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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旧事今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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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训?为什么要……教训一顿?”谢留芳呆呆问道。
“怒胜思,喜胜忧……你的意思是?”君洛澜重复着《情志》上载的两句话,忽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白沁璃道,“先令其怒,再令其喜?”
“不错。”白沁璃点点头道,“君洛潆的病是由相思和忧虑积郁而至,唯可能是被情所伤。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若不讲明细尾,我亦无能为力。”
君洛澜轻叹了口气:“这是自然,本也不是何秘密,只是碍于家姐的心情才不曾有人提及。事到如今,也没有好避讳的了。”君洛澜正待开口,门外寻来了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一边拍着大腿怪叫着走了进来,嘴里道:“唉呦我的小少爷,敢情您逃到这儿了来了,还不快跟奴婢回去?”
“我不回去!我要留在这里陪着姐姐……”
“晚了先生将这事儿报告给老爷,小心挨罚!”
“不……我不!有什么了不起?大不了就是被吊起来打一顿罢了!“一席话惊得在场的人说不出话来。
“小湛……”君洛澜心疼地柔声唤道,微微俯身环住那瘦瘦小小的身子。君洛湛用力吸了吸鼻子,扬起脸时已经换上灿烂的笑容,只听他用尽量欢快的声音说道:“没事哥哥,你受的比我的多得多,不也过来了?我也可以的!”
白沁璃第一次这么陌生地审视着这令世人艳羡的兄弟,一个是江湖五君之一闻名天下的洛澜君,另一个只是个十一岁大的小孩子……
这个繁锦偌大的王府里,到底存在着什么?
“小少爷,夫人亲自来接您了,还不快过来。”婢女的声音从房外传来。君洛澜和君洛湛同时抬头看去。
婷婷娆娆一美人身着华服走进院里,正向这里而来,朱唇白肤,头佩金步摇,走动起来灿灿耀眼。在她身前的是方才说话的婢女。
君洛湛不由得放开了哥哥,低着头走到房门口施礼道:“母亲。”
“小湛,为何丢下先生跑到这里?”婉转低柔的声音很是好听,却分明带着责备。
“母亲,是因为听说姐姐……”
“姐姐生病了是吗?”
“恩……”
“你姐姐不是一直都在病中?”
“……不,不这次不一样!姐姐差点就……”
“差点就什么?”夫人清澈的眼睛低头注视着洛湛,嘴里追问道,“那么现在好转或是更严重,是你来的功劳或是过错吗?”
“不……是……”君洛湛越说头越低,声音越小。
“呵呵,好了小少爷,既然如此,就快和奶娘回去向先生道歉吧?”夫人身边的婢女捂嘴小声笑了下,上前领住洛湛,把他送到先前来的老妇人面前。
“怎么样小祖宗,跟奴婢回去吧。”
君洛湛回头看了看哥哥,还想说些什么,但却被君洛澜摇了摇头制止了。无奈,只得任由奶娘领着离开小院。
等到两人身影不再见,夫人重新看向君洛澜,微微一笑道:“小澜回来了,二娘还没有好好看看你呢。”
“二娘勿怪,是洛澜未及前去看望二娘。”君洛澜急忙施礼道。
“呵呵不必了,二娘知你繁忙,老爷那里怕也是不好应付吧?”
君洛澜闻言抬眼看去,又匆匆低下了头,语气谨慎:“父亲向来严厉,洛澜理解。”
“这就好。”夫人笑着点了点头,轻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最让人省心,不像你弟弟。这位……应当就是邛川谢家的大小姐留芳吧?”
谢留芳初听唤道自己一愣,急忙小步上前施礼道:“留芳见过夫人。”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夫人虚扶起留芳,赞美道。
“夫人谬赞了。”
“倒不知留芳和姬家姑娘站在一起,哪人更美上一分?哎呀,瞧我这嘴……谢家第一大族,哪里是能别人相比的?”夫人用袖口遮着鼻际,自知不妥,便又问向君洛澜,“对了,小潆身体如何?”
