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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斗场既分 ...


  •   最初的几个回合,瑟烈斯更像是在应对一场失控的灾害。梵昂的攻击全然没有军校教材里分解的步骤或假动作,他的直拳就是笔直地砸来,带着能将木板击穿的蛮力;他的踢击毫无预兆,起腿的角度刁钻且不惜自身平衡。

      梵昂的进攻如同永不停歇的冰雹,密不透风,毫无规律可循,瑟烈斯多年来在军校锤炼出的、依赖预判与拆招的精密战斗节奏,在这纯粹依靠本能与蛮力的狂攻面前,竟有些滞涩难行。

      他被逼得连连后退,军靴在冻土与残雪间踩出凌乱的印记。梵昂抓住一个空隙,猛地沉肩冲撞,那架势不像人类的搏击,更像受惊的牦牛或扑杀的巨熊。瑟烈斯避无可避,只能交叉双臂硬抗。

      “砰!”

      沉闷的撞击声中,他整个人被那股蛮力推得向后滑出数尺,脚下犁出两道深沟。借着后滑未稳的惯性,他腰肢猛地一拧,他上半身顺着旋转的势头欺近,被震得发麻的右臂曲起,肘尖化作最坚硬的钝器,自下而上,沿着一条刁钻狠辣的短促轨迹——

      狠狠撞向梵昂因追击而微微前倾的下颌!

      “咔!”

      一声清晰的、令人牙酸的脆响迸发,那是牙齿在巨大冲击下剧烈磕碰的声音。

      瑟烈斯清晰地听见牙齿磕碰的脆响。但雪狼族哨兵只是甩了甩头,染血的唇角咧开,绿瞳里烧着更炽的凶性——仿佛疼痛只是助燃的油。

      下一拳直捣胃部。瑟烈斯军校锤炼出的肌肉记忆让他绷紧核心,却仍被那蛮横的力道砸得踉跄后退。梵昂的拳头毫无章法,像雪崩般密集狂野,每一击都裹挟着冻原的腥风。瑟烈斯格挡的手臂已麻木发烫,军靴在雪泥中犁出深痕。

      两人在方寸之地展开了凶险至极的角力。瑟烈斯如同最耐心的猎手,不断用精准的小幅度打击、关节锁技和重心破坏,瓦解梵昂一波强似一波的蛮力冲击。梵昂则像被网缠住的猛兽,咆哮着,以伤换伤,试图用纯粹的力量撕开一切束缚。

      机会出现在梵昂一次全力的挥臂挣脱之后。他的力量用得过大,身体出现了不可避免的、极其短暂的向后反冲。瑟烈斯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稍纵即逝的节奏断层。

      他骤然松开了对梵昂手臂的钳制。

      梵昂因对抗的力道突然消失而微微后仰。就在这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瞬间,瑟烈斯动了。他没有后退拉开距离,而是以左脚为轴,一个迅捷无比的半旋身,右腿钢鞭般划出一道低矮的弧线,精准地铲在梵昂唯一支撑身体的那只脚的脚踝后侧。

      破坏平衡!

      梵昂再也无法维持站姿,整个人向后仰倒。瑟烈斯如影随形,在他背部尚未完全触地的刹那,已然扑上。膝盖沉重地压住他的腰腹,左手死死按住他挣扎最烈的右臂肘关节反关节处,右手则铁钳般扼住了他的后颈。

      篝火突然在视野中放大。

      瑟烈斯单手钳住梵昂后颈,把他的脸压向跳跃的火焰。滚烫的气流舔舐着梵昂的鼻尖,火星几乎要溅进他怒睁的绿眼睛里。

      "认输吧。"瑟烈斯的声音透过破损的面甲,嘶哑却冰冷如铁。

      整个营地一片死寂。柴火爆裂的噼啪声填满了空气。

      周围观战的雪狼族战士中响起骚动,有人握紧了武器,下意识上前半步。

      “哎——”一直抱着剑在旁边观战的迦莱拖长了声音,脚步未动,只是稍稍提高了音量,确保所有人都能听见,“说好了单挑,胜负自认。谁也别想坏了规矩,对吧?”他金绿色的眼睛扫过那些躁动的战士,最后落在被制住的梵昂脸上:“放心,你们少主皮实得很。而这位……”他看向瑟烈斯按在梵昂颈后的手,“他有分寸。”

      就在这胜负似乎将定的瞬间,被压制得几乎脸贴火焰的梵昂,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近乎狼嗥的低吼。他眼中绿光大盛,被锁住的右臂肌肉以一种违背常理的方式猛地收缩、旋转,竟在瑟烈斯因迦莱分神而微松的钳制中,挣出了一丝空间!

