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王者志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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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志！远！”张伦不禁脱口而出。
教室里顿时引起一阵喧哗，谁也没有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甚至有人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看错了，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没错，此人正是宋志远，被市一中挖走的那个宋志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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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宋志远逃离了007班的桎梏，恢复了尊贵的尖子生身份，如愿以偿地进入了市一中的“火箭班”。正式开启全新学习生活的那一刻，他仿佛重获新生，浑身充满了斗志。
之后不久，市一中就进行了一次大排名考试。
苍天不负有心人，宋志远在这次考试中展现出了非凡的实力，最后一举拿下全校第一的傲人成绩，这匹突然从天而降的“超级黑马”，瞬间引爆了校园，造成一波不小的轰动。
宋志远想象不到，站在巅峰傲视群雄的感觉居然这么爽。回想之前在滦中时的种种不如意，他的心里五味杂陈、感慨万千。
他时常忍不住会想：如果夏凡也来了的话，拿第一的还会是他吗？
可是想那么多干什么呢？夏凡没来是事实，自己拿了第一也是事实，甚至有的时候还会有那么一丝丝替夏凡感到惋惜，惋惜之后又庆幸，庆幸之后又多少有点儿后怕。
不管怎么样，他凭着自己的实力拿到了奖学金，也住上了学校曾经承诺给夏凡的高级单人宿舍，一切都是那么顺畅自然、理所应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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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箭班”，顾名思义，班如其名。
如果说高中三年是一场10000米长跑的话，那“火箭班”则是一直在拼命地冲刺，而且必须一鼓作气，越冲越快。
可想而知，没有强大的智力、体力和承受能力，是根本不可能在这里生存下去的。
这个班高手云集，都是来自全市各个学校最拔尖的那批学生，乡镇的中考状元几乎全部囊括其中，名列前茅者比比皆是，看他们雄心勃勃的眼神就知道，个个都绝非“善”类。
宋志远本想着只要自己保持住这个状态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江湖霸主的地位很快就被一对来自农村的两兄弟撼动了。
这两人是亲兄弟，哥哥叫高云鹏，弟弟叫高云飞。
听名字就知道，他们的父母是多么热切地期望他们的儿子能出人头地、飞黄腾达。显然这两兄弟没有让父母失望，甚至都有点儿超出他们的预料。
在高家两兄弟的联合夹击下，宋志远全校第一的名次保持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在第二次排名考试的时候退居到第三了。成绩公布的那一刻，他如同五雷轰顶，完全不敢相信这个结果。
他想不明白，自己没有骄傲松懈，而是仍然在加倍地努力，怎么就被别人轻易超越了呢？好不容易坐上的“王座”竟然如此不牢靠。
这让他开始有些怀念自己在滦中的日子，虽被前面的夏凡一直压得翻不过身，但后面的人也休想威胁到他。
其实在火箭班里，永远没有真正的第一，大家一进来就你追我赶，江湖地位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变化，哪怕一时坐上了霸主之位，也会战战兢兢地独守阵地。
最可怕的是，火箭班的第一名根本就不是众人仰慕的对象，分明就是一个“人肉靶子”，因为排在后面的人无时无刻都在虎视眈眈地盯着你，搞得人草木皆兵、四面楚歌，不知道谁会突然间爆发，随时冲上去争个你死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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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次上的变化并没有让宋志远乱了方寸，真正折磨他的事情远比名次更挑动他敏感的神经。
滑到第三名带来的后果，不仅仅是江湖地位的丧失，他的奖学金自然也跟着一起泡汤了。
更悲惨的是，他被学校从高级单间公寓请了出去，住进了专门为前十名准备的四人间。
这让他有点儿难以接受，他没有想到这个学校竟然如此铁面无情，一次没考第一而已，二话不说就把自己的宿舍转手送给了高家两兄弟。虽然四人间也是给优等生的待遇，可是没住过高级单间的人永远不会理解这种心理落差。
