:「我不闭。」

      「闭嘴!」

      温有贞说:「热势退尽……」

      「闭嘴!」

      张真拽着锁链,尖叫到失声:「你给我闭嘴啊。」

      闭合了一下眼睛,恍惚间分不清是血液还是泪水,抑或者是汗水吗?肢解这件事情,真是让人大汗淋漓。想到从前,温有贞笑了一下,眼睛看向断肢,将断肢拿起,放在桌子上。

      「还我。」

      「寂寞的。」

      「健康。」

      ……

      二零一六年。

      张真对于增添了一个美貌的朋友而开心,温有贞对于有了一个「知心好友」而高兴,她们像每一个高中时的女性好友,彼此一起上课、下课,在课间时出教室的门,哪怕没有厕所的需要,也一起上厕所。

      高中有一道名为「嫉妒」的大关,每个社交擅长的人,都会体验一遍。

      张真无一例外的体会了。

      「嫉妒」的确切名词是「眼红」,「嫉妒」变成了两个人,变成了三个人,变成了四个人、五个人,六个人。变成了簇拥,将温有贞托举起来的团队。

      「贞贞。」

      温有贞很受欢迎,每当这时回头:「怎么了吗?」

      伙伴们问:「今天放学,要和我们一起去商场吗?」

      温有贞有一个大型的社交圈,社交圈对张真开放,以「温有贞」作为中心,持续欣欣向荣,进行着发展。每个人无一例外,将温有贞视为最好的朋友,再不济也是「最好的那个人」。她们每天、每周、每年影响着张真。

      有过嫉妒的时刻吗?

      张真的尾字也是「真」,目睹着温有贞的受欢迎,心里面诞生了异样的感受。那是嫉妒吗?是眼红吗?是感到被忽略了,以及自尊心作祟,不愿将温有贞捧在高处吗?

      温有贞回过头,问:「要一起吗?」

      张真有些回避,低着头,穿开一众社交圈:「今天我有事情。」

      伙伴们问:「什么事情?」

      张真没有回应,背着书包,一路走回家。

      她的事情是回到家,面对着家里的墙壁、天花板,重新思考对于温有贞的感情。越思考,就越心烦意乱,越是深入,思考到「温有贞」三个字,平凡的面孔,就越是胀红了脖子。

      她发愤:「她怎么可以?」

      她不甘:「她怎么能?」

      她有些沮丧,有些哭鼻子:「真失败,为了一个友情。」

      为了不为友情而哭,张真翻开小说,准备投身进入读。也许是命运,在今天她的命运被一本小说改变了。那本小说是言情小说,她平时最爱读的那一本青春校园,十六岁的她,刚好撞见了小说中,拆解友情与爱情的一幕。

      「她发现她不是嫉妒,而是爱上了他。恐惧他的时间被瓜分,想要独占着他。别人一提起他的名字,别人一约定他出去玩,她就要观察他脸上的神色,在心里说千万不要答应,你千万不要和别人有多余的说话。」

      「他也说:『这不是嫉妒,这是暗恋。』」

      她翻开了其中的一页,这一页的内容吸引着她的视线,眼睛紧接着读到这本书的第二页。第二页详尽地写了二人的感情,原来那已经不是友情的范畴。

      接下来的文字,张真辨认不清,只知道满纸上写的是:「要告白。」

      「要去告白。」

      ……

      张真由于惊叫,已经严重失声,四肢由于过度挣扎,也已经乏力。唯独眼泪像流不干一样,铺盖住了满脸,将发丝打湿,使发丝粘连在脸上。她的全身都湿了,热汗与冷汗一块流,□□莫名地湿了一块,也许是失禁时的尿液。

      温有贞看到了,说:「过度疼痛是一件失去尊严的事情。」

      一只手覆盖在床单上,回忆走到了「告白」,二人像童年时约定的「伯牙」与「钟子期」,知音到维持着心有灵犀,连带着回忆,都是回忆着相同的章节。

      张真说:「我想到那天,我和你告白。」

      温有贞的另一只手拿着斧头,斧头的刀刃,反射出秀美的侧脸:「你又要说后悔吗?」

      斧头砍向第二只手臂,顺着肩膀开始肢解,不留有任何能够正常生活的可能,「砰」的一声,砍到了更为坚硬的骨头。由于砍向的是连接处,挪开斧头时,露出的不仅是肉,还有白花花的软骨,温有贞为了节省力气,强硬地将斧头作为杠杆,将手臂与肩膀的连接处撕裂开。

