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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痛不欲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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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溪看着漂浮在桑德米菲头顶上的进度条，手掌慢慢在身体两侧握紧。
原本停留在在40％的灰色进度条，此时正在迅速攀升——40％、50％、60％、65.5％、68％……
一直到73％时，数字突然停了下来。而与此同时，悬停于对方头上的红色进度条，也从原来的40％下降到10％。
而此刻躺在病床上的桑德米菲面色红润，气息平稳有力，连体内稍显躁动的能量波动，如今也已经有了稳定固化之势。
单从现状来推测，他先前对于进度条颜色及数字的猜测可谓是一个都不准！
凌溪转头看向一旁正在忙碌的伊斯维尔，95％的灰色明晃晃的在其头顶跳动。
这位医虫身材高挑姿态笔挺，一头纯白泛着银光的短发与浓郁温润如祖母绿的眸子，就算不从基因等级与异能方面来推断，单就从他这趋于完美的人类拟态和瓦格纳都亲口承认的‘优秀’，他就不可能与什么低劣、将死之类的理由挂钩。
屋内的设备发出‘滴滴’的响声，电子屏上的波浪线格外活跃，伊斯维尔盯着测试仪，半晌，沉声道：
“根据仪器检测，该雌虫的基因等级已突破A级达到A+，趁着二次进化不久这个阶段加以训练的话，未来大概率能够突破至S级，迈入高等雌虫行列……”
伊斯维尔零零总总又说了许多，凌溪出神的看着桑德米菲，脑海中忽然灵光一现——
对啊！灰色为什么不能是与雌虫的基因等级挂钩？或许不只是这么粗俗的一个数值，但更深层的意义，或许日后样本丰富之后，就能慢慢解开。
而红色……他想起之前瘫倒在小巷中的那只雌虫，在联想到桑德米菲的第一次发情期有了雄虫信息素辅助度过后，凌溪立刻将之定义为‘雌虫的狂化值’，而数值一旦超过80，雌虫将面临死亡。
“请问您所说的等级跃升这件事，有没有成功案例？”
“在现有的治疗史里，没有。不过——”
伊斯维尔抬眼，唇边泛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不过我恰好对这方面有所研究。理论上来说，雌虫的等级跃升，要么靠极端环境逼迫，要么……”
“要么就是靠某种契机。”凌溪立刻接上。
伊斯维尔点点头，“没错。”
而通常这种契机在虫族世界里，被定义为‘雄虫’。
病床上的少年仍在沉睡，他闭着眼，双手轻搭在腹部身体放松，神情宁静而安详，仿佛与这个世界的纷争动荡毫无关联。
但凌溪心中清楚，这一切都只是他的美好幻想，靠极端环境提升自身的前提，是有雄虫作为动力……
他看着躺在床上的桑德米菲，目光渐渐暗了下去。
*
“西边，快！顶上顶上！”
随着一支A级小队的倒下，密不透风的防御渐渐露出一个缺口，异族们发了疯的朝那里涌去，势要报复胆敢进犯自己族人的食物。
再又一次消灭包围在自己身边的三个异族后，丹尼克趁机拿出探测仪，目光严肃的看着屏幕上代表着异族的越来越多的红点，再开口时几乎有些歇斯底里了：
“那群军方的人到底在哪？！”
晶翼族半透明的身躯在昏暗的天空下伸着冷光，透明的翅膀如刀锋般攻击着每一个迎上来的雌虫，凛冽的寒光撕裂空气，带着飞溅的鲜血与血肉轻松收走雌虫的呼吸。
负责接线的传令员摇摇头，有些不抱希望的说道：“还待在指挥室呢，首领，我觉得我们——”
“呵，”丹尼克冷笑着打断，“待在指挥室？怕不是在指挥而是在和雄虫亲密接触吧？”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咬牙切齿的。