“劳二娘挂记,有鬼离君在此,已经稳定下了。”
夫人又将目光转向了白沁璃,上下当量道:“小澜的朋友果真各个不俗,你弟弟今后若能及你一半,二娘也就放心了。”
“小湛天资甚佳,远比洛澜,今后定当有所作为。”
“唉,望是借你吉言罢,那二娘也不便多加打扰,你们安心照顾小潆,我会多派些人手过来。”说罢,夫人看了一眼谢留芳,伸出手来婢女上前扶住,一同转身离去。
“二娘好走。”君洛澜垂首送到。
“夫人,请容留芳一同走走。”留芳长在世家大族里,虽性格外向开朗,但深谙社交之礼,一看夫人的神情便知是合意,况且可以听出她和洛澜君之间诡异的气氛,更是怠慢不得,向君洛澜和白沁璃略一点首,紧走两步赶了上去,扶起夫人的另一侧手臂笑着谈起了什么。
“她是你二娘?……那你娘……”看着她们离去,白沁璃有些结巴地问道。
“很早就去世了,早到我还没有任何记忆的能力去记住她的模样。”君洛澜淡淡一笑,声音有着说不出的落寞,方才输了大量真气也不见的疲惫,突然地显露出来。
“那个……我也记不得……”
说的有些前言不搭后语让人摸不清头脑,但君洛澜却听懂了,弯唇一笑,眼睛漆黑带着暖意:“谢谢你,阿离。”
我明白,阿离。你也不记得你的母亲的模样,她就去世了,你很伤心,对吗?
君洛澜张开双臂去拥抱白沁璃,却被人一拳击在腹部。
“唔——”闷叫一声,幽怨的眼神丢了过去,“阿离,你真是不解风情。”
“是你太煞风景。”
回到屋里,除了躺在床上的君洛潆,就剩下了他们两人。坐在桌子旁,看着屋外院子里的萧瑟景象,心里亦不十分平静。
“可以开始说故事了?”
君洛澜无奈地看了眼兴致颇好的白沁璃,摇了摇头,开始缓缓说道:“故事发生在很久以前……”说完自己先笑了出来,“呵呵,瞧都被你给带歪了,真的讲起故事来了!”
“你讲故事还是很在行的。”白沁璃也忍俊不禁地扬起唇角。
“可你从前总是爱答不理的。”君洛澜撇嘴,鼻子里哼哼道。
“就这样你还巴结着来讲,怎能怪我?”白沁璃不以为然。
君洛澜俊脸放大到白沁璃面前,笑眯眯道:“可如今是你求着我讲……”
“呵,那我没兴趣了,走了!”
“哎?你……!”君洛澜撅着嘴一把把那人拽回到了凳子上,眉目间透着苦恼。
“咳咳,还不倒水?”白沁璃扬起下颌,用手点了点空空的茶杯。君洛澜挑挑眉,最终还是很认命地提起茶壶,却愣在了半空中,晃了晃,空的……
看向白沁璃,对方没有一点“收回成命”的意思,又用手点了点。
君洛澜瞪了她一眼,口中发出清悠的啸声,两秒功夫,门外出现了一人。
“公子,有何吩咐?”
“萧禾,去提壶水来。”君洛澜无奈地说道。
“嘿嘿……”
“笑什么笑?还不快去!臭小子……”
“哎是是!您稍等……”萧禾忍笑忍的很辛苦,转身嗖地消失了。但眨眼间又回来了。
“公子,壶……”
“给你!……”君洛澜气得咬牙,甩手以丢暗器的力道把壶扔了过去,萧禾艰难地接住,嘿嘿一笑不敢再做停留。
白沁璃托着腮帮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对主仆,直到君洛澜伸指隔着一段距离凌空朝她的脑门弹去,额际的发丝却被弹的翻扬起来,才微微端正了些姿势,懒懒道:“那么,这次可以开始了吧?”
君洛澜舒了口气,温润好听的声音便从口中滑出……
“事情发生在很早的时候了,应该是我刚刚有记忆罢,那时二娘还未进门。一日,沈府的老爷带着长子和次子前来拜访,长子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成熟可靠,温文有礼,次子和我们年龄差不多大,比姐姐年长两岁……”
“沈笑歌?”白沁璃插嘴道。
“是的,正是沈二哥。”君洛澜点点头。这时萧禾把水提了来,君洛澜便起身从柜门里找出茶叶,架起茶炉煮起水来。
“你相信吗?沈二哥幼时是一个很严肃,甚至于有些呆板的人。他不爱说话,跟在父兄的身后。父亲让我带着他去玩,我便把他领到姐姐的小院里,谁知他一见姐姐脸就红了,不管我怎么推他,他都不肯再近一步……”说道这儿,就连白沁璃也不由得感叹了声时间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阿离,你知道姐姐最擅长什么吗?”