      下一秒,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动作——不仅没有竭力后仰避开火焰,反而借着瑟烈斯下压的力道,猛地向前、向下一扎!

      他的头顶,连同额前几缕黑色的发丝,直接埋入了篝火边缘燃烧最旺的柴堆之中!

      “嗤——”

      一股焦糊味瞬间冒出。

      瑟烈斯猝不及防,被这股蛮力带得向前踉跄,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失衡瞬间,梵昂蜷起的右腿如弹簧般蹬出,军靴重重踹在瑟烈斯支撑腿的膝窝——

      梵昂翻身而起,他额前的发梢冒着缕缕青烟,甚至带着零星火苗,脸上被火焰燎出红痕,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那双碧绿的眼睛在火光映照下亮得骇人。他低吼着,骑乘在尚未完全起身的瑟烈斯身上,拳头如同重锤般砸落——

      这一拳结结实实砸在瑟烈斯颧骨上,皮肉与骨骼碰撞的闷响令人牙酸。鲜血立刻从破裂的嘴角涌出,在雪地上溅开几朵刺目的红梅。瑟烈斯眼前发黑,却在本能驱使下翻滚避开了后续的重击,染血的白发在雪地上拖出一道猩红的轨迹。

      瑟烈斯重心一偏,眼角余光却捕捉到更危险的信号——一道银灰色的虚影从梵昂身后暴起!那是头足有半人高的雪狼精神体,獠牙泛着寒光直扑咽喉!

      瑟烈斯本能地后仰,调动精神力筑起屏障,却发现一团巨大的白影从侧方撞来——将那头扑至半空的银灰色狼影撞得偏开了数尺,堪堪擦着他的精神屏障掠过。

      "梵昂!"

      厚重的毡毯如巨鹰般扑来,精准兜头罩住梵昂。白发青年赛纶不知何时闪至战圈,赫哲语的厉喝劈开寒风:"头发着火了!"

      瑟烈斯躺在雪地里急促喘息,视野边缘还残留着金星。他看到梵昂在毡毯下疯狂挣扎,几缕长发从毯缘支棱出来,末端卷曲焦黑,冒着缕缕青烟。篝火旁弥漫开蛋白质烧灼的焦糊味。

      赛纶死死按住毯子,直到梵昂的挣扎变成闷声咒骂才松手。

      瑟烈斯撑坐起身,抹去牙齿磕破嘴角流出的鲜血,看着眼前荒诞的一幕:

      梵昂在毡毯下疯狂挣扎,毯子外只露出几缕烧焦的长发。赛纶双手压在他肩上,竟让刚才和他打的平分秋色的梵昂动弹不得——瑟烈斯注意到梵昂的挣扎并非做戏,那毯子下隆起的肌肉线条如岩石般凸起,却依然无法挣脱这看似温和的压制。

      不远处,梵昂的雪狼精神体正龇牙咧嘴地发出不甘的低吼,却依旧被北极熊用鼻子一下一下推着往反方向走。

      "……我还没输!" 梵昂嘶吼着想扑上来,被赛纶用手按在原地。

      瑟烈斯沉默地指了指对方仍在冒烟的头发。

      梵昂一愣,伸手摸向头顶,指尖触到焦脆的发卷时突然僵住。他低头看着满手黑灰,又抬头瞪向瑟烈斯染血的面容——那双冰灰色瞳孔里映出自己狼狈的倒影。

      "操!"他猛地抓起一把雪摁在头顶,雪块遇热滋滋作响。

      迦莱适时地清了清嗓子,把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回来。

      红发向导抱着那柄沉重的长剑,慢悠悠地踱步过来,他在离纠缠的两人几步远处停下,目光落在被赛纶按着的梵昂身上,金绿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无奈,但开口时,语气却带着一种仿佛只是就事论事的提醒: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我说……少主阁下,咱们之前约定的,是‘徒手’,没错吧?”

      毛毡下的挣扎明显顿了一下。

      迦莱继续,声音平稳,却每个字都清晰:"这'徒手'嘛,按常理来说——"他意有所指地瞥了眼还在低吼的雪狼精神体,"应该不包括某些'非实体'的...帮手?"

