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亡的无脚鸟》七旸

25、查岗

　　“骄哥，怎么感觉你最近好像胖了点。”
　　方至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下林骄。
　　“胖了好啊，更好看了，之前太瘦了，下巴太尖了。”
　　任善在一旁肯定地点点头，心想，这段时间的东西没白投喂，总算胖了点。
　　林骄放下手中的笔，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有吗，还好吧。”
　　之前的林骄虽称不上骨瘦如柴，却总带着丝脆弱感，仿佛全靠着一根脊梁骨强撑着。
　　如今身材更匀称，气色也更加健康，曾经那丝孱弱的病气便成了自矜的清冷感，让人更加移不开眼。
　　林骄迷茫地仰头看着方至，方至一个没忍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捏了捏林骄的脸，赞叹道：“骄哥，你皮肤真好啊。”
　　任善的笑容瞬间僵住。
　　方至并未察觉，仍旧喋喋不休。
　　“骄哥，你是用了什么护肤品吗？怎么皮肤这么好，链接发我一下呗。我感觉我皮肤最近有点糙了，摸起来手感没你的好。”
　　一旁的何明莫名感到一种危机感，不由分说地拉着方至离开座位。
　　“方至，我突然想起来刚陈总喊我们去办公室，快走吧，来不及了。”
　　一脸莫名其妙的方至就这么被带出了座位，离开前还不断冲林骄强调。
　　“骄哥，一定要发我链接，记得嘞。”
　　前桌空荡荡的，强烈的视线却不容忽视，林骄扭头看向任善，不明所以。
　　“怎么了？”
　　任善脸上仍旧是温暖如常的笑容，却带着点皮笑肉不笑的味道。
　　“没什么，就是方至总是这样吗？”
　　“哪样？”
　　“动手动脚的，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跟调戏良家……少年一样。”
　　任善笑意更深，仿佛不过是一句随意出口的玩笑话。
　　“他就一小孩，傻乐呵，你跟他较什么劲。”
　　林骄随意地翻着资料，一心二用地回答着任善。
　　“小孩？你见过一个一米八的小孩？”
　　透过窗照到书上的阳光有些晃眼，林骄微微侧身，略微背对着任善，像是在赌气。
　　“同桌，开个玩笑嘛，怎么还生气了。”
　　“没有，阳光太刺眼了，不方便看书。”
　　任善看了眼阳光下有些泛白的课桌，凑近了些，微微侧身挡住了倾泻的阳光。
　　“现在呢？这样好点吗？”
　　背光的任善叫人看不清神情，给人莫名的压迫感，周身却镀了层金，亮得有些刺眼，像散发着温暖的热源，叫人莫名心安。
　　“嗯，还好，谢了。”
　　林骄眯了眯眼，重新坐直了身体。
　　借着挡光的由头，任善得以光明正大地将视线落在林骄身上。
　　脸圆润了些，身板也更加凝实，不再是仿佛风一吹就被吹跑的瘦弱模样，显出些光风霁月世家子的气度。
　　就像是掸去灰尘抛了光的瓷器，一点点绽放出真正的光彩。
　　任善满意地端详着，颇有些自鸣得意的意味。
　　“善哥，你在干嘛呢？”
　　刚回座位的方至好奇地看着侧身的任善。
　　“这不显而易见，在挡光。”
　　“光线强把窗帘拉上不就行了？”
　　方至指了指窗帘，满脸不解，为何天资聪颖的年级第一第二会突然降智，在使用工具的时代钻木取火。
　　任善轻咳一声，冠冕堂皇地说：“拉上窗帘，教室里面的光线又太暗了，影响其他同学学习。”
　　“啊？”
　　“还是善哥想得周到。”何明拉了拉方至的衣角，“你啊，真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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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课铃响后，班里的同学便成群结队地离开教室，只留林骄和任善两人仍坐在座位上。
　　“今天怎么不急着走？”
　　往常下课铃一响，林骄便拿着包迅速走出教室，毫不拖泥带水。
　　“这题还有一点没看懂，看完就走了。”
　　任善侧身看着林家专注的侧颜，悠悠地说：“话说你每天不上晚自习，都去哪啊？”
　　“去赚取物质生产资料。”
　　任善眉头微皱。
　　“又去野火？你不会每天都去吧，那可不是个好地方。”
　　野火放纵着欲望的发泄，林骄在那就像是待宰的羔羊，课本所学在那毫无用武之地，那点灵光一闪的小聪明并不足以让他全身而退，被吃干抹净是他命中注定的结局。
　　“没那么多时间，还得读书呢。”
　　“那你去哪？”
　　林骄沉吟片刻，没再藏着掖着。
　　“一个台球厅。”
　　“叫什么名字？在哪儿？”
　　“怎么跟查岗一样？”
　　演算完最后一步，林骄合上书本，抬头含笑看着任善。
　　任善一哽。
　　“关心同学，天经地义。”
　　门外传来敲门声，是一个阿姨拿着保温盒，正朝任善的方向走来。
