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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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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唯玉被半抱着带回房间,厚重的房门在身后“咔哒”一声合拢,房间里只剩下一种近乎真空的寂静。
角落里暖黄的光晕勉强照亮,将轮廓勾勒得柔和而模糊。
谭唯玉几乎是跌进沙发里的,身体依旧发软,酒意随着静谧的环境反而更加汹涌地漫上来。
他微微蹙着眉,白皙皮肤上那层胭脂色的红晕在昏暗光线下愈发明显,整个人显得无力又潮湿。
谭台籍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了他片刻。此刻心情很复杂,有余怒,有审视,还有一丝因刚才那句赌气的“喝”而引发的心疼。
他没有立刻说话,摁亮了两个灯,然后转身去倒了杯温水。玻璃杯触碰桌面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谭台籍就着俯身的姿势,一只手稳稳托住弟弟的后颈,另一只手将杯沿轻轻抵到他唇边。
“喝点水。”他的声音比在外面时有温度了许多,轻声哄着。
温水滑过干燥的喉咙,谭唯玉本能地吞咽了几下,睫毛颤得厉害。
喝了几口,他偏开头,似乎想挣脱那只握在他颈后的手,但力道微弱,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抵触。
谭台籍顺势放开他,将杯子放在一旁。他依旧没有离开,而是在沙发扶手上坐下,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身上的温度。
他伸出手,手掌触碰谭唯玉发烫的脸颊,“还在跟哥哥生气?”
谭唯玉表情颤动了两下,眼神依旧迷离。
“嗯?能听到哥哥说话嘛?”谭台籍的声音压得很低,刻意放缓语调。
谭唯玉听不清声音,觉得世界天旋地转,唯有脸颊上的触感清晰。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成型的音节,只有一点模糊的气音。
空间里再次陷入漫长的寂静,只有两人交织的呼吸声。良久,确认是真的醉的不清,谭台籍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他不再等待,俯身,一手穿过谭唯玉的膝弯,一手稳稳托住他的背脊,稍一用力,便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谭唯玉浑身软绵绵的,没有挣扎,只是本能地将发晕的脑袋靠向哥哥的肩窝,发出一声含糊的鼻音。
谭台籍抱着他,步伐平稳地走到床边,轻轻将他放在被褥间。然后细致地为他脱去鞋袜。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与他平日雷厉风行作风迥异的耐心。
调试好空调温度,他俯身替谭唯玉拨开额前的碎发,他凑近谭唯玉耳边,“晚安。”
谭台籍回到大厅,衣角还沾着酒气。面上已恢复惯常的沉稳,重新融入觥筹交错的光影里,与生意场上的伙伴寒暄周旋。
时间稍晚,宾客渐稀。水晶灯的光芒似乎都柔和倦怠了些。
周遭宾客散尽,封裕才端着酒杯晃过来,挨着谭台籍坐下。
他嘴角噙着点了然的笑,话音压得低,却字字清晰:“闷气撒一晚上了,没见你缓过来。今天来的那几位,跟你说话时声儿都不敢高。弦绷得太紧容易断,有时候,该逼的是别人,不是自己。”
封裕今晚来得早,撞见谭唯玉时,人已经醉得神志模糊。他到底顾念兄弟情分,能帮就帮的通知了声谭台籍。
谭台籍垂着眼,目光落在杯中残余的琥珀色酒液上。手腕极轻地晃了晃,酒痕沿杯壁滑下,倏忽即逝。
他没接话,唇抿成一道冷淡的直线。
他不是没逼过。结果如何,今晚看得再清楚不过。
封裕见他沉默,也不追问,话头轻巧一转,语气里掺进些真实的埋怨:“你们家也真够可以的。青梧还在我那儿训着,当哥的结婚,都不放他回来松两天?都是弟弟,怎么就这么大差别。”
提到小弟,谭台籍眼底才掠过一丝波澜,那弧度近乎冷硬。“他是去训练,”声音听不出情绪,“不是度假。”
封裕挑眉,似笑非笑地“啧”了一声。
“行,我上去睡了。”他站起身,酒杯随手搁在几上,临走前丢下的话轻飘飘的,却沉甸甸地落进空气里:
“光想没用。你得用手段。”
大厅里的人越发少了,侍者开始悄无声息地收拾残局。辉煌的热闹正急速退潮,留下杯盘狼藉的寂静。
谭台籍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入喉管,却压不下心头那混合着焦躁与某种无力的火焰。
谭台籍放下空杯,起身。颀长的身影在逐渐稀疏的灯光下,拖出孤直的影子。
他走到谭唯玉房门前,那扇门此刻紧闭,不知门后的人是否一样。他不知道是趁这次直接将心意抖落个干净,还是等人自己意识到这份感情。
挣扎良久谭台籍转身打开了自己的房门。他选择继续做一个沉默的猎手,而非冒进的赌徒。
谭唯玉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拽出混沌的。
只觉意识像浸了水的棉絮,沉重地归位。随之苏醒的是四肢百骸清晰的酸痛,以及眼皮肿胀发烫的灼痛感。
门外是徐慕远的声音。他撑着发软的身体,踉跄着挪到门边。
门一开,徐慕远脸上闪过明显的错愕:“你……真是一直睡着?还没缓过来?昨晚看你喝得也还行啊,怎么成这样了?”
