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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联邦宫的石质外墙在夜色中被灯光映照得庄严肃穆,像一位沉默的巨人俯瞰着苏黎世。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停在红毯尽头,侍者躬身拉开车门。
      孟成臻迈步而出,瞬间被此起彼伏的闪光灯吞噬,光晕在他身上炸开,又被他周身的冷冽气息悄然荡开。
      他今晚选择了一套午夜蓝的丝绒礼服,颜色深得近乎墨黑,只在特定光线下才泛出幽微的蓝芒,极致优雅的剪裁将他修长的身形勾勒得如同古典雕塑。右耳的三枚白金微钉——罗马数字、无限符号、微芒星辰——在强光下折射出细小而坚定的冷光,如同他此刻的心境。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属于孟家继承人的社交微笑,他向媒体和人群微微颔首,目光却已如精准的雷达,冷静地扫过入口处每一个角落。
      他在寻找那片独一无二的、无色的火焰。
      步入恢弘的主厅,巨大的水晶吊灯将光芒碎成千万颗钻石,倾泻在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之间。瑞士的政要、各国的外交官、掌控经济命脉的银行家、野心勃勃的科技新贵……全球精英汇聚于此,空气中弥漫着权力、资本与欲望精心调制的香水味。
      在孟成臻的“视觉”中,整个大厅仿佛一个巨大而沸腾的、流动的调色盘——
      代表稳健资本的深海蓝,象征投机与风险的刺目猩红,彰显古老财富的暗金,以及无数代表不同立场、焦虑和野心的浑浊色彩,它们相互混杂、碰撞、试探,构成一幅喧嚣而真实的浮世绘。
      他很快捕捉到了几个熟悉的色块——
      “欧罗巴微电子”的费舍尔博士周身缠绕着因项目压力而略显焦虑的暗金色,正与一位政府高官交谈;奥利弗·温特斯则像一只无忧无虑的花蝴蝶,穿梭在几位名媛贵妇之间,散发着某种轻浮但无害的玫瑰粉。
      然后,他的视觉焦点被牢牢锁定了。
      在大厅相对僻静的一根巨大罗马柱旁,俞溯如站在那里,正与一位头发花白、肩章显赫的将军模样的人低声交谈。
      他穿着最经典的黑色礼服,没有任何多余的缀饰,线条利落如刀锋,却比在场任何一位精心打扮的男士都更具存在感。他身姿挺拔如雪松,眼神沉静,仿佛周遭所有的喧嚣与色彩,都无法侵入他周身那一片无形的领域。
      而那片无色的火焰,依旧稳定而磅礴地在他周身流转,纯净,磅礴,不受任何资本颜色的沾染。在这片光怪陆离的色彩洪流中,它像一个绝对的异数,一个沉默的法则,吞噬着所有试图靠近解读的企图,也牢牢吸引着孟成臻的全部注意力。
      似乎是感应到那道专注的视线,俞溯如倏然转过头,目光如实质般穿越攒动的人群,精准无比地捕捉到了他。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骤然相遇。
      没有火花四溅,没有剑拔弩张,甚至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但那瞬间的对视,仿佛有无形的弦被骤然拨动,嗡鸣声在喧闹的大厅里硬生生开辟出一块只属于两人的、绝对寂静的领域。
      时间似乎被压缩,孟成臻仿佛又回到了“深潜者”论坛那个私密聊天窗口,与“米诺斯”就一个刁钻算法进行最终对决前的瞬间——
      那种全神贯注,那种棋逢对手的紧绷感,分毫不差。
      俞溯如对那位将军低声说了句什么,微微颔首,然后便转过身,径直朝孟成臻的方向举了举手中的酒杯——
      杯子里是澄澈的琥珀色威士忌。
