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叶一江湖》落花盈泪

23、凤鸣琴仙

　　轰！

　　一阵强横的气浪猛地撞上客栈的木楼，整座建筑随之摇晃起来，发出几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屋内几人瞬间惊醒，除了卢灵萱。

　　“怎么回事？”叶南鸢紧张地看向白千凝。

　　她们在后半夜换了岗，叶南鸢料想她一直在盯着，应该清楚发生了什么。

　　谁料白千凝也是一脸茫然地看向她，睡眼惺忪，显然也是刚被惊醒。

　　“你不是该守夜盯着吗？也睡过去了？！”

　　“我、我......我也不知道啊......”白千凝似乎也对自己的失职感到懊恼，猛地站起来，“我这就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她一个箭步冲出门去，回来时，眼里满是惊恐：

　　“外、外面......全是血！还有......还有......”白千凝像是被什么极其恐怖的景象吓傻了，一时连话都说不顺畅。

　　叶南鸢见她这幅样子，直觉后面的话不宜让小孩子听见，目光刚寻着阿苓，却见花婉已快她一步闪身到阿苓身边，一把捂住了小姑娘的耳朵。

　　“外面都是尸体！”白千凝终于喊了出来，“好多......好多！全都......人首分离......全是血！”

　　叶南鸢听闻也是一惊，想扫视一圈同伴们的反应，却发现络姝的席上空空如也。

　　心猛地一沉：“络姝干的？”

　　那女人总给她一种诡秘狠辣的感觉，若说这满地尸首、人头分离的惨状是她的手笔......她竟觉得并不出奇。

　　但她还未及深想，楼下便有一声暴怒传来：

　　“妖女！滚出来！”

　　叶南鸢探出门一看，只见客栈大堂内赫然站着三个随从打扮的紫衣人。

　　是弦歌坊的那伙人，她们竟又来了。

　　“阴魂不散。”叶南鸢低骂一声，提剑便要出去，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拉了回来。

　　“你待在这里，看着她们，外面交给我。”

　　“可是......”

　　“相信我，”花婉轻轻按住她握剑的手，“我能应付。”

　　叶南鸢看着她，这人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好似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可那只手压下来时，她竟莫名觉得很安心，鬼使神差地就将人给放了出去。

　　待花婉出去，叶南鸢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一手握上剑，一手扒着门，在门后蓄势待发。

　　预想中的激烈打斗并未爆发，只有几声模糊不清的争吵，而后大堂里诡异地沉寂了下去。

　　没过多久，便见一个身影缓缓走近。那人似是猜到门后会站着人，没有用力推开，只是抬手轻轻叩了几声。

　　“没事了，开门吧。”

　　是花婉。

　　叶南鸢立刻拉开门：“她们来做什么？”

　　“路上说。”花婉迅速扫了一眼屋内众人，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收拾一下，我们即刻上路。”

　　稍顿，花婉又补了一句：“走后门。”

　　正巧，昨日被叶南鸢留下的马车也停在后院。

　　可轮到驾车时，几人都犯了难——车夫跑了，而她们一行人显然都不会驾车。

　　“要不......让我来试试？”白千凝一想起前门的场景，就心里发毛，她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叶南鸢想到她守夜一事，再不敢轻易托付她什么，把马鞭塞给了一直沉默寡言的黑衣人：“你来驾车。”

　　黑衣人似乎有些意外，但看叶南鸢那么坚定，还是接过了马鞭，坐上了车夫的位置。

　　车外传来几声鞭绳甩空的声音，紧接着马车猛地一窜，车厢像个东倒西歪的醉汉，摇摇晃晃，艰难前行。

　　车内几人本想谈论些什么，却被颠得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

　　白千凝忍了许久，直到再也闻不到身后客栈里那股浓重的血腥气，狠狠敲了敲车壁，朝外喊：“你慢一点啊！颠死人了！”

　　黑衣人没有回话，但马车应声慢了下来，车内几人总算能稍喘口气了。

　　“她们又来干嘛？”

　　叶南鸢问的是弦歌坊那群人。

　　花婉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闻言缓缓睁开眼：“她们的目标不是我们，只是来找络姝要解药的。她们的人快撑不住了。”

