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守正·扣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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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秋。
“娘，哥都说了他那些东西全能挪到院里，你干嘛偏拦着不让？”到了该歇息的时辰，守义和守正他夫妇俩都已经歇下了，只有夏小满老俩口被硬闯进屋里的麦青妮缠住，半大丫头对自己屋里那层隔帘深恶痛绝：“谁家里我这么大的姑娘家还和弟弟睡在一处！”
夏小满烦得不行，正是因为顾虑这个，前儿她才跟守正商量把工房腾出来，只是：“现下天这么凉，那屋里还没盘暖炕，怎么睡人？”只得守正白日在里头做做木活还便当些。
麦青妮还不干：“反正我不要跟守义再住一屋。”
“过几日你哥得了空把那屋拾掇好，你愿意怎么睡都没人管你。”夏小满自去铺被，见女儿还不走：“要真嫌弃守义，你来这屋和我一处睡，让你爹去和守义挤。”
一旁坐着喝茶的麦仲良听了，放了杯子，看向麦青妮。
麦青妮找天借胆也不敢往外轰爹，更何况才刚出来前守义知道她是要抱怨这事就笑话她万事求爹娘还没断奶，她要再和娘挤在一床上，明日他还不笑死。
心中郁闷，她嘟囔道：“那我哥不能快点拾掇吗，忙啥呢？”
夏小满听了这句问也不言语，只是笑，回身推了女儿向外走：“大人的事你小孩子家家的少掺和。”
好容易送走了小祖宗，她回屋对着麦仲良笑道：“这丫头，就是和守义挤又能再挤多少时候。”
麦仲良脱外裳的动作一顿：“怎么？”
“她年纪不小了，我想找陈家的寻人相看相看。”
麦仲良除去外裳。小满一辈子就这么个大大咧咧的心性——他们之前为着守正的事得罪了那些人家，连带着陈家的遇见他们脸上也不是太好看，如今要帮妮儿找人家，只怕不是那么容易——但这话若说与小满，只能增她忧烦。
于是岔开话头：“刚妮儿问的事，守正在忙啥？”
夏小满脸上笑开一朵花：“为了扣儿。”
扣儿？他倒不知扣儿出了什么事。麦仲良细听。
“扣儿用的那药匣还是慎明留下的，守正寻思着给她另做一个。”
哦，这倒应当，慎明那旧药匣好却好，但着实笨重。只是，以守正如今的手艺，一个药匣而已，费不了多少工夫才是。
“哪里像你想的那么容易。”夏小满乐得合不拢嘴：“守正说了，必得小巧轻便，这是其一；还得能存住药草，这是其二。还说，要真能寻得合适的木材，他还合计打个大点的药柜放家里。”
此处麦仲良有些听不懂，难不成：“扣儿要开医馆？”帮帮邻里是应当应分，至于开医馆，扣儿毕竟不是慎明，女人家要操持这样的大事，不便之处太多。
“你想岔了。”夏小满怪他愚钝：“守正是想着扣儿身子单薄，常常出去采药太过辛苦，若能有个药柜，在家久贮蓄些，多少能为她减些劳烦。“
嗯，小辈夫妻和睦，他自然也愿意看到，守正成了家后果然更懂事些了。
老俩口正感慨，远远地忽听见院外一阵响动，忙披衣出屋，却见守正已先他们一步出去探看，立在院子当间的柯白蔻听见他们的动静也回过头来道：“好像是钟叔家里有事。”
不一会儿守正已回到院里，对着小满仲良道：“晌午钟叔去了山上，到了现下都没回来，钟家晚间自去寻了没寻着，要找人帮忙再去寻。我去看看。”
麦仲良闻言就要穿衣：“我也去。”
柯白蔻忙道：“爹你别去，夜里凉，仔细胳膊疼。”
自打半年前伤了手，碰上阴雨天麦仲良那条手臂都要疼上一疼。麦守正边往自己屋去收拾边点头道：“扣儿说的是，有我就尽够了。”
柯白蔻也要跟进去，先回头再三嘱咐：“娘，你和爹去歇着吧，我等着，有了消息自会告诉的。”
麦仲良还要坚持，夏小满扯住他的衣袖：“孩子说的在理，咱回屋等着也是一样。”
