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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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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到了警局,刚好卡着点坐在办公椅上。
桌面上放着一份文件,江砥平只是翻开看了两眼,眉头便紧紧地揪了起来,他把文件夹狠狠一合,拿着它进了局长的办公室里。
五分钟后,江砥平黑着脸推开办公室的门,回到自己位置上,把那份文件拍在桌面上。
……
“这个案子现在所有证据都指向自杀,你不接受不相信都可以,但是案子不能再僵着了。”
“江砥平,不要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上。”
……
江砥平抱臂站在办公桌前,他没坐,一坐下,他胸腔里那团冲撞的浊气会让他爆炸,血液一个劲地往头顶跑,江砥平感觉自己快要高血压了。
但是木已成舟,这个案子已经按照自杀解决,他没有权力再去纠结调查,只能咬牙接受。
但是,江昭旭呢?
那个孩子哭喊着在他怀里要妈妈,要他抓住凶手,现在让他跟他说你爸爸妈妈是自己离开的,他们抛下你永远的离开,没有考虑你的存在,没有考虑你的感受,没有考虑你的未来。
他那么聪明,他会疯掉吧。
江砥平抬手捏了捏眉骨,吐出一口浊气,心口拴着块巨石,坠得他生疼。
……
江昭旭不知道睡了多久,等他睁开眼,回过神的时候,浑身上下的每一块肌肉都舒展开了,他第一次觉得睡觉是一件这么舒服的事情。
他稳了稳神,下床去上厕所。上完厕所开始洗漱,洗手台上放着新的牙杯牙刷,他刷完牙,掬水洗脸,用新的毛巾擦干脸,和臧蓝色毛巾并排放在架子上。
他穿着拖鞋在房子里走,找到厨房习惯性的想给自己倒杯温水,但是江砥平是个大老粗,从来不喝热水。江昭旭想自己烧一壶,但是使用燃气灶对他来说太危险,那天的熊熊大火实在是让人噩梦缠身。
最后还是喝了杯凉水草草了事,房子里没有人,江砥平早就上班去了,他坐到沙发上,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么。
突然茶几上江砥平留下来的便签终于被人发现,江昭旭把纸拿在手里。
“我去上班了,冰箱里有面包,有奶,饿了就吃点,别乱跑等着我中午回去做饭。没事干就看电视,也能玩电脑,没密码。有事打电话:18×××××××××”
字体龙飞凤舞,字如其人带着股凌厉劲儿,潦草又规整。
江昭旭看完就贴回原位,墙上的钟走到十一点半,他有点饿,但是江砥平快下班回家了,他可以等他回来再吃。然后打开电视机,找到TV10,等着看《百家讲坛》。
等江砥平急匆匆赶回家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个小孩盘腿坐在沙发上,电视上一个人站在蓝色的背景前说话,娓娓道来。
“秦始皇长的什么样子,在《史记·秦始皇本记》中有记载,说:‘秦王为人,蜂准,长目,挚鸟膺,豺声’……”
江砥平一进门就听到这么一句。
“别看了,洗洗手吃饭。”他拎着手里的小笼包进厨房盛进盘子里,端着盘子和一碟醋放在餐桌上。
江昭旭洗完手出来,爷俩面对面坐着吃饭。
江砥平问他:“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多睡会。”
“十一点半,睡够了。”
江砥平点点头:“行,我给你请了一整天的假,下午在家多睡会儿,把这觉补回来。”
“我不想睡觉了,下午再睡晚上就睡不着了。”
江昭旭看着他问:“我下午能跟你一起去上班吗?我保证不给你捣乱。”他伸出三根指头举在耳边,一脸正经。
现在身边唯一一个能给江昭旭带来安全感的人就剩眼前这个男人,他现在心绪不平稳,晚上睡不着,白天一个人又总是害怕,总是抱着腿团着,用一个能带来安全感的坐姿给自己壮胆。