“……剪窗花?”白沁璃不确定地答道。
君洛澜点点头道:“准确说来是做手工,无论是刺绣还是剪纸、编草人,她都很擅长。来的次数多了,沈二哥也渐渐被她灵巧的手所吸引,和我们熟识起来。”
“嗯嗯,接下来就是日久生情的戏码了对吗?”
君洛澜看了她一眼,眼神透着意味深长的内容:“阿离你貌似很有经验,嗯?”
“听小蒲讲的戏文里,都是这样的。”白沁璃说的面不改色。
君洛澜不置可否地哼哼两声,暂且放过她,继续道:“姐姐及苄那年年关,沈二哥亲手剪了一纸窗花送给她,虽然拙劣,但姐姐嘴上不说,我却见她悄悄把它压在了枕头底下。送的时候沈二哥没有言明什么,但他们二人已经心意相通了。”
加入茶叶,不多时,浓馥的茶香飘了上来,沁心入鼻。白沁璃深深吸了一大口,眼神一直瞄着等待沸点。
君洛澜见此笑了笑,清清嗓子讲道:“两家长辈也有意成全,但却在姐姐十五岁时,发生了一件大事……”
“哦?”白沁璃抬眼看向他,颦起双眉,模样有些可爱地鼓起了腮帮子。
“朝中兵部尚书被揭发受贿之事,查收的银两抵得上半个国库,若是此人有心谋反,财力再加上兵权,足以令皇帝惶恐。但皇帝沉溺于道教,竟不加裁办反而携着天女住进了道观,美其名曰请求圣母赐福,于是大权自然而然落入柏荇之手,他下令追查行贿之人,担心仍有同党助恶,危机皇帝宝座,这一命令谁也不敢怠慢,朝中上下揪出了二十余人,全部下狱查办,而沈老爷身为荥郡的首富,也被牵连到此案中,缉拿到了上京。”君洛澜将煮好的茶倒入杯中,推到了白沁璃面前,示意她品尝。白沁璃早就等不及了,不顾滚烫喝了一口,满足地咂咂嘴,面具背后,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呵呵,阿离急什么,你若喜欢,今后我每日都泡给你喝。”君洛澜失笑道,黑眸期待地看着对方。
白沁璃吹了吹气,心里想到在云缈峰上和祁昀逍对饮时,他说:“一道好茶,三分于质,七分在人。”
而她的茶艺还不及他的二分之一。
见对方没有领会,君洛澜摇摇头,自己也倒上一杯道:“沈世伯的长子前来向父亲陈述冤情,请求帮助,但父亲却一拖再拖,直到他亦被官兵押到了上京,沈家满门抄斩。”
“那沈笑歌?……”
“沈二哥当时正随着道教师尊摩诃大师学习,闻此消息后摩诃大师亲自向皇上求情,但也晚上一步,只保住了沈笑歌一人……”君洛澜叹了口气,低头不再言语。
白沁璃亦是十分惊讶,但却按不住心里的疑惑。若是沈家遭此劫难,应当是没落了,可那日曲水流觞的别院,分明是沈笑歌的产业啊?
“可是……”
君洛澜又为她续上一杯,接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此事我也很疑惑。自从沈二哥从摩诃大师那里回来,就像是变了一个人,行为举止乖张怪异,不羁礼俗,除了私下里向我借了一千两外,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重整了沈家,如今的沈家虽不比以往,亦是荥郡数得上的大族。”
白沁璃点点头,若有所思道:“沈笑歌现在和你关系不是很好吗?”
“比以往还要好的多。”君洛澜轻轻笑了下,“但却绝口不提和姐姐有关的任何事,就像是从来没有这么个人一样。”
“棉里藏刀?你不会没有察觉的。”白沁璃哼了声。
君洛澜失神地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弯了弯唇角:“我知道,他恨疏浚王府,但我更担心他会伤了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