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Chapter8 危机 ...
-
午夜时分，整座房子沉陷在死寂里，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
母亲因为连日的焦虑和疲惫，终于服下少许助眠的药物沉沉睡去。
而我，却清醒得可怕……白日那灰色的影子如今来到了我的梦里，让我不得安眠。
同样不得安眠的还有地下室里，那位被恐惧吞噬的蕾切尔阿姨。
我蹑手蹑脚地爬起，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将早已准备好的，用布仔细包好的一块黑面包和半壶清水揣在怀里。
我不知道是何人鼓动了我干这种大胆的行为——我隔壁房间就是阿德勒。
我屏住呼吸，赤着脚，踮着脚走路，深怕发出动静。
走廊幽暗漫长，仿佛没有尽头。
我极力控制着不发出任何声响，耳朵却竖起来，捕捉着楼上那个房间可能传来的任何动静——一片死寂。
终于挪到储藏室门口，我小心搬开掩盖着的空木箱，活板门露了出来。我用力拉起那扇沉重的门，一股更浓重的霉味和尘土气息扑面而来，下面是无边的黑暗。
“蕾切尔阿姨……”
我对着黑暗，用气声轻轻呼唤。
下面传来一阵细微的、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和一个压抑着的哭腔的回应。
“……是我……谢谢……谢谢……”
我将食物和水轻轻递下去，看着她发抖的手接住。
就在我准备合上活板门，将一切恢复原状的瞬间——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但在绝对寂静中却清晰至极的声响，从楼上传来。
是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我的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克里斯托弗·阿德勒！他醒了？！
恐慌如同冰水当头淋下。我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我不能上去！绝对不能让他看到我出现在这里！在深更半夜，在储藏室。
是本能，我做出了个极其冒险的决定。
我猛地将怀里的布塞进口袋，然后自己也顺着活板门的开口，滑了下去，随即用尽全身力气，从内部将活板门轻轻合上。
“砰。”
一声沉闷的轻响，我与外面的世界，连同那逼近的危险，暂时隔绝了。
地窖里瞬间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黑暗。空气污浊，混合着蕾切尔阿姨惊恐的呼吸声和我自己如雷的心跳。我们紧紧靠在一起，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的剧烈颤抖。
紧接着，上面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
哒，哒，哒——
是马靴！他下楼了！
脚步声在储藏室门口停顿了一下。
我已濒临崩溃的边缘。
他发现了？他发现活板门被移动过的痕迹了吗？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然后，脚步声再次响起，他似乎是在巡视？脚步声在储藏室外徘徊，时而靠近，时而远离。我甚至能想象出他穿着睡袍或者便装，手持烛台或者手电，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在黑暗中怀疑地扫视着可疑之处的样子。
蕾切尔阿姨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防止自己因极致的恐惧而尖叫出声。我也紧紧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上面的脚步声终于再次响起，朝着楼梯的方向，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楼上。
他离开了。
但我们不敢动，不敢发出任何声音。谁知道他是不是在楼上某个角落，静静地等待着我们自投罗网？
我们只能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在冰冷、潮湿、充满霉味的地窖里，紧紧依靠着。
等待着黎明的到来，等待着命运最终的裁决。
黑暗和寂静吞噬了所有，只有无边的恐惧，缠绕着我们。
第二天黎明，我踉踉跄跄从地窖里爬出来，安顿好蕾切尔阿姨后我便风也似的跑回了房间。
我感觉我和死亡擦肩而过了，那个让人讨厌的党卫军上尉差点发现我，差点要把我吊死在协和广场上了。
我趴在地板上无声地哭泣，泪水滴在橡木地板上，留下深色的水痕。
我差不多能想象出他发现秘密时的场景——他那张冷酷无情的脸上会露出怎样冰冷的，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会用那双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毫不留情地将蕾切尔阿姨拖出来，然后，用那种看待蝼蚁般的眼神，看着我和母亲……等待我们的，会是盖世太保的监狱？是冰冷的枪口？还是被吊死在协和广场上的路灯杆上，成为警示他人的“叛徒”？
我不是英雄，我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孩，我害怕疼痛，害怕羞辱，更害怕死亡。
而这一切的恐惧源头，都指向那个金发蓝眼的恶魔。
它拥有阿波罗一样的金发，却是个十恶不赦的魔鬼。
“恶魔……”
我在心里无声地呐喊，泪水流得更凶了。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偏偏是我们家？为什么我要承受这一切？
我不能再这样被动地等待命运的审判。
我必须做点什么。
可是，我能做什么？在这个被占领的城市里，一个手无寸铁、身负秘密的女孩，面对手握生杀大权的纳粹军官，力量对比悬殊得令人发笑又绝望。
可我不能我不能坐以待毙。
我听说巴黎有地下盟军，可我该怎么找到他们？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唯一之王的人，只有我自己了。
我要杀了克里斯托弗·阿德勒。
我抬起头，擦干脸颊上的水痕。
我要杀了克里斯托弗·阿德勒。
我又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我不是他的所有品，我不是他的猎物。
我是莎乐美·方丹，我是解白薇。
清晨的阳光将门厅照得一片明亮，却无法驱散我心底厚重的阴霾。我一夜未眠，眼眶深陷，脸色苍白。
小心翼翼地拉开房门，我只想尽快穿过门厅，哪怕只是在早餐前获得片刻的安宁。
然而，命运似乎从不眷顾于我。
我刚踏出门槛，那个身影便如同早已守候的幽灵，无声无息地挡在了我的面前。
克里斯托弗·阿德勒。
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此刻正清晰地映出我惊慌失措的脸。
他显然是在这里等我。
阿德勒看着我。我从他眼眸清晰的倒影里看到了我的惶恐不安和局促。我立刻垂下头去不再与他对视。
“薇。”
他这样叫我。
“昨天我似乎听到了点动静？”
他笑眯眯地看着我。但我知道，他是一个恶棍、一个无耻混蛋。
他一直在伪装。
“我似乎听到。”
然而他并没有理会我对他厌恶的态度，只是自顾自继续说着，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施加压力。
“楼下传来一些，细微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被拖动，或者是老鼠？”
他的目光不曾离开我的脸，捕捉着我每一寸细微的表情变化，那眼神仿佛在说：告诉我，那是老鼠吗？还是别的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想好了再告诉我，我不希望任何人对我撒谎。”
这句话更是给了我当头一棒。
绝望如同潮水般涌上，几乎要将我淹没。
就在我感觉自己快要崩溃，即将在他冰冷的注视下瘫软在地时，厨房的方向传来了母亲的声音。
“薇？阿德勒上尉？早餐准备好了。”
这声音如同救命稻草，暂时打断了这令人窒息的审问。
“去吧，薇。今天这个话题就此结束。”
他侧身，为我让开了一条路。
我从他身边掠过，冲向餐厅，背后那道目光，像刀子一样，刻在我的背上、肩膀上，让我痛苦。
我知道，这绝不是结束。
也不可能是结束。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Chapter8 危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