今天早上他还抱着江昭旭讲故事,在江昭旭心里,两个人的关系已经拉近很多,越是亲近,心里那点不安就会被放得越大,以前不安稳的时候有父母在无形支撑着,现在那无形的后盾没了,他只好从外界寻求安全的盾牌,他想随时跟江砥平呆在一起。
江砥平答应的爽快,他现在是只要江昭旭别再总想着去上学,好好的把精神头养好,其他的他什么都答应。
“行。”
江昭旭甜甜的笑了下:“谢谢你。”
下午江砥平带着人一起上班,把小孩放在自己平时坐的椅子上,他自己找了个空的椅子拉过来,俩人并排坐着。
江昭旭确实很乖很听话,江砥平把电脑给他玩,他找出《百家讲坛》继续看。
江砥平看了一眼没说话。
凌粒见江砥平带着孩子来上班,从自己的零食袋里抓了把糖走到江昭旭面前。
“谢谢姐姐,我不吃。”
江砥平倒是不客气,直接把糖拿过来放在桌上,拿了一颗剥开放嘴里,“谢谢姐姐,我吃。”
凌粒白他一眼,转头笑眯眯地问江昭旭:“那你一会儿饿了可以去找姐姐,我那什么都有。”
江昭旭还没来得及说谢谢,就听见一旁的地江砥平又接话:“好的。”
然后被凌粒狠狠瞪了一眼,把人气跑了。
人走了,江砥平又在桌上拿了块硬糖,拨开包装纸塞进江昭旭嘴里。
一块硬硬的糖被塞进嘴里,糖块很快化开,甜滋滋的味道在嘴里蔓延,白桃味儿的。
他把糖放在一边,脸颊撑起一个小小的弧度,“谢谢你。”
江砥平笑了:“这一天说了几回谢谢了?这么讲礼貌啊。”
江昭旭摇头:“不是,是因为妈妈说,嘴上要讲礼貌,这样做了坏事别人也会因为不好意思而放弃争吵。”
“噗——”江砥平没忍住笑出声。
他没想到江棠还会教小孩子这种招。
嘴角的笑意还没消下去,就听到江昭旭问:“放火烧死我爸爸妈妈的犯人找到了吗?”
江砥平一僵,笑意冻在脸上,他不自然的逃避对方的视线,手指搓了搓,“啊,抓到了,已经被送到法院了。”
他含糊其辞,编了个不太严谨的谎言。
江昭旭显然不是一般小孩,他是十万个为什么本身。
“那法院为什么没有让我出庭呢?我看电视上都需要当事人家属到场的。”
江砥平摸了摸鼻尖,“你太小了没办法去,我们联系了你在国外的外婆,她出席了,线上开庭。”
江昭旭看着他的眼睛,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他又接着为难江砥平:“那外婆为什么不跟我联系,她是不要我吗?”
江棠的父母都是高知分子,年轻的时候爱打拼,给江棠留了不少东西,平时对着个女儿也是疼爱有加,但是对她找的这个女婿却是一百个看不上,江棠为此跟父母大吵一架,老两口心寒,出国生活跟这个女儿断了联系,江棠也是个硬脾气,生了孩子也没跟老人说。就算说了老两口也没办法,江老爷子得了罕见病在国外治疗,江老太太整天照顾他,没精力也没时间再去跟一个十岁大的孩子培养感情。
所以在听说江砥平养着这个孩子的时候,他们十分自然的接受了这件事,江砥平一个警察,身份安全,小时候又受过江棠照顾,对这个孩子不会差的。他们给江砥平打了好大一笔钱,拜托他把孩子照顾好,江砥平没收。
现在江砥平被架在火上烤,十分后悔刚才为什么要提起他外婆。
“不是,你外婆那边跟这边有时差,她找你的时候你已经睡了,她一个老人,也不能熬夜,所以你们沟通不太方便。”他眨了眨眼,又说:“你好好吃饭睡觉,再长大点,能熬夜的时候,你们到时候就能打电话了。”
江昭旭很信任他,听到这的时候眼睛一亮:“真的吗?那我什么时候才能熬夜?”
“等你再大点,睡觉的时间自然就推迟了,到那时候就可以。”
“好,那我要快点长到那时候。”
……
江砥平陪了他没一会儿,又有警要出,走的时候,江昭旭跟他摆摆手:“拜拜。”
江砥平平时出警哪有这待遇,不自然地也跟他招手:“拜拜拜拜。”
顿时,人都走了,只剩两个文员在工位上坐着打字。
江昭旭窝在江砥平的椅子上,自己把鞋脱了,又把腿抱在胸前,接着看他的电脑。
一个多小时后,有个男人从警局外面走进来,有个警员问他要干嘛,他说他要自首。
警员就给他拉了个凳子,让人说自己犯了什么事。
江昭旭听见动静,暂停了视频,把椅子转过来沿着小脸听那边都说了些什么。
男人神情恍惚,头发被抓的乱糟糟,身上的衣服倒是干净整洁,看上去应该是今天早上刚换的。他不安地扣弄着手指,眼神没有目标地乱飘,脖子前倾佝偻着,看着畏畏缩缩的。
“我,我今天早上杀人了,对,我杀人,我杀人了!”
警员听见他杀人,神情严肃:“你杀了谁?”
