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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小溪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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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溪镇的晚上很安静,夏天带着此起彼伏的蝉鸣声,夜空星星点点。即使是白天下过雨都不会显得阴沉闷闷,镇子的空气环境好得没话说,与车水马龙的喧闹城市比,小溪镇更显得宁静温馨。
单愿然下了最后一班公交,一个人拖着行李箱走。夏天的公交车很沉闷,后背都有些发潮。
她简单的扎着低马尾,发尾已经及腰,她的身板很薄但挺直,动作带着些疲惫。
小镇的路并不难走,但要走很远才能到家。
单愿然在市里的重点高中念高三,在学校住宿,两个星期才回来一次,是小溪镇为数不多考上市重点的孩子,沈老太太以此为傲。
沈老太太是单愿然的奶奶,她也只有这么一个亲人,沈老太太不像那个年代的老人一样重男轻女,反倒对她的独孙视若珍宝,她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不能一辈子都留在镇子里,我不能一辈子坐在床头给你讲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故事,你长大之后的世界就不止有奶奶了。”
单愿然独自走了十多分钟才停在一栋两层高的棕白色温馨的小房子前。
她跟奶奶一起住,住在小溪镇的小溪前面,在院子里可以看见被月光照得亮闪闪的小溪,房子旁边是天然绿化,每到夏日反而多了些清爽。
沈老太太又大晚上浇花,一个人拿着水壶在满院子的花丛里来回溜达,她一个人种了满院子的花。她大老远就听见行李箱骨碌碌的声音,“诶呦”一声赶紧快走到门口去接她的宝贝孙女。
单愿然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沈老太太着着急急地过去:“想死你了终于回来了,这花儿都快被我浇死了!”
“这么晚还没睡啊?”单愿然已经习以为常了,沈老太太睡得晚醒得早,一天到晚总有用不完的精力。
沈老太太又不乐意了,不高兴地撇了她一眼,努了努嘴让她看常挂在大门口上的灯:“灯坏了,欺负我老太太够不着,等你回来修呢。”
单愿然把灯取下来看了看,这灯都用了好几年了,挂在门口就是方便别的老太太来找沈老太太玩的时候能看清门口在哪,里面的零件也锈得差不多了,看样子也不是一件轻松事。
单愿然看了眼表,已经十一点了,赶了两个小时的路才回来,现在也累得不行:“我明天就修,你赶紧去睡吧,明天起来又该喊头疼。”
“我还不困呐,你老跟我一老太太叫唤什么。”沈老太太依旧不服气,她也才六十出点头,还没到牙齿都掉光的时候,她自认为是正热血的年纪。
“你要去跟阎王抢工作我也拦不住。”单愿然自顾自地把行李箱抬进大门,径自绕过沈老太太,“反正我是要睡了。你还浇花不?”
单愿然还好心把水壶递上。
沈老太太骂骂咧咧进屋了。
单愿然眼看着她进了屋,于是一个人把大门锁好,院子里被沈老太太倒腾得乱七八糟的工具都摆回原来的位置,最后才抬着行李箱进屋。
那盏还没修的灯放在被锁的门口外。
直到屋里熄了灯安静下来,整个镇子连同着外面的蝉鸣声都安静下来。
脚步不重不快,最后停在门外,一双修长的手弯腰把门口的灯捡起来,个子颀长的少年背影垂眸看着手里来回翻转的灯。
夏日的风轻飘飘,竟也难得有些凉快。
第二天一大早沈老太太又拎个水壶噌噌噌下了楼,框哩哐啷弄出好大动静:“然孙你把我老太的小锄头搞到哪里去了?”
沈老太太精气神充足得站在院子里往楼上仰头喊,幸亏不是在城市的小区里,不然就这个劲三天两头被投诉都是家常便饭。
“然孙”这个称呼单愿然已经记不起来是沈老太太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叫的了,反正自懂事起这个名字就一直伴随她。
单愿然从床上坐起来,棕黑色长发像瀑布一样洒在她的后背,被窗帘缝透进来的阳光照得暖洋洋的。
沈老太太站在院子里叉腰等着,听见窗户“镲”的一声被拉来,少女一脸惺忪地探出个上半身,还因为刺眼的眼光半遮半眯着眼,但说话的语气就没这么岁月静好了:“我帮你撇了。”
“什么?!”沈老太太立马吹胡子瞪眼的,“然孙你去念个高中把脑子念傻了是不?我这么好一个小时吧锄头让你给撇了?”
