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最终章 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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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仿佛做了个很久很久的梦，泪水从眼角滑下，落在了直抵在她脖子的刀锋上。
她睁开眼，正对上元的双眸。
她从没想到，会有一天看见元的泪水。诚然，她知道元会如何地悲痛，但泪水二字，似乎从来与元不匹配。
两行清水，从他如猫儿般晶亮的眼眸下滑出，源源不绝，啪哒啪哒落到地上。
他们不言语，只是对视，泪流不绝，为了同一个人而肝肠寸断。
“为什么？”他问了两人心知肚明的问题。
“有你在，二哥也不必再挂心家族。”她答非所问。
“为什么？”他眨眼间又落下一行泪。
幼和靠在床边，低垂眼帘，半晌，才说：“因为倦了。”
“我原本相信你对二爷的感情。”
“元，我渐渐不知道我的感情究竟寄托给了谁。是我的二哥，还是这里的这具身躯。他是二哥，它不是二哥，我徘徊那么久，实在倦了。”
元手上的力道松了。
刀锋渐渐离开她的脖子。
元在看见已然冰冷的陵幼平的一瞬间深信自己会杀了陵幼和抵命，但现在，他不想这么做。
她说的每一个字，他都想否定。他无比想确定地告诉她她错了，告诉她陵幼平一直都在这个房间里，告诉她若她不那样残忍地下手幼平明早就会醒来。但他说不出口，她所说的话，那样深刻地进入了他心中，与他始终不愿正视的那些东西呼应起来。
若她是错的该多好，他就可以毫不犹豫地用斩过千人的利刃割断她的脖子，他就可以将一切的罪过推到她的身上。
元弯下了手臂，刀离开了她的脖子，摔在地上。
哐当，清脆响亮。
这两个人，守护陵幼平六年，不离不弃，始终坚定地相信他的苏醒，终于，累极了。
她闭上眼，仰起脸。
与二哥共同度过的岁月一点点回到眼前。
幼和六岁在洪流中丧失父母。她从泥水中爬出时，只会痴瞪着眼，半点开不了口。
“你叫什么名字？”救了她的清秀少年将这个问题问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一日，她轻轻摇头，含糊着说道：不记得了。
“那你叫陵幼和好了。”他微笑起来，仿佛满园的梨花盛开，“我叫陵幼平，家族里为我的弟妹排了这名字，然而我父母离世得早，尚不及生下次子。这个名字给你用正合适。从今天起，你是我的妹妹了。”
她抓着他的衣角：“陵幼平……”
“不，叫二哥。”他像是逗弄小猫儿。
于是，一句二哥，喊到今天。
每年春天，他们都一起去陵家山后的湖畔踏春。小小的幼和飞奔起来如蝶起舞，鹅黄色的衣决翻飞在开满野花的草地上。
幼平沉稳，总缓缓跟在她身后走着，见着漂亮的花儿便折下来，集成了一小束送给自己可爱的妹妹。
二哥，为什么要送给我花？
因为你是二哥喜欢的幼和。
二哥，为什么你脸红？
咳，因为……男子不适合戴花。
但你那样适合！
……这话听了我可不会当作赞美啊。
虽这样说，他却任幼和摘来的红花插在自己的耳畔。他笑得温雅，长发轻舞。
幼和抓着幼平的衣襟，有些害怕地缩在他的身后。他无奈笑了，“元那么可怕？”
她不敢抬头看那双猫儿眼，喏喏道：“他讨厌我。”
“哪里会？”他拍拍她的脑袋，却不勉强她，“他是家族长老为我选的护卫，两岁便和我在一起。”他俯身，在她耳边轻轻说道：“他真的是很好的人哪，虽然看上去有些凶。”
说完，他便莞尔一笑。
元分明听到了他的耳语，从此更凶地瞪着幼和。
二哥，为什么要救我？
在乌黑泥浆里落着的小小姑娘，谁都会救。何况，你当时是那样的眼神。
什么样的眼神？
比如……
他指了不远处的一只鸟儿，然而幼和转头去看，它已经扑腾起飞。
二哥，为什么把我当作妹妹？
因为希望你可以留在我身边。
幼和多少次想，我愿意留在你身边，但我不愿意做你的妹妹。若是你的家人，又怎能陪伴你一生呢？
有多久，幼和没有也不敢回想过去的事情。记忆中的二哥越温和俊美，眼前的二哥越令人绝望。
此刻他久违了的笑容清晰无比地出现在她眼前。
幼和的胸口，有一种滚烫地东西向上冲去。
她一阵猛咳，吐出一地血。
元愣了。
血从她的唇畔滑落，紫黑粘稠。她的面色苍白得像雪，除了如墨的眼瞳，她脸上的一切融在了一起，不见任何表情。
元抓住她的肩，“你服毒！”
她望着他。
元踉跄着后退一步，表情复杂至极。他最终像是下定决心，拾起了剑，横在自己的脖颈上。
他从知道“死亡”二字起，就以为自己会随着二爷上刀山下火海。在他心中，死亡与失去二爷比起来，一定只是蚊蝇小事。
但一滴冷汗滑下他的额角，他的剑在轻轻颤抖。
幼和抓着床沿站起身来，朝着元伸出手。
元不知道面对这样的幼和该如何是好。
幼和轻轻把手按在他的刀上，刀锋割开手，她却丝毫不察觉。
“元，陪着二哥的，我一个就够了。”
“我……二爷……！”
“你早已离开了二哥所走的路。你走在自己的路上已经多年，再不可能回头。”幼和知道，元不应为了陵幼平殉葬，他也无法做到。“始终与二哥走在一起的，只有我一个而已了。就让一无所有的我去继续照顾他吧。”
元震惊了。他说不出话来。剑抖得那样厉害，将幼和的手割得破烂，他却丝毫没有觉察。
幼和看到，在湛蓝的小湖畔，有一颗六年前落下的种子，早已生根发芽，抽出了鲜绿的叶芽。或许，今年初夏，它就会开花，重开如六年前一般灿烂的一树花儿。
她仰面躺在地上，眼珠凝结在床边陵幼平落处的一个衣角。
二哥，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追随而去。所以，让我们在那个世界见面好了。
她的脸上，有淡淡的笑容。
六年来的倦，在此刻消失殆尽。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最终章 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