这边麦守正已经加了皮袄背了火药囊子走出，提了柯白蔻递来的灯笼，跟爹娘道了别，行至院门又回头交待还立在院中的柯白蔻：“你那咳喘还未好透，别熬夜，也歇着吧。”
柯白蔻点头：“知道，你快去吧，别让人等。”
这一去却费了大半晚上，直等到亮了天光麦守正才得以回还，人才进到院子便大声唤道：“扣儿、扣儿！”
守了一夜的小满仲良和柯白蔻都急急拥到院中，见他一身皱乱，齐声问：“人找着了吗？”
“找着了。爹，就是那回你们碰到的野猪崽子，这次让钟叔撞上了。他一个人没防备又敌不过，闪避的时候不当心踩了兽夹跌到北坡下晕了半晌，现下情形紧要得很，我想……想让扣儿一块儿帮看帮看。”
麦守正说着话就看向还抹着围裙的柯白蔻，很有些为难。因为他和扣儿的亲事，钟家颇为不痛快。特别是钟家婶婶，原本和娘那样亲近的老姐妹，如今也几乎断了来往。偶尔在路上遇见了，他和扣儿是小辈，自要招呼问候，钟家婶婶嘴上虽也应答，声气却始终不热络。现下要扣儿过去，不知她——
小满和仲良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都望着柯白蔻，夏小满略带迟疑地开口：“扣儿，你看……”
柯白蔻并不言语，解了围裙放在厨房窗根下，回到自己屋里拎了药匣，出来道：“走吧。”
麦守正有些歉疚，低低嗯了一声，伸手接了药匣背住，前头先走出去。
“等会儿。”夏小满喊住小俩口，奔进厨房从笼屉里摸了两只鸡蛋出来塞到他们手中：“捂捂手也好。”眼看着他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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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正，你来，把钟叔的衫子除了。”
“我来吧。”钟家婶婶上前要伸手。
麦守正回头道：“钟叔睡着，身子沉，还是我来。”一手半抬了床上的人，一手慢慢除下衣衫。
柯白蔻托了备好的膏药敷在腹部的淤处，嘴上交待：“这几日让钟叔别动唤，床上歇着。若有咳喘，看看有没有痰，痰里带不带红。待会儿我包些药，熬了早晚两回喂叔喝。”
钟家婶婶在一旁听着答应着，老脸羞惭。
昨日晚间她情急之下到处张罗人找人，原没打算叫麦家——平日里她自个儿的模样她自个儿知道，哪有脸这时候去偏求人家——却不想守正自己跑来跟上山，最后还恰是他寻着了人，老家伙那时候已昏过去了，夜间山路难走，听说是孩子一步步生扛下来的。
人送到家时天边已现了亮，她看着孩子身上乱糟糟，忙要到厨房端些热汤让喝下，又听见床上老头子时不时哼哼，心下犯愁不知要如何开口让他家懂医的那位过来瞧瞧。不想没容她抹开面子张嘴，守正已说要家去叫扣儿来看看，脚不沾地地走了。
柯家丫头进了门她还想客气两句，为以往赔个不是，谁料孩子只道：
——听说钟叔伤得重，婶你快让我瞧瞧，别耽误了。
一忙就忙了大半个时辰。唉，这对小夫妻心比她这老家伙的大得多，她真是白活了这些年头在世上。
正低头羞愧，钟家婶婶突听见自家院外有人唤道：“娘，我爹怎的了？”心下一惊，赶紧出去。
是自家姑爷，扶着刚从车上下来的素娥，着急要进屋。
钟素娥见了娘，立时红了眼眶：“娘，爹摔着了？”
钟家婶婶只问：“你如何得知的？怎么这时候过来？”带些责怪地瞥向自家姑爷。
新姑爷憨厚得紧：“我舅早起送豆腐过这边得了信，一早家去说了声。”看了看娘子，苦笑道：“她就着急要过来，我拦也拦不住。”
钟素娥心急要看老父 ，不等这边一来一往地问完，已径自向爹娘屋里走，新姑爷见她脚下太快，边让慢些边赶上去。
钟家婶婶这才想起屋里床边还有两个要命的人，要阻止已是不及，只能也跟进去。
