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书店未寄信》难以旧安

10、10. 离别：机场未拆的信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

　　几年过去，苏晚渐渐走出了失恋的阴影。她顺利从医科大学毕业，进入了本地最好的医院，成为了一名内科医生。白大褂是她的铠甲，听诊器下的心跳声是她的慰藉，她对待工作一丝不苟，对待病人耐心细致，不到两年就凭借精准的诊断和温和的态度，成为了科室里最受信赖的青年医师。

　　母亲的身体早已痊愈，去年还重新组建了家庭。丈夫是邻市退休的中学教师，姓陈，脾气温和，待人和善，不仅把母亲照顾得妥帖，对苏晚也视如己出，逢年过节总会记得她爱吃的桂花糕，出差时还会给她带各地的医学期刊。苏晚看着母亲眼角重新扬起的笑意，看着餐桌上一家三口的温馨画面，心里积压多年的阴霾，终于渐渐散去。

　　她很少再想起陆星燃。那些兵荒马乱的青春，那些辗转难眠的夜晚，似乎都被岁月磨平了棱角。只是偶尔在整理旧物时，从书柜最底层翻出那个铁盒——里面装着他当年写给她的十几封信，还有那张望星山的素描画——指尖抚过泛黄的信笺，心里还是会泛起一丝细微的涟漪，但也仅仅是涟漪而已。她已经能平静地把铁盒放回原处，告诉自己：过去的已经过去了，珍惜当下的安稳，才是最重要的。

　　这天下午，苏晚刚结束一台长达三小时的会诊，坐在办公室里喝了口温水，手机突然响起，屏幕上显示着一串陌生的座机号码。

　　“喂，请问是苏晚医生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柔有礼的女声，带着些许小心翼翼。

　　“我是，请问您是？”苏晚放下水杯，疑惑地问。

　　“您好，我是陆星燃先生的助理，我叫林薇。”女声顿了顿，继续说道，“陆总现在在本市国际机场，他半小时后就要飞往纽约，登机前他说有一样东西一定要亲手交给您，希望您能尽快过来一趟。”

　　苏晚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一紧，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瞬间漏跳了一拍。陆星燃？这个在她记忆里几乎快要沉寂的名字，突然被重新提起，带着猝不及防的冲击力。他怎么会突然回国？又为什么要在临走前见她？

　　“他有什么东西要交给我？”苏晚的声音不自觉地冷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具体是什么，陆总没有细说，只说是对他和您都很重要的东西，必须当面交给您才放心。”林薇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飞机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要停止登机了，苏医生，您方便赶过来吗？”

　　苏晚沉默了。她的第一反应是拒绝，她不想再和陆星燃有任何牵扯，那些过往的伤痛，她花了好几年才抚平，不想再被轻易搅动。可心里又有一丝难以抑制的好奇，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牵绊——他说的“重要的东西”，会是什么？

　　“我知道这个要求有些唐突，”林薇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犹豫，补充道，“陆总这些年一直很惦记您，这次回国时间仓促，只来得及安排这最后一面，他说不想带着遗憾离开。”

　　遗憾吗？当年那个不告而别的人，如今也会觉得遗憾吗？苏晚心里五味杂陈。她想，或许这真的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把该了的事情了断，把该说的话说清楚，也好让这段过去彻底画上句号。

　　“地址发给我。”苏晚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她向科室主任临时请假，抓起外套就往楼下跑，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机场。一路上，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苏晚的心情却乱得像一团麻。她不知道见到陆星燃后该说些什么，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是该质问当年的不告而别，还是该像对待陌生人一样冷淡疏离？

　　二十分钟后，出租车停在机场贵宾候机楼前。苏晚按照林薇发来的地址，找到了专属贵宾候机室。她抬手整理了一下衣领，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玻璃门。

　　候机室里很安静，柔和的灯光洒在米白色的沙发上。陆星燃就坐在靠窗的位置，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几年不见，他褪去了年少时的青涩，轮廓变得更加硬朗分明，眉宇间多了几分商场历练出的沉稳，只是眼底深处，似乎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落寞。

　　听到开门声，陆星燃猛地转过头，目光落在苏晚身上的那一刻，他眼中瞬间闪过惊喜、紧张，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立刻站起身，双手下意识地攥了攥西装下摆，声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苏晚，你来了。”

　　苏晚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喻的尴尬和疏离。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香水，和当年他常穿的那件白衬衫上的味道，有几分相似，又有几分不同。

