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山生存手册》信绿

17、拒绝

　　他背着叶流穿行在校园里，脚步沉稳，一步接一步，像是踏过并肩长大的六年光阴，又碾过彼此缺席的四年空白，终是走完了这段不长不短的青石路。
　　到了医务室门前，叶流听见于溯的声音轻得像风，裹着句道歉：“对不起。”
　　叶流以为是说刚才的事，爽快应下，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摆足了姿态：“孺子可教，原谅你了。”
　　于溯沉默着，没再接话。
　　医务室里处理完伤口，又歇了片刻，两人一同去了办公室。
　　“迟到。”“爬墙。”“年级第一。”“省状元。”
　　吴建翻着桌面的资料，反复呢喃这几个词，语气里的火气几乎要溢出来。叶流瞅着老吴这架势，心说多半是气疯了，忙用手肘戳了戳身旁的于溯，低声甩锅：“你的错！”
　　于溯嗤笑一声：“谁早上赖床不起？”
　　“还不是你学那么晚！”
　　“我逼你陪了？”
　　叶流一时语塞。
　　“说吧，到底什么原因。”吴建把登记表往桌上一拍，声响惊动了办公室里其他老师，纷纷侧目看来。
　　英语老师丁庭瞥见队伍里的两个爱徒，满心诧异，泡着早茶的手顿了顿，悄悄竖起耳朵听着这边的动静。
　　“昨晚学太晚，没起得来。”叶流坦坦荡荡，理由说得理直气壮。
　　“于溯，你也是？”
　　“嗯。”
　　吴建显然不信，挑眉反问：“哦？那直接进校门就是，犯得着爬墙？”
　　话音刚落，旁边就传来一声憋不住的噗笑，丁庭赶紧捂住嘴，却还是忍不住咳了起来。
　　吴建余光扫过去，沉声道：“很惊讶吧？所有人都惊讶，谁能想到是你们俩，公然违反纪律！”
　　“老师，就这一次。”
　　“你还想有下次？”
　　叶流识趣地闭了嘴，不敢再搭话。
　　吴建接着训话，语气愈发严厉：“全校学生都把你们当榜样，你们倒好，胆大包天！迟到还爬墙，仗着成绩好就无视老师、无视校规了？”
　　丁庭缓过劲，见两个学生都低着头挨训，忍不住心软劝道：“吴老师，没那么严重。”
　　“你别管，都是惯的！”吴建摆了摆手，又转向两人，“这次期中考，打算考多少分？分数条能拉满吗？我的课都不肯好好听，一个写英语，一个做物理，合着数学最不重要是吧……”
　　叶流盯着自己的脚尖，耳边全是吴建噼里啪啦的训斥，一字一句都戳在心上——条理清晰地翻旧账，有理有据地指责还不带脏字，连讽带刺的内涵藏在皮笑肉不笑里，一场有声的“教导式嘲讽”下来，叶流腿都站软了。
　　他视线落在于溯校服袖子的一角，下意识想伸手抓，指尖触到掌心的汗，又默默收了回去。
　　于溯似是察觉到他的小动作，抬眼看向吴建，语气平静：“老师，您喝口水再讲吧。”
　　吴建顿了顿，语气缓和些许：“于溯，别怪我说话重，对你们要求高些，也是为了你们好……”
　　于溯却突然反问：“要是被逼疯了，连高考考场都上不了，再好又有什么用？”
　　吴建瞪着他，一时竟哑口无言，办公室里的气氛僵了下来。见于溯没有退让的意思，他终是叹了口气：“回去上课吧。”
　　叶流差点喜极而泣，也顾不上脚伤，拽着于溯就往外跑：“快走，一会儿他反悔了。”
　　“慢点，别急。”于溯扶住他的腰，让他把重量靠在自己身上，脚步放得极缓。
　　两人回到教室，气氛透着股诡异。明明只缺席了早读和一节课，按说不该有这么大动静——可他们心里也隐约猜到，多半是办公室的事传出来了。
　　二中的消息传得比抄作业还快，他们在办公室挨了一个多小时的训，班里早已知情。
　　叶流刚坐下，周围就围上来一群人，叽叽喳喳议论不停。
　　“牛啊，大神也爬墙，还俩一起被抓，瞬间平衡了。”
　　“你要是听见老吴怎么训他们的，能更平衡。”
　　“啧，学霸压力是真的大，老吴骂了足足一个多小时，我从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火。”
　　“那你也试试爬墙迟到？”