　　林骄简单收拾好背包，笑道：“走了，小少爷就好好享受你丰盛的晚餐吧，明天见。”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教室，背影潇洒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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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哥好。”
　　林骄背着包推门而入，冲站在一张台球桌旁的男子问好。
　　“林，来了啊。今晚的客户是个初学者，大概七点到，你先在前台歇会。”
　　胡哥是个大叔，体型健硕，年轻时是个正儿八经的外科大夫，干久了觉得少些趣味，便不顾家里人劝阻，放弃了编制跑去做买卖，颇赚了些钱，是个典型的浪荡子。
　　后来遇到了嫂子，便停下了走南闯北的脚步，在这安了家，开了家台球厅。
　　“好。”
　　林骄换好工作服便走到服务台内，拿出包里的资料看了起来。
　　“刚那俩抢台费，我看那球打得是真硬啊，哐哐往里灌。”
　　胡哥斜靠着服务台，伸出头瞅了一眼林骄书上密密麻麻的字。
　　“嘿，你小子，真是争分夺秒啊。”
　　“总不能干等，不如看会书。”
　　“上次你带那糕点你嫂子觉得挺好吃的，哪儿买的？”
　　“我妈做的新样式，过几天我再带些过来。”
　　“好小子。”
　　胡哥笑着拍了拍林骄的肩膀。
　　半年前，胡哥的台球厅开了没多久，正缺人手。
　　林骄就在这个时候，拿着一张招聘广告，穿着一件再简单不过的纯白T恤，找上了胡哥。
　　那时候的林骄个子跟现在差不多，削瘦，唯独背挺得笔直。
　　脸小，白白净净的，一副涉世未深的学生样。
　　“小孩，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胡哥摁灭了指尖抽了不到一半的烟，有些惊讶地看着林骄。
　　“没走错，我来应聘。”
　　林骄将手中的招聘广告举到胡哥眼前，一脸认真地说。
　　“你？”胡哥又抽出一根烟点燃，有些好笑地打量着林骄。
　　“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还没成年吧，你来这家里人知道么？”
　　“我满16周岁了。”
　　胡哥撸起袖子，露出右臂色彩艳丽的花纹，又重重吸了口烟，冲着林骄白皙的脸庞吐了个烟圈，笑道：“学生仔，这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十足的警告，胡哥只想让这个乖乖仔知难而退。
　　“你缺人，我缺钱，而且符合招聘要求，为什么不能来？”
　　林骄泰然自若地扫了眼胡哥的花臂，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平静地说。
　　“胡哥，怎么来了个小弟弟？”
　　一个容貌艳丽的女子凑过来，神色慵懒，细白的指间夹了根细支女士烟。
　　“很嫩嘛。”
　　“说是来应聘的。”
　　胡哥呵呵笑了两声，语气随意，像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玩笑话。
　　“啊，刚好你来了，要不你俩打一场对抗吧，三局两胜。”
　　“啊？我这烟还没抽完呢。”
　　女子虽这么说着，却利落地将烟丢进烟灰缸，转头对着林骄笑靥如花。
　　“小弟弟，待会下手可要轻点呢。”
　　“新面孔啊，怎么看起来这么小？”
　　“洋姐又要欺负新人了？”
　　“洋姐平等地欺负所有人，可不只新人。前几天白哥被洋姐削到5比0，道心破碎，都封杆一周了。”
　　台球厅的老主顾凑了过来，兴致盎然地讨论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对抗赛。
　　洋姐掩面轻笑，风情万种。
　　“哎呀，你们在胡说什么呀，我哪有那么狠，你们再这么说，吓到小弟弟了怎么办？”
　　人群的哄笑混着浓烈刺鼻的烟味，像是一只无形的手粗暴地拨动着林骄的神经。
　　林骄狠掐了把自己的虎口，从公杆里选了根比较顺手的，利落地摆好球。
　　“姐，你开吧。”
　　“我先开啊，”
　　洋姐朱唇微扬，拖长语调，随后身子趴在球桌上，修身马甲显出曼妙的曲线，出杆瞬间，原本娇花一般的气质荡然无存，眼神瞬间变得凌厉。
　　“那小弟弟你可得小心了。”
　　“咚”的一声，开球有下。
　　周遭有人窃窃私语。
　　“这小子没了，这把可以清的台面。”
　　“万一洋姐手紧呢，呲杆送自由球也说不准。”
　　洋姐用巧粉轻轻擦了擦杆头，单手拎着杆在桌旁走了几步，眼神专注地落在四散的球，像是一位持枪的女武士在巡逻战场。
　　半晌，洋姐再次塌腰出杆，将9号球灌进底袋，叫位13号，“哐当”一声如枪响。
　　洋姐并未过多停留，干净利索地再次趴下，杆杆灌袋，毫不意外，一杆清台。
　　“哎呀，不好意思了，小弟弟，今天运气不错，手感也挺好，有点打嗨了。”
　　洋姐直起身，又恢复了笑盈盈的可人模样，朱唇微张。
　　“下把你开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