　　“可那毒不是只有络姝能解么？”叶南鸢不解，“你怎么打发走她们的？”

　　花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随身的药囊里摸索出两粒青色的药丸，指尖一弹，给了两人一人一粒：

　　“这药你们存着，以备不时之需。”

　　叶南鸢接过药丸，疑惑更甚：“这又是......哪来的？”

　　她记得自己毒发那日，花婉从络姝那替她要来的解药好似也长这样。

　　花婉嘴角勾起一丝狡黠的弧度：“昨夜给她治伤时，顺手拿了一点儿。”

　　“你这也能料到？”叶南鸢一惊。

　　有她在身边，似乎总能化险为夷......

　　“厉害！神机妙算！”对面的白千凝已经敬佩得五体投地，显然也体会到了这份安全感。

　　“只是巧合。”花婉谦虚道，“我只是不甘白白费心，拿了些‘报酬’，没想到正好派上用场。”

　　“那还拿少了！”白千凝愤愤不平，“这个络姝，果真是个妖女！虽说我看那些人也不是什么好人......但......她那手段也太残忍了！”

　　“她杀的那些究竟是什么人？”叶南鸢听她谈起，也来了兴趣。

　　“阿苓，来。”花婉眼见话题不对，将阿苓唤到身边，轻轻捂了她的耳朵。

　　“我就匆匆扫了一眼......就大概看到七八个头吧，切面平整......满面横肉，表情很狰狞，然后......哎呀！你别再问了！”白千凝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

　　“......”

　　不是你自己提起的吗......叶南鸢一时有些无语。

　　她就着白千凝说的思索了片刻，声音顿时冷了几分：“应该是那群开黑店的，昨日还放狠话叫我等着，没想到找上门时撞上络姝了。”

　　“本就不是什么好人，罪有应得。”对于恶徒的死，她并无多少同情。

　　“那店是黑店啊？”白千凝这才恍然惊觉，“我说昨晚守夜的时候，怎么感觉房间里阴森森的。”

　　“你还好意思说......”

　　意识到即将到来的诘问，白千凝立刻截断她的话头：“呀！你们说络姝一醒来就跑了，她干嘛去了？连声招呼都不打。”

　　花婉见那话题终于过去，松开了阿苓，回道：“应是回血影阁了。她身居要职，再不回去，阁里怕是要起疑，到时麻烦就大了。”她对络姝的行为并不意外。

　　白千凝满脸的不信任：“她真有这么好心？为了我们......背叛整个血影阁？”

　　花婉似乎懒得深究，只淡淡地回了一句：“人各有志。”

　　“那她的胆子也太大了吧！”白千凝压低声音，“你们觉得络姝是什么境界？”

　　“化境。”叶南鸢答道。

　　“这还用你说！在我们这些大乘之上，江湖上又从未有人到过至臻，不是化境还能是什么？”

　　“我问的是具体的，初期，还是中期，又或是......巅峰？”

　　“你出去问问。”叶南鸢眼神示意她去车外问黑衣人。

　　“她不知道。我昨晚和她一起守夜的时候就问过了。”白千凝无奈，又略带期待地看向花婉。

　　花婉倚着车壁，眉梢微挑：“你们大乘境都不知她的深浅，我又如何能知道？”

　　她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我倒是猜到那紫衣琴师是谁了。”

　　“谁呀？”

　　“琴音楼楼主，苏弦。”花婉淡淡吐出这个名字。

　　“苏弦？是那个凌霄榜第三的凤鸣琴仙苏弦吗？”白千凝眼睛一亮，思索着，“化境又善用琴，确实很有可能！但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她是什么琴音楼的楼主。”

　　“不止。”一旁的叶南鸢静静听着，理了理思路，“她应该还是弦歌坊的头牌‘弦儿姑娘’。追杀络姝那晚，她还急着回去办她的‘月下琴会’。”

　　“啊？你是说，她就是那个□□们队的弦儿姑娘？”白千凝一时愤恨道，“好啊，那可真是冤家路窄！”

　　“......你就知道吃。”叶南鸢嘴角抽了抽。

　　白千凝正在兴头上，并不理会她，开始自顾自说起来。

　　“这个琴音楼是什么门派？我好似在哪听说过......楼主还是花街的头牌......该不会是什么花天酒地、不务正业的门派吧？”

　　“天啊，要真这样，那还尊她‘琴仙’？这简直是对‘仙’这个字的侮辱！”

　　“要我说，就不该对所有化境之上的宗师都尊称什么‘仙’，还得评判一下他们的人品，再做决定。”

　　......

