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车》桥先

1、雪车

　　我终于到了站点，旁边到处白雪皑皑，我坐在车轨一侧的长椅上，冰冷的寒意刺透双腿——四周空无一人，只有我独自在此等候。忽然，山林里传来列车的轰鸣，我走上站台远眺，弯曲的山脉间驶来一列火车，浓黑的烟柱裹着它向站台靠近，车门缓缓打开。我扶着门踉跄上车，在右侧靠窗的位置坐下，这是倒数第二节车厢。山路跋涉的疲惫压得我眼皮发沉，几乎要睡过去。火车穿过隧道，我转头望向窗外：整片山林白茫茫的，死寂得没有一丝生机。可恍惚间，雪堆里竟有个熟悉的背影在搓雪球——只一眼，我便认出那是早已死去多年的朋友。不敢相信，可那轮廓分明是他，真的是他吗？我猛地站起，发疯似的冲向尾箱——只有那里能跳车。此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尾箱装着护栏，火车正飞速向前，我不敢怠慢，借着护栏翻上了车顶。可就在要纵身跃下打算殊死一搏的瞬间，我僵住了：紧盯着车轨，一个念头撞进脑海：“我会死吗？不知道，”没人能回答。漫天恐惧攥住了我——我不想消失，不想成为别人口中“已死去的人”。可往日的画面突然涌来：我们从没分开过，一起吃饭、睡觉，挨骂时挤在一处，拾柴时也追着跑，他为我擦去过悲伤时的泪水，帮我重燃过生活的希望，他也说过“不管怎样都要当一辈子朋友”。可现在呢？或许我们会一同死去。我咬牙下定决心，此刻四周空气像是冻结，雪花悬在半空，连声音都静止了，全世界仿佛没了呼吸。上天保佑我，我没有栽出车外，恰好摔进雪堆里——周围的寒气竟没那么刺骨了。我撑起疲惫的身体，跌跌撞撞往回走，朝着火车驶来的方向。低头看向来时的足迹，那片雪地上竟开出了姹紫嫣红的灿烂的花，而我的朋友就站在不远处的花团旁。我想把这一整个春天递给他，告诉他我有多想念。漫天飞雪忽然停了，枯树抽出新芽，阳光洒向山谷里，融化了尘封多年的积雪。我又看见他了：还是从前那副可爱模样，只是衣服多了几处破损，正站在暖风轻吹的小溪边。我慢慢向他走去，可他却把头埋向家的方向，我看不清他的脸——是我已经忘了他的模样吗？我真该死！我想喊他的名字，拼命的嘶吼，可喉咙里却像塞满了秋色的黄沙，发不出一点声音；我想上前一步，拼命的挣扎，可身体却像被影子编织的黑网束缚，连半步都挪不动。背后的春天整个的消散，连同他的身影，仿佛从未在这世上存在过。我精疲力尽，此时思绪全无，恍惚间跌进河里。再睁眼时，我回到了站台，远处火车的轰鸣越来越近，蓝天上的白云零散的跳跃着，竟拼成了朋友的轮廓。我刚要起身，疲惫与伤痛却让我重重摔在地上。“这里是？”等我回神，竟又在空无一人的火车里——不久后，服务员走来： “先生，您已经坐了半小时了，是遇到什么问题了? “列车到站了？” “早就到了，清点时就剩您一个人了。” 我没再说话，转身下了车。列车服务员看着我的背影，小声念叨：“今天真奇怪，遇到这么个怪人。”他走了，或许从没来过。我低着头走在街上，喃喃自语：“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对吧？”走着走着，不自觉的到了一家陈旧的纸火店，便买了三炷香、一沓纸钱。黄昏的街上行人寥寥，空气里漫着烟火的气息。我站在小镇门口，望向不远处熟悉的墓地，匆匆向那里走去。刚踏入这片土地，脚底处处不经意间竟开出五彩斑斓的花，顺着山头像潮水般向四周蔓延，碧绿的草地浸满了整块墓园——这里永远是春天，就像他生命定格的那年。远处的列车裹着烟色的烟火，直直地从墓地下方穿了过去。 大雪停了。

作者有话说

　　本文不会有续集，仅以此文祭奠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