谭唯玉面色憔悴,眼睑浮肿,眼底蛛网般布满了红血丝。
“没事。”他抬手用力按着刺痛的额角,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
“快收拾一下,谭姨找不着你,电话也不接,非得让我赶紧上来看看。”
“我哥呢?昨晚……”话一出口,他自己先顿住了。
“你哥早下去了,”徐慕远看了眼时间,“这都几点了?下面全是人。”
“知道了。”谭唯玉想起昨天几乎没碰的手机,应该是关机了。倦怠地应了声,“跟我妈说别担心,手机昨天没充电,我马上下去。”
送走徐慕远,门轻轻合上。
房间骤然沉寂下来,静得能听见自己滞重的呼吸。他走到穿衣镜前,镜中人脸色灰败,眼神涣散。
一股尖锐的自我厌弃猛地窜上谭唯玉心头,烧得喉头发紧。
他深吸一口气,逼迫自己抬起眼,直直看向镜中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然后,一字一句,清晰地、冰冷地,砸在凝滞的空气里:
“谭唯玉,谁没了谁不行?”
谭唯玉踏出房门时,才发觉游轮早已航行在无垠大海之上。四周碧波万顷,海天一色,咸润的海风迎面拂来,竟也吹散了几分积压心底的滞闷。
甲板上婚礼的氛围已十分浓烈,宾客云集,皆是盛装华服。
人群中,他一眼便望见了今天的新人,顾程宁身着一袭洁白的鱼尾婚纱,勾勒出优雅的身形,宛如人鱼公主。在她身旁的谭京昀也默契地换上了一套白色礼服。
两人并肩而立,在碧海蓝天的映衬下,俨然一对璧人,画面和谐得令人侧目。
谭母谭父只瞥了眼匆匆赶到的谭唯玉,见他除了面色倦些并无异样,便只当是昨夜玩得迟了。谭母低声叮嘱:“等会儿跟紧你爸,去认认人,别乱跑。”
谭唯玉的目光扫过身侧空着的座位:“我哥呢?”
“那边。”谭母用下巴朝某个方向轻轻一点。
谭唯玉转头望去,视线不偏不倚,正撞上谭台籍投向这边的目光。
两道目光在空中猝然相接。四周鼎沸的人声、流淌的音乐,仿佛瞬间被抽离,只余下一片突兀的寂静。
谭唯玉率先移开眼,喉结微动:“我去找爸。”
他今日的礼服是顾程宁送来的,香槟色西装带米色刺绣,在人群中显得尤为出挑。自前段日子谭老爷子那番举动后,圈内人心里都明镜似的,无人敢低看他一眼。
谭唯玉跟在谭钟山身边,受了不少周全的夸赞,也收下了一叠名片。
直到仪式结束,谭唯玉才得空喘了口气,寻到徐慕远身边。“柳栖呢?”
“刚还在这儿,可能找人说话去了。”徐慕远凑近些,压低声音,“说说,昨晚怎么回事?你哥可是早早把你带走了。”
“喝多了而已。”谭唯玉答得简略,目光虚虚落在不远处的人群里。
徐慕远从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声:“切。”
他随即又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戏谑:“刚才那‘天女散花’的桥段,够俗套的,肯定是谭姨的主意吧?你们家这次真是费心了,听说从头到尾都是谭姨亲自张罗的。”
谭唯玉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家里是心疼谭京昀自幼失怙,才这般尽力,想把事事都操办得圆满些。
午饭刚结束,游轮顶层的升机坪上开始来来往往,海面上直升机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部分行程紧凑的宾客,只赶了半日的热闹,便在螺旋桨卷起的阵风中微微躬身,登机离去。
这来来去去,一直持续到傍晚。
海天相接处,霞光缓缓漫溢开来,将游轮这层的平台也揽入一片温柔的金橘色里。
这片区域此刻算得上热闹,几人聚在一旁,谈笑声伴着隐约的音乐,混在海风里。
谭唯玉斜靠在临海的软沙发上,外套早已脱下搁在一旁,衬衫领口松开了几颗纽扣,一场婚礼下来,身上不可避免地沾染了些酒气。
他手里兀自捏着那支玫瑰,是方才顾程宁从新娘手捧花里,特意抽出来塞到他手中的。一支蓝色的玫瑰,花瓣层叠繁复,边缘却被残存的霞光镀上一圈虚幻的淡紫。
“发什么愣呢?”徐慕远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带着惯有的活跃劲儿。他凑近,瞥见那支玫瑰,不由分说便伸手将花抽走:“这就是嫂子给你的?”
不等谭唯玉反应,徐慕远已经捏着花茎,带着几分恶作剧的意味,将那朵蓝玫瑰直接塞进了他敞开的衬衫领口里。
微凉而柔软的花瓣猝不及防地贴上了温热的肌肤,激起一阵凉意。
“你收着,正好塞这儿,”徐慕远拍了拍他胸口,笑嘻嘻地提议,“别躺着了,趁天还没全黑,开游艇出去兜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