玩雄虫倒是不至于，毕竟卡斯蒂安他们来此的任务是协同作战，只不过嘛，县官不如现管，那个杂种就是想看着他们这群人死，丹尼克又能怎样呢？
一群废弃垃圾星上的雌虫，想怎样，能怎样呢？
“这群龟孙子，老子非得杀了他们不可！”
丹尼克愤恨的咬紧牙根，望着被异族步步紧逼而逐渐倒下的队友，神色逐渐镇定下来，眸中多了几分坚毅。
他叫来自己副官，正色道：“武器还有多少？”
异族高频的噪声此起彼伏，刺激着耳膜，副官迅速扫视了下战场，用最快的速度说出对此战争进展最有利的武器：
“机动装置弹药还有167发，爆燃弹、□□各三颗，超导冷凝弹还余一颗，其中三座高能稳定器目前两座正在冷却中，距离最近的也需要十五分钟时间……”
“呵，就剩这么点了啊……”
那位督军所料不错，南方的确出现了新的异族潜伏窝点，正是它们的两相汇合，才导致主战线压力倍增。
在地方势如破竹的攻势下，他们的防线一退再退，如今中城区都已溃散，此战若再次失守，他们沃尔顿，怕是要就此结束了……
丹尼克收回视线，望着远方沉寂在平和内的城区，眼中的犹豫与动摇被一点点剥离，只剩下冷静、沉稳、果断与必死的决心：
“将剩余弹药全部集中，我亲自带领队伍从右翼切进去，尽量替你们拖延时间，待冷却时间一到，无论我们是否成功撤退，炮弹全部发射！”
“长官——”
副官神情一震，还欲再劝阻什么，却被丹尼克猛地打断。
“这是命令。”
他声音不大，却穿过一切嘈杂混乱之声，清晰得落入每个人心头——
他们是优秀的高等雌虫，基因赋予他们无可匹敌的天赋，异能赋予他们主宰战场的资本，而信念，则让他们在血与火中挺身而出。
他们明知生命可贵，却仍愿以血肉挡下奔涌洪流；他们明知退一步即可苟活，却仍愿踏前一步，撑起一片天地。
只因那一步，是身后无数同胞最后的生机；是千千万万个这样的自己，最后的生机；是那些美丽纤细肩负繁衍之责的矜贵雄性，最后的生机。
尽管比主星坐拥繁华的尊贵之身差了些纯净，也依然是他们要誓死守护的希望……
灰白色的粒子像雪又像灰从空中无声的飘落，像一层无形的膜，缓缓笼罩在战场。
“这什么东西？”
有人率先发出惊呼，在混乱的厮杀声中，显得格外刺耳。凌溪动作一滞，不由分神抬头去看。
在他出色的视力下，那显然并不是什么雪花，也不是冰雹，而是某种细小如尘埃的飞虫。半透明的翅膀震颤着，不断向下扇落着细细的粉末。
以他半吊子的学业，暂时还无法分辨这东西的学名特性，但直觉却在疯狂蜡拉响劲爆。而很快，他就知晓了——
凌溪眼中的世界瞬间变得一片血红。每只雌虫的头顶上都浮现出一道颜色鲜红的进度条，其上的数字疯狂跳动：38％、45％、60％、72％……并且还在持续上涨。
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
周围的空气仿佛被骤然抽空，感官被封锁在胶套中，黏滞、沉闷，一切都好像隔着层玻璃，雾蒙蒙的。
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一只脸上带伤的雌虫忽然挥动着手臂，疯一样的朝身边人冲去，撕裂血肉的声音格外清晰刺耳。
“你疯了？！快住手！”
有人声嘶力竭地大喊一声，迅速冲上前去想要阻止眼前的失控，可凌溪却敏锐的发现，随着那只雌虫头顶数字的攀升，对方眸中渐渐失了神采，理智在一点点湮灭。
下一刻，雌虫调转了方向，一口咬在了别人手臂上。
这片刻的混乱宛如燎原星火，顷刻间席卷了整片战区。
嘶吼、咆哮、厮杀声交织在一起，魔幻的宛如小说场景。
他们像是才挣脱牢笼的野兽，带着满身的桀骜与暴虐，叫嚣着，不分敌我的凭借本能疯狂屠戮着眼前的一切。
突然，一只雌虫挥舞着利爪，疯狂地朝凌溪扑来。他几乎是本能的，抬刀横斩，刀锋划破空气，精准的命中对方虫核。