      一个简单至极的动作,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仿佛早已约定的笃定。
      孟成臻心尖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他微微颔首,算是接下了这份邀约。
      他没有立刻走过去,而是从容地与几位上前寒暄的银行家和政客周旋,言辞得体,举止优雅,仿佛全身心沉浸在这场社交盛宴之中。但他眼角的余光,他高度集中的感知,始终如同最精密的仪器,锁定着那个罗马柱旁的身影。
      他在观察俞溯如的社交模式,结果发现,这人几乎是完全独立的,除了刚才那位将军,他几乎没有与其他人进行长时间交谈。这种近乎孤狼的姿态,在这种以联结为目的的场合显得格格不入,却又透露出无需依附任何人的强大自信。
      耐心地周旋了片刻,孟成臻才端着那杯几乎未动的香槟,看似随意地朝着那个仿佛散发着无形引力的角落走去。丝绒礼服在灯光下流过幽暗的光泽,他的步伐从容不迫,如同走向一个等待已久的舞台。
      “俞先生。”
      他开口,声音在嘈杂的背景音中依旧清晰如玉磬。
      “孟先生。”
      俞溯如完全转过身,目光落在他身上,从那幽暗的丝绒礼服到耳边那几点冷冽的微钉,细致的打量毫不掩饰,却并不令人反感,更像是一位鉴赏家在评估一件完全符合他苛刻审美的艺术品。
      “今晚很耀眼。”
      他的赞美直接而平淡,如同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彼此。”孟成臻语气疏淡,与他轻轻碰了碰杯,玻璃发出极清脆的一声微响。
      他杯中是被誉为“胜利之酒”的沙龙香槟,而俞溯如杯中的单一麦芽威士忌已下去一小半,如同他本人,直接而浓烈。“没想到俞先生也对这种浮于表面的场合感兴趣。”
      “必要的社交,是洞察对手的绝佳窗口。”俞溯如直言不讳,他的目光如同扫描器般掠过大厅,“比如,能看到‘欧罗巴’的费舍尔博士眉心的刻痕比上周深了零点三毫米,而那边三位来自华尔街的秃鹫,”
      他视线精准地投向某个角落:
      “从你进入大厅开始,平均每分钟瞥向你方向的次数是二点七次。”
      孟成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确实如此。在他的视觉里,那几位美系基金代表周身是躁动不安的猩红色,正若有若无地观察着他这边。俞溯如的观察,精准得可怕。
      “俞先生的观察力,总是这么……入木三分。”孟成臻不动声色地用了句中文成语。
      “不及孟先生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从容。”
      俞溯如将酒杯换到另一只手,这个微小的动作让他自然而然地向前倾了半步,拉近了彼此的距离。那股独特的、带着冷杉凛冽、雪松沉稳与极淡皮革焚香的气息再次笼罩下来,与大厅里各种甜腻或张扬的香水味截然不同,像一片寂静的雪原。
      “比如,我就一直很好奇,”他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近乎分享秘密的亲昵,却字字敲在孟成臻最敏感的神经上,“在您这双洞察一切的眼睛里,今晚这场纸醉金迷,究竟是什么颜色的?”
      他又来了。
      再次触及那个危险的核心,但这次,他的语气更趋近于一种朋友间的、带着哲学思辨的探讨,包裹在随意之下,却比直接的质问更具穿透力。
      孟成臻感到自己的心跳在胸腔里沉稳地撞了一下,但脸上依旧是无懈可击的平静面具。他轻轻晃动着手中的香槟杯,看着金黄色的液体在水晶杯壁上漾开一连串细密如珠的气泡。
      “颜色?”