　　叶流拿试卷挡着脸，暗自腹诽：不就爬个墙吗，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
　　好在这时于溯开了口，他放下笔，语气冷淡：“别围在这吵。”
　　人群一愣，立马散得干干净净。叶流在心里对着于溯千恩万谢，伸手摸向抽屉——往常总有份不知名的早餐，今天却空落落的。他倒也释然，知难而退倒也省事，啃着路上买的包子，忍不住发呆：留早餐还不留名，也挺奇葩的。
　　正想着，桌子突然被猛地晃了几下。叶流和于溯同时抬头，于溯是被晃得烦，叶流却觉得这晃动莫名熟悉。
　　抬头就见孟猛顶着高大的个子挡在桌前，语气委屈巴巴：“流哥，你怎么不给我送早餐了？”
　　“抽屉里都没有，我送什么？”叶流说得云淡风轻，周围听见的人却瞬间僵住。于溯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就听孟猛接着问：“那抽屉里的早餐，不是你放的？”
　　叶流一脸诧异：“不是啊，我做的饭也没法吃啊。”
　　孟猛不管不顾：“不管，我没买早餐，饿得慌，你得负责。”
　　叶流把手里多的一个包子扔给他：“就剩一个了，赶紧走。”
　　“得嘞！”孟猛接了包子，乐呵呵地跑了。
　　孟猛走后，叶流转头就对上于溯的脸——那脸色沉得像奔丧，难看至极。
　　叶流莫名：“干嘛？”
　　于溯满腔的话涌到嘴边，最后只憋出一句：“你还挺大方。”
　　“一个包子而已，小事。”叶流没当回事，“他之前帮我清了不少不知名的早餐，今天没买也正常。”
　　于溯咬着牙，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攥紧了手里的笔。
　　叶流见他脸色不对，追问：“你怎么了？不舒服？”
　　于溯闭了闭眼：“我想静静。”
　　“静静是谁？”叶流心里莫名泛酸，板起脸提醒，“高中生不能早恋，你悠着点。”
　　于溯彻底没了言语，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最后一节课，班里来了位转学生。
　　“大家好，我叫池白，十八岁，今后请多多关照。”男生站在讲台上，微微鞠了一躬，语气温和。
　　班里要调整座位，原本还算宽松的教室顿时挤了些。叶流转着笔，正想往后挪，就听吴建说：“你俩坐前面来。”
　　叶流当即拒绝：“我就想坐后面。”
　　吴建没辙，转向另一边：“于溯，那你和池白坐前面，多带带他适应环境。”
　　叶流心里一动，立马改口：“凭什么啊，我也想坐前面。”
　　吴建不耐烦了：“你到底想坐哪？”
　　“我……我和你坐。”叶流说着就往讲台边挪桌子，故意把于溯晾在原地。
　　于溯眸色瞬间暗了下来，伸手攥住叶流的后领，语气沉得吓人：“给老子回来。”
　　“喂？”叶流后仰着身子，伸手去掰他的手指，却还是被硬生生按回了座位，“靠……”
　　两人的动静不算大，却还是引来了班里不少目光。叶流有些尴尬，嘟囔着：“使用暴力，我鄙视你。”
　　于溯冷哼一声：“安分点，警告你。”
　　叶流撇了撇嘴，没再反驳。
　　化学实验课上，叶流很快就做完了实验，闲得无聊，手指在桌上的瓶瓶罐罐间来回摆弄。
　　于溯瞥了一眼，提醒道：“悠着点，那是硫酸。”
　　“你说这两罐混在一起，会有什么反应？”叶流指着旁边的两个试剂瓶，眼里满是好奇。
　　于溯无奈：“想作死就试试。”
　　叶流偏要反着来，拿起滴管就往一个瓶子里滴了两滴。下一秒，白色的烟雾冒了出来，他反应极快，一把抱住于溯的脑袋蹲下身，急声道：“要炸了！”
　　于溯愣了愣，哭笑不得：“这时候该带我跑，不是蹲在这。”
　　叶流抬头看他，一本正经：“不，这样能埋一起。”
　　于溯的耳朵贴着叶流的胸口，清晰地听见那平稳有力的心跳声，乱了自己的呼吸节奏。他抬手掐了掐叶流的脸，缓缓站起身：“我才不要和你埋一起。”
　　“为什么？”
　　“就是不要。”
　　叶流撇了撇嘴，赌气似的：“哼，爱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