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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审判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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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知破天荒地在全神贯注写回家卷子,趁现在还想学习能写一点是一点。
许放也跟被夺舍一样,往常早就飞出去的人现在跟凳子难舍难分。
余水、奚知、许放三个人秘而不宣,时刻关注对方的笔杆子和蚕食试卷的速度。这三个人暗自打擂台,风平浪静下是波涛汹涌的明争暗斗,谁也不让谁。
奚知一脸懵地看着自己没水的中性笔,开始反思他们三个的暗自较量是怎么开始的。最后得出结论:她是被这两个幼稚鬼强行拉进来的,自己好像入了一个名为“业门”的邪教。
老廖在上面写教案,他们三个在下面写作业,造成这一不合理局面的罪魁祸首就是学校这个大boss。
奚知手腕酸痛,索性直接把笔一丢。
什么破游戏,她退出。
老廖依旧纹丝不动,奚知开始不紧不慢地收拾东西,她做事必须井井有条才有秩序感和成就感。
她都写了两三套卷子,这个点了肯定没车堵路,奚知自行下楼,徒留许放和余水坚守阵地。
没一会儿,她无功而返。下面堵的这个车实在是让她大为震撼,这阵势是把全世界的车都调到她们市了???
余水早就从楼道里的脚步声中判断出是奚知折返回来了。
她微微侧脸问从后门进来的奚知:“下面能过吗?”
奚知从她眼里看出了那份狡黠,拉过椅子坐下,吊儿郎当地说:“能过能过,我就是那只会通风报信的小海龟。”
余水一副了然的表情:“欢迎回来,小海龟。”
“不过老廖去哪儿了?”奚知看着空空如也的讲台桌,明明她下去之前还在啊。
“去给我们拿师娘的手打鱼丸了。”
余水说。
“许放,今晚去吃烧烤?”
……
夜市里熙熙攘攘,穿着拖鞋睡衣炫串串的,朋友之间三三两两吃酒猜拳的,小孩拿着手里的食物坚持不懈地要往角落里圆滚滚的流浪猫猫狗狗嘴里送。各个移动摊位和烧烤摊都往外飘着白烟,在路灯和扯的绳灯的映照下久久地飘荡在半空中。
许放拿着手里的白白嫩嫩□□弹弹的鱼丸,发自内心地表示疑问:“这个能烤着吃吗?”
“应该能,不过吃烧烤还自带食材给人一种活不起了出来白嫖煤气和油盐酱醋的诡异不道德感。”
余水试图阻止。
许放拿着竹签跃跃欲试,“真不行吗?我可以给老板多出点煤气钱。”
“你们两个还有别的要点吗?”奚知看着手里的菜单询问道。
余水扫了一眼:“先就这些吧。”
许放看向店里的冰柜,里面摆着五花八门的饮料,有些他从没见过。
“你们两个喝点啥?我去拿。”
“豆奶。”
余水把飘在木桌上树叶弹走。
奚知说:“咱俩一起去,我还不知道自己的嘴想喝什么。”
许放贱兮兮地朝她挤眉弄眼:“不喝柠檬茶了?”
“偶尔换个口味。”
奚知隔着透明柜门挑挑拣拣一通,最后手里拿了两瓶豆奶。
她搁在余水旁边一瓶,声音清越:“别看了丢不了,丢了我查监控给你找回来。”
余水偏头轻笑,她先看到的是奚知面前的豆奶,惊奇道:“你也喜欢喝这个?”
奚知握住瓶身,永大拇指拭去上面凝成的水珠,“之前没喝过,因为我觉得这种乳制品都有一股淡淡的豆腥味儿。”
“你放心,这个绝对没有任何豆腥味儿,我经常喝。”
余水信誓旦旦地保证。
许放懒得理奚知,这人这几天太反常了,自从这星期开始,一整个孔雀开屏。
他注意到不远处的动静,突然激动地朝奚知嚷嚷:“哎哎,你们看,装肉都是货车拉的!”
奚知抬眸看了一眼,“看来生意挺火爆,我们快把老板的库存吃光了。”
“是因为国庆假期吧。”
余水趁奚知不注意,丢了一串包菜在她盘子里。
许放摇摇头:“不论是不是假期叔家生意都挺火爆的,我经常来他们家撸串。”
“哦。”
奚知仰头喝了一口豆奶,余光正好瞥见一“辆”哈士奇挺着圆滚滚的肚子摇着尾巴来回嗅他们放在那里的书包。
“许放,它好像闻到味儿了。”
奚知示意他看。
“是闻到知识的味道了吗?”
“应该是鱼丸的味道。”
奚知无语死了,这是对牛弹琴吗?