      他重复着这个关键词,但语气微妙地发生了变化,褪去了上次纯粹的防御,染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近乎分享秘密般的低哑。
      “或许是……权力的暗金,资本的浊黄,混合着贪婪的猩红,以及……”他顿了顿,目光如同最精细的筛子,缓缓扫过全场那些涌动、交织、变幻的色彩,最后定格在俞溯如深不见底的瞳孔上,外眼角那猫弧线几不可察地扬起,“……以及大量,无法被简单定义和归类的……混沌之灰。”
      他没有否认“颜色”的存在,而是给出了一个模糊的、充满诗性隐喻的回答。这既是对俞溯如试探的巧妙回应,一个投石问路,也是一次主动的、谨慎的暴露边缘——
      他在告诉俞溯如:我看到了你看不到的东西,但具体是什么,你猜。
      俞溯如深邃的眼中骤然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击节赞赏的光芒。他似乎对孟成臻这个既狡猾又大胆的回答极为满意。这比他预想的任何一种否认或承认都更有趣。
      “很……诗意的描述。”他低声道,声音里带着金属般的质感,“那么,在您这幅绚烂的画卷里,我,又属于哪种颜色?”问题如同手术刀,再次精准地逼近最核心的真相。
      孟成臻迎视着他的目光,两人靠得很近,他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瞳孔中自己小小的、冷静的倒影,以及那瞳孔深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纯粹的黑暗。周围世界的喧嚣在此刻褪去,只剩下彼此呼吸间微不可闻的气流。
      “你?”孟成臻轻轻吐出这个单音节词,声音低得如同梦呓。
      他停顿了片刻,仿佛在调动所有的感知去确认,然后,他给出了一个超出所有常规色彩谱系的答案:
      “你是无色的。”
      俞溯如脸上的表情有了一瞬间极其短暂的凝滞。那双总是沉稳如山岳的眼睛里,清晰地闪过一丝未能掩饰的愕然。他显然没料到孟成臻会如此直接地给出一个具体的、却又完全不符合任何常规定义的描述。
      无色?这算什么颜色?这更像是一种……状态的描述。
      看着他眼中那转瞬即逝的、罕见的费解,孟成臻心底升起一丝隐秘而尖锐的快意。如同当年在论坛上,他偶尔用出奇制胜的算法让“米诺斯”的计算出现片刻卡顿。他终于,也在这次现实与往事交织的交锋中,让这个总是掌控局面的男人,感受到了一丝“未知”。
      “无色?”俞溯如重复道,语气里带着真实的、被勾起浓厚兴趣的探究,“这听起来……很抽象。”
      “确实抽象。”孟成臻微微后退半步,优雅地拉开了那过分接近、令人心悸的距离,脸上恢复了惯有的、带着冰层般隔离感的微笑,“就像俞先生本人一样,难以用任何现有的范畴去界定。”
      他不再给俞溯如继续深入挖掘的机会,举了举杯中所剩无几的香槟,动作流畅自然:
      “失陪一下,看到一位必须打招呼的长辈。”
      他转身,丝绒礼服的下摆在空气中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从容地融入身后那片色彩斑斓的人海,留下俞溯如独自站在原地,指腹无意识地、反复地摩挲着冰冷的酒杯壁,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如同发现了新大陆般的浓烈好奇与深思。
      无色……一个不存在于世俗调色盘上的定义。
      孟成臻走到餐台边,侍者适时地递上一杯新的香槟。他接过,指尖接触到冰凉的杯脚,才察觉到自己的指尖竟微微发烫。
      他刚才几乎是冒险了,在悬崖边舞蹈。但那种在刀锋上行走的刺激感,以及看到俞溯如那一瞬间真实的错愕,让他觉得这冒险无比值得。这不仅仅是防御,更像是一次主动的、危险的撩拨。
      “谟涅,”他在脑中无声地下令,声音带着交锋后的余韵,“记录:目标对‘无色’描述产生显著认知波动与深度好奇。初步判断,其并未掌握‘可视化’具体形态,但怀疑已根深蒂固,且兴趣已被极大激发。”