“我儿子,我把我儿子杀了,”说着,他脸上出现悲伤的情绪,双手在身前摆动,嗫嚅着:“我不是故意的,警察同志,我跟你说,我儿子,我儿子有病,他得病了,所以我杀他的。我不是故意的。”
警员问他:“你儿子得了病应该去医院,现在医疗技术很发达的,你为什么非得他要杀了他?”
男人却是悲痛地哭了出来,不停地摇头,双眼紧紧闭着,似乎是不愿意回忆。
“治不了,我们去了很多地儿都治不好。我儿子喜欢男人,人家都说没法治。”
警员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又是惊讶又是不解:“你就因为你儿子的性取向是同性,就要杀了他?这是故意杀人知不知道!”
男人痛苦非常,低着头说不出一句话来,脸上早已泪流满面,只是不停摆手。
警员气愤地喘了口粗气,看着这个外表窝囊的中年男人,觉得他简直是不可理喻。
男人低着头,久久没说话。他突然感觉到有人在看着他,抬头一看,看见一个小孩子正盯着他的方向。
男人皱了皱眉,死死盯着那个肤白瘦小的孩子,突然额头的经络暴起,快步冲到江昭旭面前,一把揪住他领子,把他整个人从凳子上提了起来。
江昭旭没反应过来,被他从凳子上拽下来,混乱中额头撞到了办公桌边,磕出了血。
“你干什么!”屋里的警员同时看过来,大声喝止他的动作,朝江昭旭跑过去,要把人救下来。
正当一双手马上要触碰到江昭旭衣角,男人突然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把水果刀抵在江昭旭脖子上,大声吼着,唾沫飞溅:“别过来!都别过来!”
江昭旭被人揪住领子,双脚虚虚地踩在地面,由于呼吸困难脸色已经变得通红,双手紧紧抓着男人的胳膊。
男人变换姿势,把江昭旭困在臂弯,刀尖对着他,在距离他眼睛十厘米的地方来回晃动。
江昭旭不敢乱动,咽了两口唾沫。
“他只是一个小孩子,你跟他无冤无仇的,这是在做什么!”
男人情绪激动,低头看了眼江昭旭的脸,迅速抬起头:“就是他!就是他勾引的我儿子,把我儿子变成了同性恋!就是他!”
“他一个十岁的小孩子,怎么会勾引你儿子,他连你儿子的名字都没听过!”
“我不管!他就是!他肯定是!我见过他,他跟我儿子身边那个人长得一模一样!就是他勾引的我儿子!”他越说越激动,手里的刀尖几乎要划到江昭旭脸上。
在刀尖距离江昭旭最近的时候,他紧张的闭上眼睛,拼命往后躲。
“他真不是,这样,你先把刀放下,我们好好谈谈,我们带你去找那个真的勾引你儿子的那个人,行吗?”
男人此时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任何话,只是一味的认定江昭旭是把他儿子变成同性恋的凶手,决心要把他送下去给他儿子陪葬。
此时陷入了僵局,两方僵持着,谁也不敢懈怠。
江砥平领着一大群人从外面回来,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男人怀里的身形这么小,除了他带来的江昭旭,还有谁。
他快步走过去,皱着眉头:“这是什么情况?”
此时的江昭旭终于看见了让他感到安心的身影,一直憋着没哭的眼泪在这一刻全部流了下来,他脖子被男人勒着,只能哑着嗓子小声喊了一句:“妈妈……”
江砥平呼吸一滞,看见江昭旭那张满是泪的脸,心头一紧。
“这个人来的时候说自己杀人了要自首,好像精神有点问题,抓住小孩非得说是什么勾引他儿子的人。”
江砥平视线一直看着江昭旭,看见他额头那片红,心脏突突跳着,男人的刀还不停的在江昭旭面前晃。
他留下一句:“看着点。”转身离开了现场。
江昭旭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睛里有泪水不可抑制地落下来,不可置信地又念了一声:“妈妈。”
声音小的没人听到。
他突然不哭了,也不说话,甚至在男人的刀快要戳到眼睛的时候也没躲。
他突然觉得有点想妈妈,听不到周围的人在争吵什么,只是很想很想妈妈。
突然,他觉得脖子前面的手臂一松,眼前一花,被禁锢着的身体突然能活动。紧接着,他落到了一个结实的怀抱里,转头看,是江砥平。
他被抱在男人怀里,两条结实健壮的胳膊把他紧紧拥住,环住他的是熟悉的体温,他愣愣的看着江砥平的眼睛,喃喃又喊了一声:“妈妈。”
说完,就把脸埋在男人怀里,眼泪再次打湿对方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