钟素娥到得屋内见到麦守正和柯白蔻，果然脚下一顿：“你们……”
柯白蔻正弯身为钟家叔叔腰上上着绑带，不便答应；麦守正撑托着老人家半转头对他们笑道：“你们回来了。钟叔的伤不比看着严重，歇养两天就能好，放心。”
“……哦，多谢。”钟素娥等他们手上忙完退开，这才挨到床边坐下，看见老父憔悴的模样不由掉泪，新姑爷上前扶了她的肩道：“都说了不妨事，还哭什么，仔细身子。”
柯白蔻知道这就是先前桃枝提过的堂兄，又听他这话不寻常，禁不住细细打量起钟素娥，果见她的确是丰润了些，不曾想他们三四个月前才成婚，现下就已经有了身子。
钟素娥只看着老父身上头上缠的满是绑带，哪里能宽心，伸手到伤处抚触，撩动了绑带带出些药膏的气味，熏进鼻子里，胃里便是一阵翻搅，忍了两忍没忍住，侧身掩嘴。
柯白蔻看了眼麦守正，麦守正会意出了屋，她这才上前搭了钟素娥的脉，片刻后移开，对上关心看来的桃枝堂兄道：“几个月的身子？”
新姑爷脸一红：“两个多月了。”
柯白蔻点点头：“吃得可还好？”
一问及这个，新姑爷顾不得羞窘了，着急道：“这些时日她吃不得太多东西，我家里也都愁烦。”
柯白蔻笑道：“女人家这种时候多半如此，能吃即是福，不碍事的。只是还是少些跑动的好，别伤了胎气。”
新姑爷是知道她三人之前的事情的，又因为欢喜素娥，很有些好奇让麦守正三番两次改主意的姑娘到底是何模样，刚才乍见之下只觉得寻常得很，可几句话说下来，才发觉柯白蔻果然有她优于常人之处，对她的话不由言听计从，憨笑道：“是是，今日若不是怕她急出病来，我是万万不肯让她摇晃这一路的。”
转头对上已压下难受的钟素娥又道：“如今可是大夫发的话，我日后不能再由着你的脾气了。”
钟素娥拢着肚子嗔道：“有了它，不必你说我也知道如今我在你眼里十分金贵。”
新姑爷有些气恼，当着柯白蔻又不好直说，急红了黢黑的一张脸，半晌憋闷道：“我何曾这样说过。”
眼见夫妻俩耍起了花枪，柯白蔻颇为不自在，闲话了两句出了屋，正听见麦守正在推辞钟家婶婶的留饭。
钟家婶婶见她出来，立时转了方向：“扣儿你快劝劝守正，他从昨儿晚上忙到这时候，还拖上了你，连一口热汤也不肯喝，要婶子我心里如何好受。”
柯白蔻也笑：“婶，不是我们不知礼，邻里帮衬本就应该。况且爹娘也在家惦记，我们出来前还特别嘱咐不让给你们添麻烦。”
麦守正连连点头，直叫钟家婶婶不必客气，半护住柯白蔻出了院子回家同小满仲良告知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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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药匣还能用，本就是爹的旧物，我用着也能留个念想，你别瞎忙活了。妮儿闹着要自己的一间屋，爹的手不方便，你抓紧给那屋盘上暖炕吧。”
“暖炕我会盘弄，药匣你也需有，爹的念想你只管留着。”
“干什么……你昨儿一宿没睡，还不困吗？”
“扣儿，咱要有了孩子，你可别犯牛性子还到处跑动帮人瞧病。”
“我……先好好说话，你别动……我知道。只是，我不定有素娥那样好生养。”
“你——娘那是好心，并没责怪你。”
“我明白。实在没法子，让素娥舍咱孩子一口吃的也行……啊！”
“……咱孩子有没有吃的，我最清楚。”
“守正！”
“扣儿——”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守正·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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