      “已记录。行为模式分析:俞溯如先生的反应符合‘发现关键未知线索’特征。同时,检测到赫利俄斯系统在过去三分钟内,通过宴会厅七个公共网络节点进行了三轮低强度环境数据采集,频谱分析显示,目标可能包括您的微表情变化、体温波动及与其他宾客的互动向量。已启动‘幻影’协议对应模块进行定向干扰与信息污染。”
      孟成臻抿了一口冰凉的香槟,清冽的液体滑入喉咙,稍稍平复了内心的暗涌。
      很好。博弈在每一个层面,现实与虚拟,言语与数据,都继续进行着。他知道,从他说出“无色”那一刻起,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滑向了一个更加不可预测、也更加危险的深渊,或者说,秘境。
      他抬眼,目光穿越晃动的人影和交错的光束,望向大厅的另一端。俞溯如也正看向他,隔着整个浮华喧嚣的世界,两人的目光再次于空中牢牢相接。
      这一次,孟成臻清晰地“看”到,俞溯如周身那片原本稳定流转的无色火焰,仿佛被注入了新的能量,陡然升高、跃动,燃烧得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更加炽烈、更加旺盛。
      仿佛在回应他那句石破天惊的判词。
      晚宴的弦乐部分悠扬响起,如同无形的指挥棒,引导着宾客向舞池汇集。
      衣香鬓影开始流动,空气中弥漫开期待与暧昧的气息。孟成臻通常视这种肢体纠缠的社交仪式为畏途,正欲悄然抽身,遁往露台的清冷,一个身影却如山岳般,不容置疑地阻断了他的去路。
      是俞溯如。
      他没有言语,只是伸出手,掌心向上,线条利落的手掌在灯光下显得干燥而充满力量。这是一个标准、甚至堪称教科书范本的邀舞手势,然而由他做来,却带着一种近乎宣战般的笃定。
      他的目光沉静如古井,却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抵人心。
      “不知是否有这个荣幸,孟先生?”
      一瞬间,仿佛整个大厅的喧嚣都被按下了静音键。无数或明或暗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聚焦在这两位占据近日所有财经头条的男人身上。
      商场上的死敌,此刻一方却向另一方伸出共舞之手。这戏剧性的一幕超出了所有旁观者的剧本,也让孟成臻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看着那只手。拒绝它,符合逻辑,符合他们摆在明面上的关系,更符合他自我保护的本能。但……拒绝,意味着示弱,意味着他不敢在俞溯如选择的这个新战场上,与他进行另一形式的交锋。
      更深处,一种被冒犯却又被奇异点燃的兴奋,如同暗流涌动,让他无法轻易吐出那个“不”字。
      这感觉,像极了当年在“深潜者”论坛,收到“米诺斯”发来的、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挑战时,那种混合着恼怒与跃跃欲试的心情。
      他抬起眼,对上俞溯如深不见底的眸子。那片无色的火焰在舞池渐次亮起的、变幻的光线下,仿佛被注入了生命,无声而炽烈地燃烧着,散发出一种危险的、纯粹的吸引力。
      孟成臻没有将自己的手放入那等待的掌心,而是微微偏头,右耳那枚星辰微钉闪过一道冷光。
      他外眼角那猫弧线危险地上扬,语气里浸透了属于他孟成臻的、带着冰刺的傲慢与玩味:
      “俞先生,确定要跳女步?”
      周围隐约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
      俞溯如的嘴角,这一次,清晰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那不是社交面具下的礼貌,而是一个真正被愉悦了的、带着猛兽锁定猎物般的野性与欣赏的笑容。
      “在真正的舞者眼中,”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某种金属质感的共振,轻易穿透了背景的弦乐,“步伐没有性别,只有引领与跟随,力量与韵律的对话。”
      他的手依旧稳定地悬在空中,目光如炬,仿佛能将他看穿:
      “还是说,孟先生怕了?”
