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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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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末这段时间,霍明渠过得很忙碌,忙碌之余状态也不是很好。
疏离问题发作的频率有很明显的增加趋势,症状也从心理扩散到了生理。
除了那种和世界的隔离感,他开始耳鸣,严重时思绪不能集中,甚至视线都会无法对焦。
情绪像被压缩,藏在了身体的某个角落里。
导致他对周围的事的反应变得很薄弱,近乎于无动于衷。
“之前你的症状应该已经控制得比较稳定了,”就诊室内,心理医生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向他询问,“是最近生活有什么变化吗?”
有什么变化?
霍明渠没有立刻回答。
医生尝试着问:“是工作很忙吗?年底了,公司的事应该很多吧?”
是很多。除了霍远川交给他的两个子公司,英国那边的谈下来的合作也进入下一个流程,需要霍明渠打通审批,完成进口所需的注册。
决策类的工作需要谨慎的考量,文书类的工作则极为繁琐,都很占用心力。但霍明渠不认为他的症状与工作有关,因为事情虽然多,却还在调度范围内,只需要整合时间,就可以消解完毕,算不上什么压力来源。
况且,忙碌的时候,他反而不会发作。
只有在忙碌中的间隙里,比如开车——从一个地方前往另一个地方,大脑恰好出于两件事之间,不必着重思考什么时,他才会感受到那种疏离,感受到自己仿佛不存在于这个世界,感受到眼前的一切,都像在另一个玻璃罩子里,是他无法进入,也无法抵达的地方。
“也许只是工作时你的专注力比较高,”医生委婉道,“忙起来的时候,大家都容易忘记自我。”
那么保持忙碌,或许也是一个劣性、但有效的解决方案,霍明渠想。
医生又问:“婚姻呢?我记得你说过上个月会订婚——订婚宴怎么样?”
怎么样?好像也没什么特别。
他和叶宛桢有一周多没见了,也很少会想到他。
他们的关系向来如此,像一份合同上的甲乙双方,没什么讨论的必要。
心理医生有点失望,正觉得今天多半又不会再有什么进度时,霍明渠的神色突然有了点微弱的变化。
他转过头来,正朝着他,低沉的声音说:“遇到了一个人。”
医生马上问:“什么人?”
“以前认识的人。”
医生知道他的情况:“是失忆以前认识的,还是失忆以后?”
霍明渠却不说了。
alpha的眼睛很黑,被他沉沉地注视时即便是医生也感到压力。
“男人,还是女人?”医生换了个问题,“第一性是什么呢?”
霍明渠还是没有说。
医生观察着他的肢体姿态,发现他虽然坐姿还是很放松,交合的双手却扣得很紧。
有情况啊?医生下意识地想,嘴上问:“这个人和你……”
“开药吧。”霍明渠却直接打断了他,“剂量可以再大一点。”
医生:“……”
既然不想说,怎么又提起?
是提了以后,才意识到不该说?
医生无可奈何,主观性太强的病人总是如此,对医生的信任度低,对自我被介入的警惕性高。
他给霍明渠写了药,又提醒他,药还是不能多吃,不能依赖。霍明渠点头,付款,取药离开。
下午他还有其他工作,助理就在外面等他。
上车后,助理递过来一块平板,有点忐忑地说:“霍总,今年的报表出来了,成绩一般,但大家都尽力了,您确认一遍?”
“嗯。”霍明渠没有苛责,很平静地接过了平板。
他对最后的数字早有预期。
他们这家公司是霍氏集团下的子企业,前两年因为决策问题,经营状况很糟糕。霍明渠前年回国后,霍远川出于各种目的,将这家子企业,以及另一家不同行业、但情况相似的子企业,都交给了他来打理。
唐筱琳认为这是父亲给儿子的历练,是他在霍氏站稳脚跟的机会,事实却是,这两家企业里满是蛀空的漏洞,即便大刀阔斧改革,想要看到起色也需要至少五六年时间。
霍家的其他人心知肚明,这种东西拿在手里只会成为拖累,所以都不想管,在董事会上推来推去。最后霍远川不厌其烦,才大手一挥,扔到了刚从英国回来的霍明渠手里。
根本不是指望他能做出什么成绩。
而是一种打发,一种对有害资产的处理。
不过这样也有这样的好处。至少霍明渠接手后,来自总部的掣肘很少。
他想怎么做,霍远川根本不过问,只是提前同他说过,年末的时候会单独听一听他的报告。
除夕当天,霍明渠带着两份报表返回了霍家。
霍家人齐聚一堂,大宅里白天开始就热闹,霍明渠穿过厅堂,先去二楼书房见了霍远川。霍远川正和几个堂亲抽雪茄,当着堂亲的面,听完了他的汇报。
最后的数额肯定是不好的,霍远川笑笑,勉励了他几句,就让他下楼,去和其他亲戚见面。