生活条件的改变只是表面现象，那些无形中察觉到的异样才是最要命的。
“失败者”不是宋志远对自己的认知，而是他从班里其他人不屑的眼神中看出来的，从他们冷漠的态度中感觉到的。虽然没有人真正把“失败者”这三个字通过语言传递给他，但总有个声音在他的脑子里浮现，如影随形，萦绕不散。
宋志远从来没有感到过如此巨大的压力，大到令他不敢用力地喘气，仿佛稍稍一用劲儿，心脏就开始莫名地抽搐，大脑就会不断地浮现他将要窒息的画面。
他不安地问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
宋志远到底还是宋志远，愤懑与不甘占据了他的整个情绪世界，让他无论如何都想打个漂亮的翻身仗，发誓要在这场残酷的游戏中扳回一局，夺回那些属于自己的东西。
强烈的自尊心让他开始疯狂地追赶，拼命地学习。他每天起早贪黑，不分昼夜，完全应了那句话：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周围的人还能在适当的时候停下来稍微喘息一下，而他却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留给自己，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停下来喘气就会感到无比的自责与痛苦，于是便逼着自己要一口气重回巅峰，那也是他唯一可以苦撑下去的理由。
可是他忘了，游戏里并不只有他一个人，还有很多其他神秘莫测的玩家。
第三次考试结束了，宋志远排名中等。
这一定不是真的，他告诉自己，这只是自己压力太大造成的妄想或者是在做梦，一个跟现实截然相反的噩梦。
对，听说梦都是反的。
当宋志远搬出四人间，一路上神思不清恍若梦游，最后重重地摔在属于他的床铺上的时候，他才幡然惊觉自己回到了残酷的现实。
他知道，这不是梦，但他不愿意醒来。
“昏迷”了个把小时之后，宋志远缓缓睁开眼睛环顾四周，下意识地数了数床铺的数量，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六人间，“火箭班”里的最低配置。十分凑巧的是，他看到王宇也在这个宿舍，除了王宇之外，另外四个人他都不认识。不认识倒也正常，他学习好一直坐在前排，从来没有关注过后面几排的人，要不是因为换宿舍，很难跟他们有什么交集。
这下好了，不但住在一起，上课的座位也挨在一起了。不得不说，市一中的“火箭班”确实够绝。
搬过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宋志远没跟宿舍里的人说过一句话，也包括王宇在内。
每天清早，别人都还没起床他就离开宿舍，晚上快熄灯了才回来，回来也是自己收拾收拾就上床睡觉了，无论其他人聊得多热闹，他都不予理会。整个人独来独往又独处，六人间愣是让他住出了单间的感觉。
对宋志远来说，他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反正迟早会再搬出去的，何必强装欢笑浪费感情，就连王宇给他配好的宿舍钥匙都还一直放在他的桌子上，从来没有碰过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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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王宇和其他四个室友结伴去上课，来到教室却发现宋志远的座位空无一人，他们觉得有些奇怪，于是问了周围的同学，都说没有看见他，几个人意识到好像不太对劲，赶紧飞奔回宿舍。
宋志远醒来的时候，是在学校医务室的病床上。他浑身酸痛、满头大汗，微睁的双眼勉强能看到自己的身边站着两个人，他艰难地辨认出那是王宇和室友叶明申。
“你醒了！”王宇见宋志远有了反应，急忙俯下身体，凑到他的面前说道：“你早上发高烧昏迷不醒，不过现在已经退烧了，大夫说输完这瓶液体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哦，谢谢你们。”宋志远的身体还很虚弱，说话的声音轻地像一缕若有若无的微风。
“你饿了吧，我去给你买点儿吃的。”
“不……不用了，我……”宋志远嘴上拒绝，但根本无力阻止，话没说完王宇就已经走出了病房。
他的身旁只剩下叶明申陪着他，俩人一起住了半个月还不曾说过话，这让宋志远很不好意思，只好尴尬地笑笑，然后赶紧闭上眼睛假装睡觉。
“你跟王宇以前是同学吧？”叶明申主动开口问他。
宋志远没有说话，但基本上已经默认。
“他经常跟我们提起你，说一些你们之前在滦中时候的往事，你考了全校第一之后，他也非常高兴。看得出来，你就是他心目中的榜样。”叶明申说着眉头突然微微皱了一下，“可是，你来了我们宿舍之后，就没有理过他，感觉你们好像根本就不认识。”
宋志远苍白的面色瞬间变得通红，他的思绪乱作一团，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叶明申关切地看着宋志远，他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没关系，我跟王宇说先不要打扰你，应该给你一点儿时间和空间去适应现在的生活。”