      “激将法很拙劣,俞先生。”孟成臻从鼻腔里逸出一声轻哼,终于,将自己戴着洁白手套的手,看似随意,实则精准地,放在了俞溯如温热的掌心。
      指尖相触的刹那,一股微妙的战栗感如同电流,沿着手臂的神经末梢急速窜升,直抵心脏。即使隔着丝质手套那层薄薄的阻碍,孟成臻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俞溯如掌心传来的、干燥而稳定的热量,以及那蕴含在稳健握力中的、不容置疑的力量感。
      这充满掌控力的接触,与他周身那冰冷磅礴的无色火焰形成了极致而迷人的矛盾。
      俞溯如立刻收拢手指,以一种不容挣脱又不会令人不适的力道,稳稳地包裹住他的手。另一只手则绅士地、虚虚实实地扶上他丝绒覆盖的腰侧。隔着手套与礼服,那触碰的轮廓与温度,却清晰得如同烙印。
      音乐流淌而出,是一曲经典的维也纳华尔兹。
      俞溯如率先引领步伐,一股强劲、稳定且极具掌控力的力道传来。孟成臻的身体几乎在瞬间做出反应——
      那些幼时被母亲以“世家风范”为名、刻入骨髓的舞步,此刻在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充满侵略性气息的引领下,被赋予了全新的生命。
      他们没有遵循固定的男女步。他们跳的,是一场模糊了界限、充满了试探与反击的双人博弈。俞溯如的引领带着势不可挡的强势,每一步都仿佛在划定领地;而孟成臻的跟随则充满了灵动的规避、巧妙的旋身,以及时不时突如其来的、反客为主的牵引。
      他们的步伐精准地踩在每一个音符上,身体在舞池中划出流畅而充满张力的轨迹,时而贴近到能感受彼此呼吸,时而拉开距离仅以目光紧紧纠缠,仿佛在用身体语言,延续着从“深潜者”论坛到苏黎世晚宴的、那场未分胜负的较量。
      旋转,滑步,靠近,再分离。
      孟成臻被那冷杉、雪松与皮革焚香的气息包围,混合着威士忌残留的醇烈,强势地侵占了他的所有感官。那片无色的火焰随着他们的舞动而流转、摇曳,将他笼罩在一个独立于周遭一切繁华与窥探的、绝对特殊的领域之中。
      “你的舞步,”俞溯如的薄唇近乎贴着他的耳廓,低沉的声音带着热气灌入,“和你在论坛上破解‘混沌模型’的思路一样,充满优雅而危险的变数。”
      他终于,在现实中,明确地提起了“论坛”,提起了他们共知的过去。
      孟成臻的心猛地一缩,随即在下一个旋转中,借势微微后仰,拉开一丝喘息的距离,目光如淬火的琉璃,直射回去:
      “你的引领,也和你用‘手术刀’剥离代码冗余的风格一样,精准,狠辣,不留丝毫转圜余地。”
      一个迅疾的连续旋转,俞溯如的手臂骤然收紧,将孟成臻猛地拉回,两人的身体在某一刻紧密相贴,胸膛之间隔着衣物,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有力而加速的心跳。
      “不留余地,才能触及核心。”
      俞溯如的声音压得更低,目光如同最深的夜,锁住他近在咫尺的、仿佛蕴藏着无尽秘密的眼眸:
      “比如现在,我比任何时候都想知道,斯芬克斯的底线……究竟在哪里?”