鲜血如喷泉般，从那具饱含温热体温的躯体中涌出，被击中要害的雌虫双眼不满血丝，喉中迸发出低沉的嘶嘶声，尖利的獠牙从唇齿间探出。
他的身体僵硬了片刻，旋即便仿佛被刺破的气球，迅速瘫软下去，摔倒进血泊之中。
血珠顺着刀尖，淅淅沥沥滴落。凌溪望着方倒下的身躯，怔怔出神。
天真善良的少年，终究在时间的打磨下成为可以向同类挥刀的刽子手。
凌溪抿紧嘴唇，很快便接受了这个事实。
“啊……怎么幽影虫会出现在这里啊？”凯尔边抵挡着异族的进攻，边防备着周围进入狂化状态的雌虫。
“不知道。”跟在一旁的武装雌虫扫视了眼四周，忽然低声道：“不要犹豫了，直接动手吧！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没有挽救的必要了……”
说着，雌虫们手起刀落，向对待仇视的异族般，利落的出手将自己同胞杀害。
明明这里只是最不危险的后方战场，却不知为何演变成这样，在混乱的血色旋涡中，一只站在远处的雌虫头上的进度条忽然闪烁了几下，紧接着，数字迅速攀升，瞬息间便达到了100％
“能量抢准备！”
领队雌虫大叫一声，众人纷纷抬起枪口，对准前方——
只见那只雌虫的眼瞳骤然收紧为一道细线，血色在其中翻涌沸腾。他身上的皮肤寸寸炸裂开来，于裂缝中翻涌出坚硬的外壳；全身的肌肉迸发出纤维断裂之声，包裹在皮肉下的骨骼咔咔作响，迅速将皮囊撑破。
雌虫的人形轮廓于瞬息间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只足有五米高的庞然大物。
粗壮的颚足在空中相互撞击，发出沉闷的金属碰撞声，锋锐如利刃的节肢摩擦在地上，细碎的声响令人后背寒毛直竖。
“我操，他、他居然在这里变形了——这是要干嘛？”
“什么变形啊，你疯了？那是狂化！他已经没有任何理智了！”
强烈的视觉直冲心脏，凌溪脸上瞬间惨白，腹中翻涌，他再忍不住，踉跄着退到一旁，弯腰吐了起来——
雌虫的狂化，一直是困扰他们的世纪难题，唯一解法便只有雄虫的精神力，雄虫也因此被奉上神坛。
一旦雌虫的精神海污染达到一定程度，就会引发基因链条异变，个体异能与生理结构彻底瓦解，进入无法逆转的狂暴状态，化为原型。届时，一切理智、尊严、自我，统统不复存在，只剩下野兽的本能与凶性，和需要击杀的异族没有任何区别。
但这一切只是存在于课本与基因中自带的模糊认知，事实上，大多C级D级的劣等雌虫，因为足够垃圾，所以连第二型都不怎么完整，就更别提什么强大原型。
而狂化雌虫是名B级雌虫，威力强悍，无数没见过世面的雌虫，也同凌溪一样，纷纷苍白了脸色软了腿脚。
“所有人，快，拉开距离——A1小队准备，立刻开火！！”
凯尔分神看了凌溪一眼，便同在场所有A几次雌虫一同举起枪支，朝那只狂化雌虫开火。
子弹重重嵌入雌虫皮肉，可它却毫无痛觉般，硬生生的顶着枪林弹雨，飞舞着足肢，无差别的攻击着周围一切。
实力不济的雌虫一旦被其击中，整个人便如断了线的风筝倒飞出去，重重摔落在地上。
而因着幽影虫的干扰，狂化雌虫越来越多，原本还算安稳的后方战场，逐渐翻涌成一片血色旋涡。
“撤退！快撤退！”
由于没有军方的介入，此次作战兵力严重不足，以丹尼克为首的高端战力已经全部前往正面战场，而他们能力低下，被安排在外围打杂收尾的雌虫，则连个最基本的炮弹都没有配备。
战争局势已经彻底失控，前排的武装部队只能用手中仅剩的能量枪，勉强掩护着身后人撤退。
耳边是嘈杂的呼喊声与呼啸的风声，凌溪跟着众人边打边撤。
忽然，一道低沉的轰鸣声破空而来，遥远的天际中，一个蓝色圆盘缓缓投下，虚悬在半空，散发出凛冽寒芒。
圆盘在空中停滞片刻，便开始缓缓下降，蓝色光晕在空中勾勒出一个庞大且覆盖广阔的区域。
“快——快跑——！”
"啊——！快跑！"
率先发现危险的雌虫瞳孔骤然一缩，尖叫着呐喊出声。
四周的空气掀起细小漩涡，所有人都在以毕生最快的速度，向着远方拔足狂奔，场面顿时乱成一锅粥。