宋志远脸上的血色悄然退去，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也缓和了很多，他这才转过头仔细看看这个善解人意的室友。
这个室友看上去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人，从长相到穿着都可以用“朴素”来形容，唯独在气质和状态上有些特别，在他身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焦灼和浮躁，而是显得十分沉着、平和，简直与“火箭班”剑拔弩张、烽烟蔽日的生态环境格格不入。
“谢谢，谢谢你！”宋志远说话有了些许力气，语气也愈发诚恳。
“不用客气，”叶明申微笑着摆摆手，“‘火箭班’里不全是对手，还有战友。”
宋志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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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次生病之后，宋志远长久以来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些，他与室友的关系也亲近了不少，生活日常不再是孤家寡人，尤其是在王宇和叶明申的带动下，至少上课、吃饭可以跟他们一起行动了。
但是，宋志远还是经常会莫名地陷入沉思，然后不是唉声叹气就是自言自语地发牢骚，这在叶明申看来他就是太单纯了，如果他不能从自我编织的茧缚里走出来，那他将会永远迷失在虚妄的执念里。
长痛不如短痛，有些本该破灭的幻想就让它早点儿破灭吧！
一天晚自习之后，叶明申再次主动跟宋志远聊起了关于“火箭班”的事情，“这个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学校给学生的所有优厚待遇都是有条件的，想要得到就必须付出代价，要么拿脑子换，要么拿命换。”
“其实我都明白，但唯一想不通的是，为什么要把学生三六九等分得那么清楚呢？这样真的合理吗？”宋志远不吐不快，没有丝毫顾忌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这不是激励，而是赤裸裸的羞辱。”
“你住高级单间的时候不会也是这样想的吧？”
“我……”宋志远无言以对。
叶明申突然严肃起来，“谁都想住条件好的宿舍，住六人间的想住四人间，住四人间的想住高级单间，‘火箭班’的宿舍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有人从这里出去，就得有人再进来，这就是‘火箭班’的游戏规则。不管它合不合理，来了就要愿赌服输，不能你赢了就怎么都是对的，输了就全都是错的，反过来说它对你不公平。”
宋志远似乎并没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他还是在一味地抱怨，“可是因为一次没考好就连商量的余地都不给，这也太没有人情味儿了吧！”
“人情味儿？”叶明申撇撇嘴，不屑地笑了笑，“如果市一中有人情味儿的话，你和王宇还会出现在这里吗？”
宋志远和王宇俩人面面相觑，不理解叶明申为什么会这样说，更不知道这和“人情味儿”能扯上什么关系。
“你们还不知道吧？听说学校偷偷摸摸地把你们挖过来，打了滦中一个措手不及，有个老师差点儿因为这个被开除，最后多亏留住一个全校第一的学生才保住了自己的工作。”
自从来到市一中之后，大家都一心铺在学习上，对滦中的事情都避而不谈，谁也没问过一句，要不是叶明申主动提起来，他们还真不知道有这么档子事。听到这个消息，王宇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丝愧色，他默默低下头没做任何回应。
“我好不容易出来了，绝不能让他们瞧不起我。”宋志远仿佛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瞪着眼睛疯狂摇头，“不行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应该对自己再狠一点儿。”
“不要跟别人比狠！”叶明申说，“你再狠，永远会有人比你更狠。”
“我……我可以不要命。”
“学习拼的是脑子，不是命！”叶明申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头，“别忘了，你只有一个脑袋。”
“什么意思？”
“高云鹏和高云飞是亲兄弟，他们不分彼此，好的学习方法和经验都是相互共享的，两个人取长补短、共同进步，相当于每个人都有两个大脑，而你只有一个，你怎么跟人家比？”
宋志远思考了片刻，觉得叶明申说得很有道理，但他并没有被叶明申的话吓到，眼珠快速转了一圈，计上心头，“我也可以有两个脑袋呀！找个人一起学习不就行了吗？”
“别逗了，你觉得咱们班谁能像亲兄弟一样，把自己会的东西毫无保留地分享给别人？”叶明申无奈地看着宋志远，深邃的眼神仿佛早就洞穿了他的内心，“如果换做是你，你愿意吗？”
噗呲！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深深地扎进了宋志远的心脏。
他转过头偷偷瞄了一眼佯装什么都没听见的王宇，心底顿时传来隐隐的痛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