      他叫出了他的名字,那个只存在于加密世界的名字。
      音乐推向高潮,俞溯如带着他完成了一个标准却极具冲击力的下腰动作。孟成臻的身体柔韧地向后弯折,视线瞬间倒转,满眼尽是天花板上碎裂琉璃般的水晶灯光,以及俞溯如那双在逆光中愈发幽深、仿佛能将人灵魂吸进去的瞳孔。
      这个姿势充满了交付与脆弱,但他眼中没有丝毫怯懦,只有被激起的、更加凛冽的光芒。
      “米诺斯。”
      他借着核心力量起身的瞬间,手腕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巧妙发力,瞬间扭转了主导权,带动着略显错愕的俞溯如完成了一个流畅而惊艳的变向舞步,引得周围一片压抑的惊呼。
      他也叫出了他的名字,在这场公开的私密对话里。
      “你的好奇心,不妨……亲自来验证。”
      俞溯如眼中掠过一丝真正的、毫不掩饰的讶异,随即那讶异便被更浓稠的、近乎灼热的兴味所取代。他低笑起来,那笑声从胸腔深处发出,带着愉悦的震动,通过相触的身体,清晰地传递到孟成臻的掌心。
      “有意思。”
      舞曲走向终结,节奏渐缓。两人的步伐也随之慢下,但那种无形的、如同绷紧的弓弦般的张力,却丝毫未减。他们不再言语,只是随着悠扬的尾音缓缓移动,目光如同最坚韧的丝线,牢牢缠绕着对方,试图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解读出超越言语的、关于过去与未来的所有密码。
      当最后一个音符尘埃落定,俞溯如扶着孟成臻的腰,完成了一个无可挑剔的收势。两人在舞池中央定格,微微喘息着,仿佛刚刚结束一场激烈的近身搏斗。
      掌声雷动,夹杂着惊叹、探究与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俞溯如缓缓松开手,但他的目光,依旧如同实质,缠绕在孟成臻身上。
      “谢谢,”他的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克制,然而眼底那簇被点燃的火焰,却未曾熄灭,“一次远超预期的体验。”
      “彼此。”孟成臻微微颔首,干脆利落地转身,步履从容地离开了依然聚焦着无数目光的舞池中心。他的背脊挺得笔直,如同永不弯曲的竹,只有他自己知道,被俞溯如紧紧握过的手腕皮肤,以及被那只有力手掌虚扶过的腰侧,仿佛还残留着某种灼热的、带着微弱刺痛感的印记,挥之不去。
      奥利弗如同幽灵般从人群里钻出,凑到他身边,激动得几乎语无伦次:
      “我的上帝!Zhen!你们……你们刚才那支舞……简直是……是宣战还是调情?!你看到那些人的表情了吗?!明天,不,今晚之后,整个欧洲的沙龙都会传遍你们共舞的‘佳话’!”
      孟成臻没有分给他半点注意力,他迫切需要冰冷的空气来冷却过热的血液和思绪。
      快步走到空旷的露台,深秋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迎面扑来,让他滚烫的脸颊和耳根稍稍降温。他靠在冰冷的石制栏杆上,俯瞰脚下苏黎世如星河铺陈般的璀璨夜景,胸腔里那颗心脏,却依然不受控制地、剧烈地撞击着肋骨。
      那不是恐慌,不是畏惧,而是一种……被彻底唤醒、被强势挑战后,无法抑制的亢奋与躁动。
      “谟涅,”他低声唤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激荡后的沙哑,“记录:物理接触确认。目标力量等级A+,掌控欲与侵略性极强,与‘米诺斯’网络形象高度吻合。舞蹈过程中,其‘无色’能量场与我的感知域未出现排斥反应,反而观测到……罕见的频率共振与适应□□融。”
      AI罕见地停顿了数秒,仿佛在处理这超出常规物理模型的数据,才回应道:
      “详细生理数据已记录归档。舞动期间,您的心率峰值达到静息状态的187%,肾上腺素与去甲肾上腺素水平急剧升高,体表温度上升1.2摄氏度,生理指标模式符合高强度竞技状态或深度情绪唤醒。补充:‘幻影’协议成功干扰并误导了赫利俄斯在此期间约71%的定向生物特征采集企图。”
      孟成臻闭上眼,任由冷风拂过发烫的眼睑。频率共振?深度情绪唤醒?
      这些冰冷的数据,指向了一个他无法再回避的事实。俞溯如,这个既是米诺斯又可能窥探到他异能秘密的男人,正在以他无法完全掌控的方式,侵入他的世界。
      他缓缓握紧了冰冷的栏杆,指节泛白。
      俞溯如,你究竟是谁?而我们这场早已脱离预设轨道,交织着过去、现在、商业、秘密与难以言喻吸引力的博弈,最终,又将走向何种不可预知的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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