“凌溪——快——！”
凯尔大叫一声，背后骨翼猛烈拍击，整个人如一柄利箭般射向凌溪一把将人带起，冲破漫天的封锁线向着前方逃去。
地面上，蓝色光线以闪电般的速度骤然扩散。
凯尔眼神一僵，意识到无法再推迟一秒，他几乎来不及多想便迅速催动异能，用最大的力气将凌溪整个人推出。
巨大的作用力使得凌溪倒飞出好远，摔落在地上，稳稳地落在蓝色光线之外。
“凯尔？”
凌溪回头看去，只见那蓝色丝线瞬间拔地而起，竖立起一道坚不可摧的高墙。
终究慢了一步的雌虫骨翼骤然撞击在墙壁上，发出‘砰’的一声，他 “凯尔？”
凌溪回头看去，只见那蓝色丝线瞬间拔地而起，竖立起一道坚不可摧的高墙，将战场切割成两半。
终究慢了一步的凯尔猛地撞击在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紧接着，他像是被抽干了全身骨头般，身体骤然瘫软着，从数十米的高的墙壁上滑落下去。
圆盘自空中落下，将区域内的异族连同雌虫们一起封锁在内。
“凯尔——！”
意识到什么的凌溪猛地冲上前去。
全身的血液在翻滚倒流，呼啸的风声刺痛着耳膜，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着肋骨，双腿在飞速交错，肺部宛如破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腥甜的铁锈味。
快一点，再快一点！凌溪在心中不断的催促自己，脑海中转瞬即逝的思绪，使他根本不敢停下!
在最后一秒，他终于到达了对方面前——
蓝发雌虫跌坐在地上，他的四肢不正常的扭曲着，鲜红的血迹自唇边蜿蜒而下，整个人狼狈至极。
他抬起头，清澈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事件一切黑暗，又包含着无限希望，向着自己望来。
“不，不……”
凌溪胸口猛地一抽，一种极致的绝望骤然在心中升起，他摇着头，双手不受控制的触碰上那道蓝色墙壁，想要将人救出
——啊！一声嘶哑的惨叫被狠狠地压抑在喉间。
凯尔看着凌溪被烫得焦黑的手掌，忽然叹了口气。
淡蓝色的墙壁隔绝了一切声音与希望，将他们之间最后的一点温度也彻底割断了……
下一瞬，滔天而起的纯白火焰带着近乎毁灭的力量，将眼前的一切都化作了灰烬，世界重归于寂静。
“凯尔……”
“为什么——！”
“为什么……?”
凌溪身体颤抖着，像是被剥夺了灵魂般，整个人失神落魄的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声音嘶哑的近乎失声。
他那向来平静淡漠的脸上，终于缓缓滑下一滴泪水，悄无声息的坠落在地——没有深厚感情，没有回报预期，甚至都没能和他说一声，就这样自作主张地死在他面前……
为什么命运总喜欢同他开这样的玩笑？
他信任的、依赖的，于落魄之际弃他而去。
他防备的、轻视的，于危难之时甘愿赴死。
凌溪几乎有些后悔当初和他的交易了……他明明、明明只是有目的的接近，哪里就值得这人付出生命呢？
眼前是一片焦黑的废墟，空旷而死寂，世界在眼中暂停，逐渐失去了色彩。
凌溪怔怔地望着前方，眼中却没有半分焦点。
胸腔在剧烈收缩，痛苦的仿佛被利刃一点点搅动。他张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泪水到了眼眶，却流不下来。
一切的喧嚣全都离他而去，唯有指缝中缓缓流淌的鲜血，证明他还活着。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
看到了在一切消失前，凯尔滚到嘴边的话。
他说——
“凌溪，活下去。”
“凌溪，你比我……更值得拥有这个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