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下雨天要想我

14、陈皮

　　陈皮，理气类中药材，药性苦、辛、温。
　　周茜如是在大学图书馆读到这个的，在看到的第一时间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陈皮的脸。
　　那时候她想，陈皮原来真是橘子皮。
　　后来再见，周茜如发现其实也不尽然——陈皮性温，但一点儿也不苦。

　　和陈皮的重逢是在陈阿姨结婚的前一天。陈皮主动发来信息，询问她能否带她去给陈阿姨买新婚礼物。
　　周茜如应下，但又看着置顶的那个游泳小狗头像不知道该怎么对面她。
　　中考后的那个暑假她在陈皮生病住院时突然从父亲那里得知要搬走，一切来得太快，甚至来不及去到医院道别。在这之前她们还闹了点小矛盾没来得及处理，现在她却要离开。
　　周茜如只能匆匆留下写有联系方式的纸条。她把纸条从门缝里塞进去，希望陈皮回来能够看到，并在以后有了手机时联系她。
　　高一开学前一天，周茜如在前往学校报到的车上接到了一通陌生电话。
　　电话接通，熟悉的声音响起：“小如姐。”是陈皮的声音。
　　周茜如轻轻应了一声。
　　“我明天开始要上全封闭的学习了，不能和你联系了。”陈皮在电话那头说道。
　　周茜如看着车窗外后退的街景，问：“你有微信吗？用这个号码加我，好吗？”
　　“好。”
　　电话挂断，对话就此截止。
　　在进校门前，周茜如手机震动，收到了游泳小狗的好友申请。哪怕没有其余提示，她仍旧认出来对方是谁。因为游泳小狗的微信昵称是四个数字：1002。
　　通过好友申请，周茜如关心她的腿伤，在看到陈皮说已经好了后，她收起手机踏进校门。
　　那天后她仅仅给陈皮发过一条消息，却因对方拿不到手机而石沉大海。明明期间有很多机会可以重新聊起来，但周茜如看着打打删删的对话框，还是点击退出。
　　她其实很害怕她们的关系因为距离变得疏远，但却始终发不出任何消息去重新连接。

　　一直到这次婚礼聚餐前一天，陈皮发来信息。这是她们加上微信后第二次正式聊天。
　　大脑里演练了无数次的重逢，当真正在地铁站出口见到陈皮时，她还是难以抑制地开心。
　　周茜如朝陈皮朝手，后者小跑而来在她面前站定，还是那么有礼貌：“小如姐。”陈皮和从前相比嗓音多了些冷感，身体也随着时间抽条，比她略矮一些。
　　那天周茜如带着她在商场里挑选礼物，顺道一起吃了顿饭。
　　本以为再次相见会相顾无言，但在并肩而行时还是聊起了彼此的近况。她们一路聊着，气氛虽然融洽，但却始终有一道看不见的沟横在其间。

　　人们总说，只有红白事才会把难有机会相见的人聚在一起。周茜如并不这么认为，毕竟她们身处同一个城市。可她们的第二次重逢巧合的在陈妍的葬礼上。
　　七月，周茜如正式进入一家公司，也是同月，她想能够成为陈皮的依靠。
　　葬礼上，她第一次见陈皮哭的那么伤心。从前她总觉得陈皮与同龄人相比有着不合适的成熟。
　　而此刻怀里的人在颤抖着，泪水如断弦珠般落下。却始终安静。
　　周茜如忍不住红了眼眶。
　　葬礼结束后，她和陈皮并肩走在前往地铁的路上。
　　夏日的午后阳光总是格外灿烂又美好。她们的影子走在她们之前，周茜如突然停下脚步，引得陈皮侧目。
　　陈皮的眼中满是红血丝，静静地等待她开口。
　　风吹起路面上的沙土和灰尘，周茜如说：“婄婄，你跟我走吧。”
　　“我虽然住在老城区，但我不会带着你吃苦。我可以当你的姐姐，像在老家那样，也可以当你的妈妈，只要你需要。”周茜如站在风里认真地说。
　　就在话音随风落下时，陈皮眼里又积攒起一汪清泉。她眼神闪动，溪水流动。
　　周茜如心也随之揪起，她伸手抹去陈皮脸庞落下的泪，重复刚刚的话：“我是认真的。”
　　陈皮紧紧拥住她，声音闷闷的：“小如姐，你说得好像是求婚一样。”
　　紧贴的胸膛震动，陈皮说：“好。”
　　那天后，她们成了彼此在这个城市的陪伴。
　　虽然同在一屋檐下，但她们见面的时间却少之又少。陈皮被繁重的学业压住，而她刚进入公司要处理的事情多而繁，周末还要应付对象。
　　下班后是时不时的约会令她厌倦，她总是心不在焉。找不到合适的缓解方式，她开始喝酒，却总控制着量，她想回到家时是清醒的，她承诺陈皮要照顾她。
　　直到某天，她意识到比起眼前心口不一、意图不明的男人，她更在意的是陈皮。
　　她总觉得相见是平常的事，却在此刻发现她经常很久没有和陈皮像从前那样彻夜长谈。
　　她想知道陈皮在学校的事情，想知道她有没有交到新朋友，想知道她这些年来的所思所想是否还和以前一样。
　　于是她毅然决然起身离开。

