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家长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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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一个学期又结束了。
高二下学期一开学，滦中就张罗着要开一次家长会，除了把同学们一年以来的表现和成绩向家长们做个反馈，更重要是告诉家长们这个学期末将有一个人人都要面临的大动作——文理分班。
此事非同小可，重要性仅次于高考，已经不是学生本人能自己决定的事情了。
家长们不管有多忙，都立马扔下工作纷纷赶到学校开会，足以说明在东滦镇，高考不只是学生一个人的事，它牵动的是一个家庭甚至整个家族的神经。
家长会开始前，各班的班委负责打扫好教室，然后迎接各位家长，安排他们坐到自己孩子的座位上。
李来奇在教室里给来的家长找座位，张伦则义务留下来帮他，站在教室门口当迎宾，而且嘴那叫一个甜，“叔叔、阿姨”喊得甚是亲切。
“叔叔您来了，请进。”张伦热情地接待了一位家长，并亲自将他送到李来奇的身边。
“叔叔您好，您是谁的家长……”李来奇转身笑脸相迎，但看到这位家长的一瞬间，脸色突变，“你怎么来了？我妈呢？”
“你妈刚给我打电话，说你姥姥家有点儿事来不了了。”李来奇的爸爸李长信说道。
皱着眉头上下打量自己的爸爸，他身穿深蓝色的工作服，虽然没有破洞但已经有些旧得泛白，袖子和裤腿上有大片的灰尘没来得及拍打干净，军绿色黄胶鞋的鞋底周边粘着新鲜的泥土，就连手上也还残存着黑色的油污。
李来奇不忍再看下去，不耐烦地说：“有什么要紧事就不能往后放一放吗？非得让你来开家长会！”
“我开就我开呗，我刚从锅炉房……”
“我不想让你来。”听不得爸爸再说下去，李来奇气呼呼地甩下一句话后直接转身走出了教室。
见李来奇头也不回地愤愤离开，张伦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但他不失礼貌地朝李长信点头笑了笑，“叔叔，那我先走了。”说完就一溜烟地跑掉了。
李长信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头发现自己身上的灰尘，赶紧用力地拍了拍才找到李来奇的座位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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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高峰开家长会没有长篇大论地讲各种大道理，而是一上来先把班里的学生挨个夸了一遍，然后重点提了学习最好和进步最大的几个同学，当然包括李来奇和张伦在内，听得家长们十分欣慰。
半个小时后，家长会进入下一话题，关于文理分班的事情。石高峰把文理分班的政策解读完后，也许是家长们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教室里突然没有了之前的轻松愉悦，气氛变得有些沉闷。
“家长们先不要犯愁，我们有足够的时间考虑这个问题。”石高峰耐心解释道：“其实选文还是选理，一是看孩子的兴趣，二是看他们各科的成绩，三是考虑他们以后要学的专业和未来的发展。”
听完石高峰的话，下面已经有家长开始讨论起来，大多数都是想让孩子学理，不管文科好不好都要学理，理由就是理科专业选择多、好就业好发展以及最常听到的一句话“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家长们的情绪渐渐有些高涨，似乎一个个都胸有成竹，准备在这个事情上大包大揽。
“我建议大家，无论选哪个，最后还是要尊重孩子自己的意愿。如果强行让他们选不喜欢的科目，恐怕会产生逆反心理，一旦出现厌学的情况，再想回头可能就来不及了。”石高峰提醒道。
教室里又安静了，纠结的愁云笼罩在家长们的头上，怎料后面这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徒增了很多烦恼，没办法只能把烦恼带回家去，找全家人来一起慢慢消化。
“所以，希望各位家长回去以后跟孩子好好沟通，谨慎对待。”石高峰最后说道。
家长会结束，几个攒了很多问题的家长一下子把石高峰围起来问个不停，张伦爸爸也往前凑了凑，见根本没机会挤进去，只能退下阵来，刚好逮住要出门的李长信，便一把拉住了他。
“诶，老李，难得见你来开家长会啊！”
“孩子他妈临时有事，我就过来顶一下。”李长信笑呵呵地说。
“哎呀，这一晃都快两年了，”张伦爸爸突然感慨起来，“他们刚入学那会儿，本来还想着让你帮张伦调个班呢，结果他说大奇也在七班，那我也没法张这个嘴了。”