　　她一个人在那滔滔不绝，旁人竟一句话也插不进。后来，连阿苓都有些嫌她吵了，偷偷溜到了外头。

　　花婉摇了摇头，看向叶南鸢：“我小憩一会。若是卢灵萱有异，务必叫醒我。”

　　叶南鸢应下，见她唇色发白，仍是一副虚弱的样子，心下又莫名难受起来。

　　花婉刚要闭眼，见她突然蹙起眉，神情低落，不由得凑近了些，轻声问：“又心疼我了？”

　　叶南鸢大惊失色，急忙捂了她的嘴，低斥：“睡你的觉！”

　　她能清晰感受到，掌心下冰凉的唇，挑起了一丝愉悦的弧度。

　　惊慌无措下，叶南鸢从包裹里扯出一件外衫，将花婉整个人都罩了进去。

　　花婉在里面好半天都没有动静，叶南鸢迟疑了一会儿，掀起了衣衫一角，探头去看。

　　里头，花婉的气息扑面而来，浓郁到叶南鸢有些发晕。

　　正在这时，白千凝突然大喊一声“我想起来了！”，将叶南鸢吓了一跳，立刻坐正，朝她比了个噤声的姿势。

　　白千凝点点头，小声道：“我知道络姝和琴音楼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了。是因为她偷了琴音楼的‘天蚕丝’！”

　　“‘天蚕丝’可是琴音楼的圣物，这还是她自己说的。”

　　但她说着说着，又忽觉不对，目光瞟向花婉的方向，“可是......花姐姐也有天蚕丝，而且她现在手上那根，明明是花姐姐的......”

　　白千凝越想越觉得线索指向了一个惊人的方向，她猛地捂住嘴，用气声惊道：“天呐！该不会是花姐姐偷了琴音楼的圣物，然后络姝背了黑锅？所以琴音楼才对络姝恨之入骨？！”

　　“你有毛病啊白千凝？”叶南鸢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她才不会做这种事！”

　　白千凝被她凶得一缩脖子，赶紧找补：“哎呀，我也相信花姐姐不会的，我就是瞎猜的......”

　　“你还叫‘花姐姐’！”此前碍于花婉醒着，叶南鸢忍着没说什么，没想到这人居然还得寸进尺，叫个不停了。

　　叶南鸢被她接二连三的举动气得够呛，几乎想冲上去撕烂她的嘴。

　　恰在这时，车轮碾过一个深坑，剧烈一晃。一直靠着车壁的花婉失了平衡，软软地朝叶南鸢这边倒来，叶南鸢只得收回手去将人扶住。

　　白千凝有一瞬觉得自己死定了，但见叶南鸢被人绊住，发作不得的样子，又不知死活地做了个鬼脸，她笑嘻嘻地掀开车帘：“一点就炸，不跟你玩了！”说着就钻出了车厢。

　　叶南鸢气得浑身发抖，却一动也不敢动。花婉身上的寒意透过衣物传来，冰凉刺骨，叶南鸢皱紧了眉，对着车帘方向低声喊：“看到有城镇了停一下。”

　　车帘外传来白千凝的声音：“干嘛？你又想大吃一顿了？”

　　叶南鸢没好气地白了一眼车帘的方向：“买些厚衣服！没见她冷成这样吗？”她没好意思直接说花婉的名字。

　　这话倒提醒了白千凝，她的声音正经了些：“对哦，差点忘了，越往昆仑走，这天儿越是冷了。”

　　昆仑弟子修习的本就是寒性心法，对寒冷不太敏感；叶南鸢内力炽热，对此也是浑然不惧。只有花婉，体质似乎格外畏寒，这几日手脚就没热过。

　　“知道了！”白千凝在外面应了一声。随即又传来她试图与沉默驾车的黑衣人搭话的声音。

　　......真是话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