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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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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降才过三天，苏敏院子里的柿子树的叶子就开始不要命地往下掉。
这天傍晚，张秀英刚把最后一垄白菜浇透水，一转眼就看见那刚被水浸透的泥土上，膏药似的贴了十几片黄褐色的柿子叶。
湿叶子贴在湿泥上，最是难弄。
“姓苏的！”
她朝着那片安静得过分的院子里喊，嗓门在空旷的田野里打了个转。
“你是死了还是聋了？你家那破叶子再敢往我地里飞，我一把火全给你烧了！”
院子里依旧静悄悄，只有叶子还在“沙沙”地往下落。
张秀英“呸”了一口，正准备骂第二句，那个总是穿着一身灰蓝色长裙的女人，才从院子里慢吞吞地走出来。
苏敏手里捏着一把半旧的竹扫帚，没吱声，也没看张秀英那张憋得通红的脸。
只是默默地走到田埂边，开始低头扫那些越了界的叶子。
她的动作很轻，扫帚划过土地，几乎没发出声音，好像怕惊动些什么。
风吹起她空荡荡的裤脚，张秀英看着，心里无端又烦躁起来。
她骂人就是图个痛快，想让对方回嘴，两人轰轰烈烈吵上一架，把这秋日的燥气散出去。
可苏敏不。
这个女人离开村里十年了，去年才搬回来。从没跟人红过脸，也没跟人交过心。
她就像她那几棵柿子树，被钉在了院子里，自己活成自己的影子。
张秀英看她扫得费劲，半天扫不干净，那叶子还总往她脚边溜。
“行了！”
张秀英吼了一声，不耐烦地走下田埂。
“你那破扫帚是给谁挠痒痒呢？明天上我家拿把新的！”
苏敏停下手，握着扫帚杆，抬头看了她一眼。
她的眼睛很静，像井里的水，不起波澜。她没说“好”，也没说“不用”，只是点了点头。
张秀英被她看得又是一阵憋闷。她转身走回自己的菜地，抓起锄头，开始泄愤似地挖着地。
从那天以后，扫叶子成了两人间的默契。
张秀英再也没为叶子骂过街。
而苏敏，总会在傍晚前就把那条田埂扫得干干净净。
张秀英送去的那把新扫帚，她收下了，回礼是第二天早上放在张秀英家门口的一小篮青柿子。
她的男人早就走了，张秀英一个人撑着一个家，心里那根弦早就绷得比弓还紧。
傍晚在地里多待一会，听着苏敏那边扫地的声音，成了她难得的喘息。
这天，她收工晚了点。一抬头，发现苏敏没在扫地，而是在院子里用那把旧扫帚，将落叶全都归拢到一处。
她把叶子扫进大坑里，又吃力地拎起一桶淘米水倒进去，最后再铲上几楸土。
张秀英是在地里打滚半辈子的人，她站那看了一会，就看明白了。
她扛着锄头走了过去。
苏敏听见动静，转身一看，手里的铁锹都差点吓掉了。
“你这是……堆肥？”
张秀英的语气里带着点稀奇。
苏敏的脸在暮色中有些发白，看起来病怏怏的，她紧张地抓着铁锹把，点了点头。
“你这么堆，不行。”
张秀英皱起眉，她这人，最看不得别人糟蹋东西，哪怕是最没用的落叶。
她走到坑边，用锄头扒拉了一下那堆叶子。
“光有叶子，太轻了，你这到明年开春都成不了肥。”
苏敏显得有些无措。
“我……我加了土。”
“土有个屁用！”
张秀英把锄头往地上一顿，那股泼辣劲又上来了，但这次不是骂人。
“你得去河沟里挖点黑泥，或者杀鸡杀鱼的下水，再不行你往坑里拉两泡，那才是好东西！”
苏敏别过脸去，落日的余晖打在她的耳廓上，显得有些微微发红。
她看苏敏一脸茫然地站着，叹了口气。
“你这柿子树，十年来都没人管过，看你那树叶子，黄得发白，就是缺肥。”
张秀英跳进坑里，接过苏敏的铁锹。
“看好了，得这么一层叶子一层泥，中间再泼上水，最后上面得拿泥封严实了，让它在里头自个作。”
她干活麻利，铁锹使得虎虎生风。
苏敏也赶紧拿过扫帚，把散落的叶子往坑里扫。
一个挖土，一个扫叶。
一个话多，一个沉默。
深秋的晚霞烧得正旺，把两个中年女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张秀英一边干活一边嘴里不停。
“明年开春，这肥一上，保你那柿子甜得齁嗓子。”
苏敏低着头，把最后一点落叶扫进坑里，嘴里轻声重复道：
“明年……”
张秀英忽然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傻子”
她骂到，把铁锹扔给苏敏。
“明天，我给你带点料来。这堆肥，没有猛料可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