      “......?”梵昂顶着一头正在融化的雪,绿眼睛狠狠剜向迦莱,又瞥向瑟烈斯,语气硬邦邦地反驳,“他不也是哨兵?自己不放精神体怪谁?凭什么算我犯规?”他梗着脖子,即便狼狈如斯,那股不服输的倔强劲依旧冲得顶人,“反正……这次不算!老子没服!”

      赛纶看了他一眼,用部落语低声说了句什么,带着不赞同的意味。同时,他身边那头巨大的北极熊精神体也慢悠悠地凑近了些,用它那毛茸茸的大脑袋,轻轻拱了拱梵昂的肩膀。

      瑟烈斯此刻才将目光移向他身旁那团安静却存在感极强的白色巨影。北极熊……如此具象而强大的精神体,与赛纶本人那种沉静到近乎温吞的气质形成了微妙的反差。

      “行行行,你说得也有点道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他看向瑟烈斯,又看看梵昂,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那要不……咱们就算个平手?你看,你们俩谁也没真正把对方打趴下起不来,最后还……呃,各有各的意外。”

      迦莱摊了摊手:“反正打得也够热闹了,该出的气也出了,该试的斤两也试了。”他看向瑟烈斯,语气带上了点商量的意味,“长官,您看呢?晶核的事儿先放一边,不如咱们先握个手,今天这页就算翻篇了?”

      梵昂顶着那撮烧焦卷曲的发梢,脸颊上还蹭着黑灰和一点干涸的血迹,在赛纶稳定的手掌压制和北极熊精神体那无声却厚重的“注视”下,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

      “切。” 他从齿缝里挤出一声短促而满是不屑的嗤音,别开了视线,但肩膀那股对抗赛纶压制的蛮劲,却松懈了一丝。只是梗着脖子,硬邦邦地说道:“……谁要跟你们玩这套假惺惺的。”

      他停顿了片刻,目光掠过迦莱,最终落回已经整理好仪容、静静站在几步外的瑟烈斯身上。

      瑟烈斯平静地回望着他。他下颌的血迹已经干涸,留下一点暗色痕迹。冰灰色的瞳孔缓缓扫过被按着的梵??,扫过沉默的赛纶和他身旁的北极熊,最后落在迦莱实则隐含期待的脸上。

      片刻的沉默后,他向前走了一步,朝着梵昂的方向,伸出了自己的手。

      迦莱悄悄松了口气,抱着剑的手臂微微放松了些。而赛纶按在梵昂肩上的手,也松了一线力道,仿佛一个无声的提醒。

      “……行。算你们走运。”梵昂恶狠狠地瞪着瑟烈斯伸出的手看了几秒,他猛地甩了一下头,烧焦的发丝跟着晃动,“打架归打架,上路是上路。” 这话说得别扭,但也算划清了界限——私人恩怨暂且搁置,为了部族的正事,他可以暂时不找麻烦。

      他没有说“平手”,更没有说“翻篇”,但这个态度,对于眼高于顶、又刚刚经历一场狼狈意外的雪狼族少主而言,已经是最大限度勉为其难的“同意”了。

      他没理瑟烈斯伸着的那只手,反而用力一挣,这次赛纶没有继续强压,顺势松开了手。梵昂自己撑着膝盖站了起来。他拍了拍身上沾着的毛毡碎屑和尘土,又粗鲁地抹了一把脸,把黑灰抹得更花。

      然后,他转向赛纶,用部落语又快又急地说了几句,声音里带着残留的火气和命令。赛纶安静地听完,点了点头,转身走向主帐后方。很快,他拖着两个结实的、看起来分量不轻的木箱走了回来,放在梵昂脚边。

      梵昂用靴尖不轻不重地踢了一下其中一个箱子,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抬起眼,再次看向瑟烈斯。

      “东西在这儿。” 他声音粗嘎,“后天破晓,城北正门。别迟到。”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弯腰从雪地里捡起他那柄沾血的猎刀,插回腰间,然后转身大步走向自己最大的那顶帐篷,背影在火光下拉得很长,带着一股子暴躁又孤倔的劲头。

      赛纶对迦莱和瑟烈斯微微颔首,没有多余的话,也跟随梵昂离开了篝火旁。

      迦莱这才终于夸张地松了口气,转头对瑟烈斯眨了眨眼,脸上又恢复了那种轻松的笑意,怀里还抱着那柄沉甸甸的长剑。

      “瞧,这不是挺好?”他低声说,语气轻快,“晶核拿到了,路也铺平了。虽然过程……嗯,热闹了点。” 他看向那两只木箱,“现在,咱们可以带着战利品,回去让你家副官睡个好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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