      「我有时间让你改口。」

      迫于疼痛,张真弹跳起身,像一条鱼一样,在陆地上扑腾着挣扎。现在是第二只手臂的流逝,她目睹着手臂的流逝,心情从此时正式跌入谷底,放弃了所有反抗的心。

      「我还记得那首诗。」

      「哪首?」

      张真看向温有贞,说:「有一些人。」

      「你竟然还记得。」温有贞取下第二只手臂,「我以为你不记得了。」

      那一首诗,迄今已经过去了好几年。张真的微博小号上刊登着这句话,温有贞的记忆深处一直有着这一句话,她们二人可以回忆起这一句话的全貌。

      二人可以共同回忆。

      ……

      二零一七年。

      高二。

      告白需要勇气,为了「勇气」两个字,张真筹备了近一年。她是一个勇敢的人,在「告白」上显得尤为踟蹰,乃至于约定温有贞出门,与温有贞已经有了正统意义上的「约会」,在桌子上点了「茶舞功夫」,仍旧说不出来告白的事情,而是东扯西扯。

      饮品的杯子上流下水珠。

      水珠流下后,张真问:「你读过木心吗?」

      温有贞的手腕上戴着饰品,是一串分不清价值的手链,手链细细的,衬托手腕白皙。她原本没有在关注张真,而是在打量店铺装修,听到木心,美貌的面目转过去,露出优美的五官。

      「读过。」声音温温的。

      这是一个「完美」的女性,保守、传统,感情观相当的健康,有一个好的面目,好的内涵,从小到大没有谈过任何一场恋爱,但是熟谙感情。张真注视着温有贞,温有贞温水一样的眼睛,找到了张真的眼睛,开始与她对视。

      她问:「怎么了吗?」

      一眼,只是那一眼。

      与棕色的眼睛,对视上的那一眼,张真的心跳不止。

      她张了张嘴,告白的话说不出了,原定的浪漫不存在,变成了:「你读过仓央嘉措吗?」

      「读过。」

      「你读过林徽因吗?」

      「读过。」

      「你读过海子吗?」

      温有贞思考了一阵,问:「你是在向我告白吗?」

      那些诗人,通通以情诗著名。

      写出「你再不来,我就要下雪了」的木心,写出「我没修的情人的容颜,,却在心中明朗地映见」的仓央嘉措,写出「你是人间的四月天」的林徽因,写出「七月不远,性别的诞生不远;爱情不远,马鼻子下,湖泊含盐」的海子。

      四个人原本构成了张真的告白,张真紧张地看向四周,手握着饮料杯。

      饮料杯上的水滴向下滑。

      她低了一下头,又抬了一下头,飞快地说:「是的。」

      她的心里有一个小人,小人在走来走去,小声地惊叫。现实中的她眼睛发烫,被感情弄得不知如何是好。如果温有贞同意,她就和她在一起;如果温有贞不同意,她就逐渐和她陌路,在她眼里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温有贞说:「我要考虑一下。」

      张真没有思考「同性」的事,温有贞也没有思考。

      同性与否,重要吗?

      在二人的眼中,她们居住在不同的星球,不算破了大戒。被告白是感到惊讶,她是认真的吗?她是只看了我的脸吗?但回家以后,温有贞的第一时间不是拒绝,而是写了一首小诗。

      仿造「木心」;

      仿造「仓央嘉措」;

      仿造「林徽因」;

      仿造「海子」;

      创作一首「现代的诗」,作为针对感情的回复。

      在十七岁的年纪,还不懂感情。不知感情的温有贞,写了一首现代诗,现代诗在次日经过前后桌的传递,最终送到张真的手上。张真展开纸张,读到里面的一首小诗。

      「有一些人天生不会感到寂寞。」

      「但那些人不是我。」

      「有一些人对爱不向往。」

      「但那些人不是我。」

      「有一些人会拒绝你的告白。」

      「但那些人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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