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空破碎时》路樾

9、第 9 章

　　路微云知道这种描述方式有些奇怪，但放在这里她觉得一点也不违和。
　　复活成什么？
　　没来由的，路微云想起了顾闻溪给她的昵称。
　　战神。
　　为什么会是战神？
　　顾闻溪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叫她的来着？
　　路微云捏了捏眉心。
　　她和顾闻溪是小学认识的，从一年级开始她们就是同班同学了。
　　一二年级的时候她俩还不熟，没说过几句话……
　　哦对她想起来了，契机在三年级。
　　三年级是他们可以作为团队参加学校各项活动的第一个门槛，没到三年级只能当观众。
　　三年级的第一个活动是迎新晚会。跟别的班一样，入学三年以来第一次可以在全校面前表演节目，他们班的每个人都非常激动。
　　顾闻溪从小就学钢琴，文艺方面都很擅长，又一直都是温温柔柔的，所以从一年级开始她就是文娱委员了。
　　毫无疑问地，顾闻溪担任了这次的负责人。
　　每个人都装置满满地想要参加活动拿个奖项。
　　可是……
　　谁上呢？
　　意识到这一点地同学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跳出来挑大梁。
　　老师对于他们的反应毫不意外，但他什么也没做，心安理得地做起了甩手掌柜。
　　开玩笑，他们可是私立小学这届三年级最好的一个班，难道需要老师帮助吗？
　　“别的班不会是吃素的，我们要认真对待。”目送班主任离开班级，班长打破了寂静的氛围，“除了顾闻溪以外，愿意试一下的都可以直接上台。”
　　班级上空好像被笼罩了一朵黑云，可能是生怕惊雷猝不及防地落在人身上，大家地动作都小了许多。
　　路微云看到顾闻溪形影单只地站在讲台上，抿了抿唇，本来撑着脑袋的她，坐直了身子，靠在了椅背上。
　　她看着顾闻溪局促地几次欲言又止。
　　她忽地一笑，站起身，桌椅挪动的声音在教室里尤为明显，瞬间，目光全都聚焦到了她身上。
　　“人海战术。历史老师提到的人海战术怎么样？”
　　没有人回应。
　　“班长说得对，别的班不会是吃素的，有的班表演唱歌，有的班表演跳舞，他们有特长生，我们可没有。我们都不是专业学这个的，他们一个班三四十个人，我们班一共十七个，几个人作为代表出去，不就是等着输吗？”
　　同学们似乎骚动了起来。
　　路微云彻底推开椅子，几步走到了讲台上。
　　她扫视一圈台下的同学，“最好我们全都上。”
　　体育委员皱起眉头，提出意见，“你说具体点，先说好我可不会唱歌跳舞。”
　　这话一出，得到了一些同学的附和。
　　“我也是啊，我还跑调……”
　　“我四肢比较僵硬，劈不了叉啊。”
　　顾闻溪当然听见了这些话，她扭头拉上路微云的手，小小声，“没关系的，我可以自己上，多加练习我可以的……”
　　“不。你不可以。”路微云直截了当地否决她，她提高音量，盖过叽叽喳喳贬低自己的声音，“不用全都唱歌跳舞，我们做串烧。”
　　嗡嗡地聊天声一下消失了。
　　“别跟我说你什么都不会，别说你害怕上台。我话就放在这里，只会学习的趁早自请离开我们班。私立小学最好的一个班，大家怎么进来的不用我多说吧？”哪怕不是专门的特长生，在座的都有或自愿或强迫的培养了一些能力。
　　听到这话，台下的同学们眼神突然就变了。
　　这会不演了？
　　路微云冷哼，她接着说，“一个人或者几个人，出一个十几秒的节目，这不难吧？与其把希望寄托于他人，不如相信自己的那一部分能为我们班增加一些分数。”
　　“那我只擅长运动怎么办？”体育委员还想挣扎一下。
　　“那跆拳道是我学的？”路微云直接就是一个反问。
　　“那你觉得我应该做什么？”
　　“毛笔字你不是会写？”
　　“我是真的什么都不会。”
　　“语文年级第一，编故事会吧，做串讲人。”
　　……
　　提问的同学已经没有了，“还有什么异议，现在提出来，不然默认全员接受。”
　　同学们仿佛看到了胜利在招手。
　　等了一会，没有同学再跳出来了，班长一锤定音，“那就这样！明天放学之前把准备表演的节目汇总到我这里。”
　　小小一只在讲台上装大人把控全场，现在的路微云想起来这件事尴尬得感觉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这样的事情她还干了不止一次，几次一做，路微云就成了他们班的战神。导致到四年级那会她都差点成了班长……
　　路微云哭笑不得。
　　三年级就敢这么干了，初中的指点江山也是有迹可循啊……
　　战神说不定还是“站”神，在一些时候突然站起来的神。
　　路微云笑得不行。
　　初中入学的回忆猝不及防地再次出现。
　　“能说会道”的她怎么在那种情况下失败了呢？
　　这叫什么？窝里横？
　　路微云想冷笑，心脏却一阵绞痛，像是被闪电击中一般，她瞬间从混沌中挣脱出来。