霍明渠起身离开,不到两个小时后,又被惊慌的唐筱琳拉到角落,告诉他霍远川刚才吩咐了管家准备东西,要他去给霍高轩探监,还要他初二去高家走动。
唐筱琳好急切,急切中也带着怨,担心是霍明渠哪里没做好,又不相信她的小孩真的会做不好。她按着霍明渠的手臂情真意切地要求,要霍明渠叫叶宛桢春节过来走动,要霍明渠尽快和叶宛桢领证标记,在那个坏种出狱前,生一个霍家的长孙。
霍明渠推开了她的手,没有试图告诉她,这些都没有意义。因为言语总是无力,撼动不了人的意志,就像唐筱琳说服不了他,他也同样无法改变唐筱琳的观点。
繁琐沉闷的年夜饭后,他不顾唐筱琳的阻拦,驱车离开了霍家,没有在那栋巨大豪华的宅子里留宿。
他返回自己在市区的公寓——这其实是他租来的地方,面积不大,一百来平,装修和配套齐全,他一个人使用足矣,唐筱琳却说过数次,觉得这里太过狭窄,要动用霍远川的钱,为他购置更豪华更大的居所。
霍明渠将西装外套扔在沙发上,进卫生间的过程里松了领带。花洒打开,他走入水下。玻璃映出他高大的身形,水珠滚过身体,降低了过高的体温。紧绷的肌群慢慢放松,抑制贴早已被撕掉,编号ce11067的信息素正在逸散,很快充斥了浴室不大的空间。
那本来是一种很干燥的味道,像被太阳晒到裂开的土壤,混杂水汽后,味道也没有变得柔和一点,还是那么焦灼,令人厌烦。
洗过澡后,他换上衣服,开始工作。到十点整,他如约拨通陆景的电话,告知对方,所有材料都已递交,年后应该可以下批。
“审批下来还得找找销路。”陆景那边还是白天,翘着条腿坐在唐人街的露天咖啡摊上,“你抽空问问延停那边。”
“嗯。”霍明渠说,“已经约了他时间。”
他们是做欧洲的医疗器械进口,陆景毕业后留英,负责与那边的企业“进货”。
霍明渠失忆前读的是商科,失忆后要重修所有课程,干脆退了原本的专业,改申请了国际商法,重新用三年时间修完了学业,才返回国内,负责走通进口的所有法律环节。
张延停则是医学世家出身,家里父辈经营着大型私立医院,自己也学医,在销售环节上能给他们提供不少帮助。
三个人的合作始于学生时期,初期只是承接一些对外医疗的咨询,后来积累了点资金,就开始做大型器械的进口。
发展到现在,一年下来虽然比不上霍氏那种庞然大物,挣得也还算不错。
张延停的份陆景年前就已经结清,他问霍明渠:“你呢?今年的分红还是留在我这?”
除夕,伦敦的唐人街甚至比国内的一些城市更有氛围,做了全套的装点。陆景的背景里人来人往,许多人出门来这里的中超置晚上的年夜饭。
“存了多少年了,利滚利也不少钱呢,”陆景在嘈杂中说,“你真不拿点走?”
隔着八个时区,英国正当下午,国内却已万籁俱寂,马上就要倒数跨年。
霍明渠一个人坐在二十层的公寓窗边,手机架在不远处,手里的平板亮着光。一心多用,他回答得有点慢:“现在有多少?”
“一套公寓,九百二十八万英镑,四百来万美元,”陆景说,“不全是公司挣的,有一半是我按照你的要求,帮你投的理财。”
综合起来,人民币一个亿多点,不够买唐筱琳一串项链。
“存着吧。”霍明渠说,“下个季度的计划会发到你邮箱。”
“好吧。”陆景说,“我也跟着你买点吧,懒得自己看了。”
“嗯。”
霍明渠在平板上翻页,陆景说:“那我挂了?”
霍明渠一开始没说话,但陆景真的要挂断前,他突然朝手机屏幕的方向看了一眼。
“怎么?”陆景笑道,“要我跟你说新年快乐吗?”
霍明渠沉默片刻,说:“你记不记得……”
陆景:“?”
霍明渠却又不说了,皱着眉,像在思考什么。
陆景把手机拿起来一点,不大的方块屏幕中,霍明渠一个人坐在落地窗边,面对着外头浓墨一样的黑暗,家里只开了一盏不怎么明亮的台灯,与平板的微光一起,把他的身影照出了一种寂寥的意味。
大过年的,怎么过成这样……陆景想了想,说:“晚上去霍家吃过饭了?”
“……嗯。”
“刚才要问我什么?”陆景道,“记不记得什么?”
“没什么。”霍明渠却道,“挂吧,新年快乐。”
陆景莫名其妙,狐疑地看着他。霍明渠伸手过去,结束了视频。
之后,他在夜色中又坐了几分钟,才合了平板,拿起熄灭的手机,起身,走进了书房里。
他到某个柜子前,在成片的文件中找到了一本文件夹。
那是一份协议,是他和陆景、张延停一起签署的,划分了他们对共同成立的公司的持股比例。
里面显示,他出资0,持股仅占2%。
但根据陆景自己的口述,霍明渠的实际占比应当在45%,剩下的43%都被记在陆景名下,无论是分红还是报税,走的都是陆景的账面,看起来和霍明渠完全无关。
霍明渠也没有和他签署任何代持协议,全靠陆景自己的诚信才没有把这部分钱直接吞走。
不知道为什么,霍明渠近来总是想起在英国时的事。
刚才看到陆景的脸,就让他想起了这张合同。
想起了在英国住院时的某一天。
那是陆景第二次来医院探望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