许放哞的一声吃了一串烤包菜。
“那我们把书包换个地方。”
余水还没来得及站起来,一个穿着宽松白T恤的女生扯着牵狗绳把狗提溜走了。
三个人面面相觑,这个哈士奇的腿比小姐姐的胳膊肘都粗,一个劲儿地挣着狗绳拉着屁股不走。
正在烤串的小哥吹了个口哨:“得了,我请它吃个串。”
小姐姐一边费劲地扯住狗绳一边朝小哥摆手,拨开垂在耳边的长发,窘迫地开口:“它陪我减肥呢。”
烧烤店老板插一嘴:“它是自愿的吗?”
小姐姐一脸幽怨:“我也不是自愿的。”
许放不理解地看着一人一狗持续较劲。最后狗子拗不过,耷拉着尾巴跟着小姐姐走远。
“那个姐姐一点都不胖,撇开“为了自洽”这个说法,你们女孩子还会服美役吗?”
余水淡漠地抬眼:“不知道,我高兴的时候觉得自己哪哪都好,消极的时候又处处刁难讨厌自己。”
奚知把剥好的虾放在余水手边,“那只是受情绪影响产生的错误思想,其实在你亲近的人眼里你一直都是你,他们也不会因为你表露不好的情绪讨厌一部分的你。”
“我想起来一句话。”许放一顿,“别人认为你是狗你也不会真的变成狗,别人认为你是狮子你也不一定是狮子。他们的看法只是主观意见,代表不了什么也很少能改变什么。一个人要有自己的主体性,才能不被外界的言论左右。”
余水:“语文课代表就是不一样。”
许放拿着烤串微微思索一瞬:“我咋觉得你这话不是在夸我呢。”
奚知说:“你刚才不是还说别人的观点是主观的吗?”
许放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自圆其说,于是评价起刚刚那只小狗:“那个狗确实很胖,毛都裂开了。”
“所以不排除那个女生是心疼狗狗陪它一起减肥。”
奚知一手压住宽松的浅蓝色衬衫,俯身取走许放旁边的辣椒罐,“你不能吃辣,这个季节你总是生病。”
“我就吃烧烤的时候吃点辣啊!你不能连这点权利都夺走!”
许放忿忿不平地要夺过来,没想到被余水拦住了。
“奚知说得对,病从口入,你身体不好就该忌口。”
“你们两个合伙欺凌我!”
余水喝口豆奶,淡淡道:“是监督。”
“你怎么不吃?”奚知又把那个盛满虾仁的小碗往余水那边推了一点,提醒她道:“等会儿要凉了”
她看余水不怎么动麻辣小龙虾,只是一个劲地吃蔬菜,以为她不擅长吃带壳之类的东西就顺手剥了一碗给她。
余水盯了她一会儿,直接开口:“你对我有点太好了。”
奚知的心脏被重重击打一下,她愣怔地看着余水沉沉的眼睛,如同闯进一场暴风雪,杂乱的雪花猛地把她砸醒。霎时间,她开始惊慌失措地手忙脚乱,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烤签,几串玉米粒滚出烤盘外。
幸好有许放这个脑子里时不时搭错弦的傻帽,他像是丝毫没察觉到两个人之间微妙的氛围,开口就是:“因为她把你当朋友啊,她这个人虽然脾气臭但是对自己人护犊子得很,有时候负责任到让你感觉自己身边多了个妈。”
奚知顺着他抛出来的杆子上架:“我怎么觉得你话里有话?”
“不敢不敢。”
许放缩了缩脖子,埋头猛吃。
余水和奚知没再说话,两人心照不宣地把刚刚脱离秩序的几分钟翻篇。
余水夹起奚知剥好的虾仁,上面裹了黏稠的酱汁,入口微凉,稍不留神却被虾仁的热度烫得猝不及防。
碍于面子,她只是略微皱一下眉,把虾仁咽下去,喝了一口豆奶,绵密冰冷的触感让她好受许多。
奚知这个人外冷内热,越是和她熟络,她那颗炽热真诚的心就剖得越开。余水被她吓得逡巡不前,她怕这些都是镜花水月,在她以往的认知里任何感情都是虚无缥缈的,淡薄冷漠的,一触即断的。她只是想让这海市蜃楼的幻想与温暖尽可能地多为她停留一会儿。
这个距离就够了,她已经很满足。
奚知从吃烧烤到走在回家的路上再到洗完澡直至躺在被窝里,整个人都处于脑子发热的空茫状态。余水看向她的眼睛像结了一层薄冰的瓦尔登湖,坦然纯净圣洁却危险迷人魅惑。雾气散去,内心所有肮脏越界的想法霎时间清晰明了,赤裸裸地与她对视。她站在瓦尔登湖这面巨大的镜子前悔过却不自新。
手机振动几下,嗡鸣声在她的耳边持续不断,奚知翻过身睁开眼睛看向窗外惨白的月光。
她的审判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