　　不。不要贬低自己。这个道理她不是在三年级就看清楚了吗？
　　也对。那次精英班失利没什么的，那个班级面向全国招生，她小学的同班同学进去的也寥寥无几。
　　她这么安慰自己，但身体却像支撑不住似的，靠着一棵树，瘫坐了下来。
　　不……这样不对。
　　怎么能拿别人的失利来证明自己没有问题呢路微云。
　　为什么不去对标那些进去的同学？
　　她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像是这样就能盖住她所有的情绪。
　　用别人作为参照物真是无解的题。她想。
　　风冷得有点刺骨了。路微云强撑着站起身，快步回到了宿舍。
　　路微云靠着门坐在了地上，她没开灯，厚厚的门板隔绝了所有的光线。
　　路微云不想承认自己的无能，不想承认自己的失败。
　　只要她不说，她就是完美的，无懈可击的。
　　“可为什么呢？为什么我要是完美的呢？”路微云喃喃自语，思绪如同乱麻，“失败而已，接受的难点在哪里？”
　　她伸手向前抓了抓，可室内太黑了，路微云看不清自己的手指。
　　虚空中空无一物，想抓到什么就是徒劳，“那我握住了什么呢？”她的手脱力坠下，砸在地板上，生疼。
　　一股凉意让她脑子清明了些，“我有什么呢？”
　　她有朋友。
　　她有家人。
　　她有钱。
　　她有技能。
　　她有一些零碎的小东西。
　　这是现在。
　　那未来呢？
　　……那过去呢？
　　……
　　……
　　忽然，路微云听到了过去自己说的许多话。
　　或对，或错。
　　但都很响，震耳欲聋地响。
　　她听到了自己学习累了的抱怨，听到了获得成绩时的欢呼，听到了上台准备阶段紧张的念经，听到了犯错时她的慌张，听到了不喜欢一个人时自己跟朋友的蛐蛐，听到了被误解时的据理力争，听到了别人犯傻时她的恨铁不成钢……
　　……
　　她喜，她怒，她哀，她乐。
　　这是她的过去。
　　这是以她为视角的世界，是没了她，根本不会存在这个视角的世界。
　　蓝星少了谁都不会不转没错。
　　但这个视角的世界，没了她就覆灭了。
　　这个世界没有真相，对与错一点也不重要，只有视角。
　　她眼中的世界，至始至终独属于她。
　　她就是主角。
　　路微云突然觉得自己输得很彻底。
　　或许是适应了黑暗，室内已经没那么黑了。
　　路微云低下头，发现自己其实坐在光中。
　　从门缝里透进来的光。
　　眼泪一下子被心里的酸涩推到了眼眶边缘，摇摇欲坠。
　　任由眼泪无声地流下，她站了起来，低垂眼眸，拉开了窗帘。
　　月光霎时占满了室内，长长的眼睫在她脸上投下一片阴影，“现在的我比不上任何人，甚至比不上以前的自己。”她深吸了一口气，压抑自己心里的百转千回，抬起眼睛，目光如炬，“但也只是现在了。”
　　周围的环境应声而裂。
　　路微云双手背在了身后，“来吧，我准备好了。”
　　跟打游戏似的，一道文字浮现在了眼前，“我的骄傲。“
　　眼前的平地隆起一座高山。
　　沿着步道，路微云一节一节地走了上去。
　　说来有趣，她从没跟任何人说过，她其实恐高。
　　但因为恐高，她强迫自己从高处往下看，直到自己不再头晕，她还去学了攀岩，去玩了蹦极。
　　这梦中的山啊，更加没什么可怕的了。甚至是缩地成寸。路微云很快就到达了山顶。
　　山顶有一个没有深水区的游泳池。
　　路微云被神奇的搭配整的笑出了声。
　　这确实是刻意安排的，她溺过水，虽然硬是学会了游泳，但她还是无法克服对深水区的恐惧。
　　她真的很在意她克服过什么。
　　也许有人会认为这是没苦硬吃，可她真的很为这样的自己骄傲。
　　路微云感慨完，还想着要不要跳进水里游两圈，眼前的风景就消失了，取而代之是座无虚席的观众席。
　　哦对了，这是那次她下台走反了，盯着台下人看的那次。
　　观众席掌声雷动。
　　这次路微云记得了，从右侧下台。
　　重要的是她独自站在了舞台上完成表演，而不应该是她下台走反了。
　　她走下台，却没来到休息室，反而走上了另一个舞台。
　　这个舞台是电视台的。几乎是看到的瞬间，路微云就认了出来。
　　是的，她还上过电视。
　　她接着向前走，走过了各式各样的地点。
　　最终，路微云踏入了走廊，墙壁上挂满了奖状。
　　她难道不应该骄傲吗？
　　合该骄傲的。
　　路微云目不斜视地路过了这些奖状。
　　走廊尽头出现了一道门，门上刻着几个字。
　　“我的评价”
　　路微云想起了自己最初给自己的标签。
　　“家世平凡，没什么朋友，成绩平平，既无远大志向，又无一技之长。”
　　现在看起来，她觉得那个自己是在凡尔赛。
　　家世平平？比不上真正的贵族，但要什么都有……还能上私立学校。
　　成绩普通？这个得看跟谁比。不是绝世天才，但她真的能算上优秀。小到每次的三好学生评选都是全票通过，代表学校参加过比赛，大到代表他们市上过电视。
　　没有一技之长？琴，棋，书，画，武术……
　　你看，她其实都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