　　天桥上的开诚布公让她们的心再次靠近。
　　她们仍然各自忙碌，不同的是工作日的厨房里多了一份装在保温饭盒里的早饭，周末的家里不再充斥着尴尬的空气。
　　陈皮很爱给她吹头发。洗完澡出来后，她拿着吹风机眼里闪烁着光，对周茜如说：“我给你吹头发吧，小如姐。这是我为数不多的娱乐了。”
　　说完还要找补上一句：“我吹头发的技术很好的。”
　　周茜如看着她期待又小心的样子，并没有拒绝。
　　她其实很讨厌别人碰她的头发，但当对方是陈皮时，她却没有一丝反感。

　　她们之间的谈话越来越多，范围也越来越广泛。
　　那天她们照常在回家的路上东聊西聊，陈皮突然问她知不知道“同性恋”，语气颇具认真的意味。
　　周茜如当然知道，她的好朋友就是一个拉拉，大学时朋友还总拉着她一起看相关的电影。周茜如对此从来都是包容的态度，对影片更多的也是关注其摄影手法大于情感叙述。
　　莫名其妙扯起的话题明明和平常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可周茜如却隐隐有所猜测。
　　她无法彻底放下这个小插曲，在看到陈皮由于心情变好而轻快的步伐。她想，陈皮之所以问她关于同性恋，是否因为她不喜欢男生。
　　怀疑一旦产生，就如破土而出的种子，扎根心间。
　　周茜如发消息询问好朋友徐若琪，然而对方却以为是自己爱上了同性。这让周茜如回忆起大学时徐若琪说的话：“你明明长得不是女生会喜欢的类型，也不像会喜欢女生的类型。可我的雷达告诉我，你像女同。”
　　此刻她仍是否认的，她从来没想过和同性之间有超越友情的亲密。
　　结合自己的猜想和徐若琪称得上无用的帮助，她忍不住联想起在未来的某一天或许是明天，陈皮和一个陌生的女生十指紧扣站在自己面前，对着自己介绍说那人是自己的女朋友。
　　周茜如突然有点无法接受，她也无法想象陈皮和别人接吻。尽管这种场面她在电影里看过无数，她还是得承认，她有些接受无能。
　　可陈皮亲密的人只剩下自己了，她还是要向她表态支持。
　　周茜如决定委婉地试探心中猜想，陈皮却矢口否认。奇怪的是，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后，她的心情却更显沉闷。

　　有关同性之间的情感被揭过。
　　周茜如仍时不时说着她要照顾陈皮，犹如在给自己洗脑，叫自己始终记得身份。每每陈皮听到都会反问：“我们没差几岁，为什么你要照顾我，不可以我照顾你呢？”
　　事实上，她们的相处一直是彼此处处留意，事事在意。
　　真正害怕打雷的从来都是周茜如。
　　打雷那个夜晚，周茜如站在门前纠结要不要去隔壁房间和陈皮挤一晚，可又该以什么借口呢？
　　其实根本不需要找借口，她们从小一起长大，又都是女生。周茜如却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她下意识地认为陈皮和自己无法理所应当地躺在同一张床上。
　　这并非是来源于她的怀疑。
　　这种认知来得及既奇怪又毫无道理，可她此刻深陷恐惧，无暇探究。
　　门被敲响，心中瞬间燃起希望。陈皮把她从雷声中解救出来。
　　打开门，陈皮焦急的神色一闪而过。停电了，她听见陈皮令人心安的声音：“打雷了，我害怕。我能和你一起睡吗？”

　　窗外电闪雷鸣，她们各自平躺一边。
　　在雷声中，周茜如感受到自己狂跳的心。她想，她的心脏要被雷劈坏了。
　　恐惧感难以消散，反在一声巨响后到达顶峰。
　　她侧身面向陈皮，借着闪电亮起，周茜如在黑暗中看清她的半张脸——陈皮并没有睡而是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周茜如蜷起腿和她皮，肉相触。
　　她的理智在渐渐被雷声蚕食，只有真切实地的温度可以安抚她的心脏。
　　被窝里温暖的拥抱确实是心脏的救命良药。奇怪的是，她的心脏在渐渐平缓，但心跳声却没有分毫减弱。
　　陈皮猛然把自己埋进被窝，周茜如有些不知所措，但撞在下巴上的头顶毛茸茸的。周茜如觉得陈皮很可爱，居然这就害羞了。
　　担心她呼吸不畅，周茜如又把人捞出来。
　　陈皮探出头，黑夜里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周茜如摸到她的脸微微发烫，兴许是刚刚闷得久了些。周茜如只埋怨自己为什么没有快速解救她，而是陷入了毛茸茸陷阱。
　　伴着雨声，周茜如在陈皮的怀抱中入睡。那晚虽然睡得晚，但却难得的睡得很沉。其实她在入睡前一直担心自己半夜睡姿不好打扰陈皮睡觉，但陈皮给予的安全感太充足，想着想着她就失去了意识。
　　而后的一切她全然不知，不知道雨什么时候停下，也不知道电力什么时候回复。只是睡着睡着突然变得难受，混混沌沌地起不来。
　　一直到陈皮叫醒她，她才发现自己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