　　“坐吧。”陆星燃率先打破了沉默，示意她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然后对站在一旁的林薇说，“你先出去一下，有事情我叫你。”

　　林薇点了点头，轻轻带上了门，候机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苏晚坐下后，双手放在膝盖上，指尖微微蜷缩。她看着面前的男人，开口时声音依旧带着几分冷淡：“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陆星燃看着她，眼神复杂，里面翻涌着愧疚、不舍，还有太多说不出口的情绪。他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苏晚，这么多年，你还好吗？”

　　“挺好的。”苏晚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工作顺利，家人安康，没什么不好的。”

　　陆星燃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她脸上，仔细地端详着，仿佛要把她这些年的变化都刻进心里。他看得太过专注，让苏晚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又一阵沉默过后，陆星燃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到苏晚面前。

　　苏晚的目光落在那个信封上，瞳孔猛地一缩。那是一个米黄色的牛皮纸信封，边角有些微微的磨损，上面没有署名，没有地址，只有一个用黑色钢笔勾勒的小小的星星图案——和当年他写给她的最后一封信，一模一样。

　　她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那些被刻意尘封的记忆，瞬间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当年那个雨天，她在教室门口收到这封信，拆开后看到的却是冰冷的分手宣言，那些文字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让她痛哭了一整晚。

　　“这是什么？”苏晚没有去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是我给你写的信。”陆星燃的声音也在发抖，他看着苏晚的眼睛，眼神里充满了恳切，“当年，我写给你的那封信，不是我的真心话。我……”

　　“不必了。”苏晚突然打断了他的话，语气瞬间冷了下来，“过去的事情，我已经不想再提了。陆星燃，我们早就没关系了。”

　　陆星燃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了几分。他看着苏晚冷漠的侧脸，眼底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

　　“你至少……看看这封信。”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哀求，“这里面写的，才是我当年真正想对你说的话。我知道我欠你一个解释，这个解释，我欠了整整五年。”

　　苏晚的目光落在那个信封上，指尖微微动了动。她真的不想再被过去牵绊，可心里那丝好奇和不甘，却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当年他为什么要突然提出分手？为什么要毫无征兆地离开？这些问题，像一根刺，在她心里扎了五年。

　　机场广播里传来温柔的女声，提醒飞往纽约的航班即将开始登机。陆星燃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焦急，他把信封往苏晚面前又递了递：“求你了，苏晚。就算你看完之后还是不能原谅我，至少让我把想说的话说出来，让我走得安心一点。”

　　苏晚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愧疚和急切，心里的防线渐渐松动了。她犹豫了片刻，终于伸出手，接过了那个信封。

　　信封入手有些厚重，带着一丝微凉的触感。她没有立刻拆开，只是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陆星燃看到她接过信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谢谢你。”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又看了一眼苏晚，眼神里充满了不舍：“我该走了。”

　　苏晚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陆星燃站起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像是要把她的模样永远记在心里。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了一句轻声的“保重”。

　　他转身走向门口，脚步有些沉重。在推开门的那一刻，他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道：“信里的话，都是真的。希望你……以后都能好好的。”

　　说完，他毅然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没有再回头。

　　候机室里只剩下苏晚一个人，她依旧坐在沙发上，手里紧紧攥着那个信封。机场广播的声音渐渐远去，周围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低头看着那个信封上的星星图案，眼眶突然有些发热。五年了，她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可在这一刻，那些被压抑的情绪还是忍不住翻涌上来。

　　她终究还是没有拆开那个信封。

　　有些话，或许留在过去更好。有些遗憾，或许不必非要弥补。她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有了安稳的未来，那些尘封的秘密和未说出口的解释，或许并不重要了。

　　苏晚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一架飞机缓缓滑行，然后腾空而起，直冲云霄。她知道，陆星燃就在那架飞机上，他要去一个遥远的国度，开始新的生活。而她，也会继续留在这座城市，守护着自己的家人和事业，过好属于自己的人生。

　　她轻轻抚摸着信封上的星星图案，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释然的笑容。

　　再见了，陆星燃。

　　再见了，我的青春。

　　这一次，是真的再见了。

　　她把信封放进随身的包里，转身走出了贵宾候机室。阳光透过机场的玻璃幕墙洒在她身上，温暖而明亮。她抬起头，看着湛蓝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脚步坚定地向外面走去。

　　那个未拆的信封，就像那段已经过去的青春，被她小心翼翼地珍藏在心底。或许她永远不会拆开它，但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终于可以彻底放下过去，勇敢地走向属于自己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