李长信收起笑容，“考进哪个班是他自己的本事，我从来不干预，咱们帮得了一时也帮不了一世呀，对不对？”
“唉！”张伦爸爸轻叹一声，“理是这么个理，可你跟我们不一样啊，你是滦中的教职工，既然有这个便利条件，谁还没点儿私心呢？”
话一说出口，张伦爸爸就有点儿后悔了，看李长信的脸上好像变了颜色，立马使劲儿往回找补。
“老李，我就随口一说，没别的意思，你别往心里去啊。其实现在也挺好的，石老师都说了孩子们有很大进步，再努努力以后考个大学不成问题。”
“没事，人之常情嘛，我能理解。”李长信坦然一笑，然后抬手看了眼手表，“老张，我那边还有点儿的事，咱俩下次再聊啊！”说完便转身疾步而去。
看着李长信如风般的背影，张伦爸爸愣了一下，然后笑着摇了摇头，“这个老李，一点儿都没变，还是那么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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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之后，李长信回到家，一开门发现家里人已经在吃晚饭了，他不紧不慢地把粘着泥土的鞋放在门外，换上拖鞋进了屋。
“我回来了。”
李来奇只顾埋头吃饭，对桌上饭菜以外的东西置若罔闻，奶奶也没有反应，完全沉浸在啃玉米的快乐之中。
只有妻子多兰站起来盛了一碗饭，递到他的手里，“怎么才回来，家长会开这么晚吗？”
“早开完了，明天学校安全检查，我回了趟锅炉房。”李长信饿极了，狼吞虎咽地停不下来。
“你再晚回来一会儿，我们就收拾桌子了。”多兰对丈夫的工作没有多少兴趣，她只关心另外一件事，“家长会开得怎么样？石老师都说什么了？”
“就说大奇有进步，其他同学……其他同学也都挺好。”
李来奇默默地听着，眼角余光发现妈妈正笑眯眯地看着他，脸上挤出一个极不自在的笑容，迅速低头猛扒拉了两口饭掩饰尴尬。
“老师还说啥了？”多兰又问。
李长信停下筷子，“噢，对了，还有文理分班的事，让家长回去和孩子商量商量，这学期末的时候就分班了。”说完继续吃起来。
“嗯，这是个大事。”多兰看李长信只知道埋头苦吃，说话也粗枝大叶有皮没馅，心里对他多少有点儿不满，“你怎么跟挤牙膏似的，问一句说一句，还说啥了？”
“还说……还说……还说啥来着？”李长信端着饭碗想了半天，最后干脆地说：“忘了。”
“忘了？！”多兰这下真的急了，“我还特意叮嘱你，让你拿个本记一下，拿个本记一下，这么重要的事，你说忘就忘了？”
“我忙完连衣服都没换就赶过去了，哪还顾得上拿本啊？”李长信自知理亏，但说起话来依然理直气壮。
李来奇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偷偷抬眼看了看爸爸，没有说话，又把头缓缓低下。
“那你下来没单独找石老师聊聊吗？”
“聊什么？”
“你说聊什么？聊咱家大奇呗，还能聊什么？”
“我着急回锅炉房，散了会就直接走了，再说，单独找石老师我也不知道该问什么呀。”
多兰已经彻底无语，懒得再跟李长信理论，转头对大奇奶奶带着哭腔埋怨道：“妈，您看他，公家的事他从来都上心得很，可一到咱自家的事他就稀里糊涂的，能躲就躲，能拖就拖，就跟要他命一样。您说说，哪有他这样的人啊！”
难怪多兰会如此生气，她说得一点儿错也没有。
李长信干起工作来就像自动陀螺一样，自己给自己拧上劲儿转。
人家要求转10圈，他不转个20圈停不下来，人家没让转，他闲得没事也得自己转两圈，领导看得见的地方转，领导看不见的地方他还转，甚至没有人的地方他也转，鬼都不知道他在转给谁看。
“哼！黄鼠狼生耗子，一窝不如一窝。”老太太面不改色，嘴里念念有词，“老李家人全都这个德性，他比他那个爹还加个‘更’字。”
老太太话说得云淡风轻，但李长信听着甚是扎心，语气瞬间软了下来，说道：“哎呀，我这不是第一次开家长会嘛，确实没经验，下次，下次一定……”
“妈，”李来奇不再沉默，急忙站起来打断，“以后别让我爸给我开家长会了。”
李长信皱起眉头，大为不解，“为什么？”
“我嫌丢人。”李来奇说完，放下筷子转身就走，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只听‘砰’地一声已将自己关进了房间。
李长信一时半会儿纳不过闷儿来，疑惑地看着多兰，“他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就丢人了？”
“行了行了，别跟孩子计较了。大奇就算不说，以后的家长会也不能再让你去了，去了也白去。”多兰不觉得李来奇做得对，但也明显不站在李长信这边，她又对着大奇奶奶说道：“回头我找个时间去趟学校，单独找石老师聊聊，您儿子我实在是指望不上。”
俩人近在咫尺，老太太却仿佛没有听见一样，完全没有理会，继续乐呵呵地享受着手里的玉米。
李长信则耷拉着脑袋，无言以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