“原来那个破锄头你还要啊,脏了吧唧的丢在院子里我以为你不打算要了。”单愿然慢悠悠地离开窗户去换衣服,懒洋洋的声音从不大的窗户里传出来。
沈老太太一直都有乱丢东西的坏毛病,一直都是单愿然跟在她屁股后面收拾。
沈老太太气急败坏去翻垃圾桶:“我的宝贝小锄头要是没了你就完了!”
垃圾桶里就没装过垃圾,上面印的“垃圾桶”三个大字跟贴画贴着玩似的,里面装的都是沈老太太随地乱丢然后单愿然跟在屁股后面捡起来扔进去的东西。平时不扔进去的东西看都不看一眼,一扔进去就急得一口一个宝贝,这垃圾桶改印成聚宝盆得了呗。
果不其然沈老太太从聚宝盆里翻出来自己的宝贝小锄头了,得意的嘿嘿笑。
单愿然也换好衣服,随手把长发盘起来,干净利索,露出好看的额角和流畅的脸型,叼着牙刷洗漱。
沈老太太美滋滋用上小锄头:“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然孙,不敬老,把我容颜都要气老喽——”
正在擦脸的单愿然:“……”又编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歌。
单愿然下了楼,沈老太太还在随心所欲地瞎唱着,她走到门口打开大门,撇见放在地上的灯,弯腰捡起来。
她其实还没想好该怎么修这个灯,单愿然试着把灯打开,没想到真的亮了。
单愿然:“?”
她又不可置信地摁灭又摁亮。
沈老太太拎着小锄头出来:“你会修吗?”然后就看见单愿然捧着一盏明亮的灯现在她面前。
沈老太太:“?”
随后又反应过来,开心得不得了:“书果然没白念,这个速度!我然孙就是棒!”
单愿然拎着灯左右检查,不对,昨天晚上还是坏的,灯上也有一层薄薄的灰,而现在的灯非常干净,松垮的螺丝也都被拧紧了。
单愿然一脸认真地问沈老太太:“镇里有老头追你?”
沈老太太又喊起来:“瞎说八道啥呢!”
既然没有老头追求沈老太太,那总不能是哪个路过的好心人碰巧把灯修好了吧?哪有这样的人。
单愿然又转了一遍门口,好像也没丢什么东西。
单愿然想不出来个所以然,索性把灯挂了回去,管他呢。
把灯挂好,单愿然就和沈老太太回院子了。
俩人前脚刚走,后脚从大老远开过来一辆车停在小溪对面的房子前,溪水偶尔撞击大块的石头被激起哗啦啦的水声。
水声盖过汽车稳稳的声音,像仲夏的蝉鸣盖住夏天的风。
副驾驶下来一个少年,挺鼻薄唇,个子颀长,俊朗的眉目间带着从容和若隐若现的疏离感,身板挺直也很瘦,却不孱弱,短袖下的胳膊明显的青筋若有若无地凸起。
主驾驶的司机也下了车,也是个年轻人,估摸着也就二十出头,右耳耳垂有一枚亮闪闪的紫银色耳钉,他一下了车就开始左顾右盼打量这个初来乍到的小镇。
显然许臣漆不是很好奇这里的新环境,他绕到车后把行李箱搬下车。
带着紫银耳钉的年轻人叫赖一存,挺鼻蹙眉,西装革履穿在他身上带着霸气的痞感,像小混混找到正经工作了,他很看不上小镇的朴素,追到许臣漆旁边问:“你不是转去市重点了吗?干吗搬到个镇上住?”
许臣漆把两个行李箱都搬下车了,听到他的话之后抬头望了望天空,纯净漂亮的蓝天上点缀着大朵大朵的白云,他的侧脸被光渡亮轮廓,少年脸庞带着些十七岁的稚气,眸色深沉带着些懒散。
他很喜欢这里的环境,溪水蝉鸣盛夏鸟鸣。
赖一存觉得真是荒谬极了:“那我车停哪儿?这连个停车场都没有。”
许臣漆背上包,伸手关了后备箱:“停院子里吧,刚好院子还空着。”
许臣漆前段时间感冒刚好,青涩干爽的嗓音带着点鼻音,再加上他平时就不爱说话,现在整个人更显得疏离不近人情。
赖一存认命般重新上车,拿人钱做人事,他是许家配给许臣漆的专属司机,已经跟他半年了,对许臣漆这样沉闷的性子也习惯些了。
许臣漆站在院子里打量这栋小房子,模样还算可以,蓝白色的外观用黑色勾勒,两层还带一个阁楼,他把这块地基买下来了,前段时间刚装修好。
赖一存停好车就来找他了:“你的意思是你搬到这里了,我以后就要开半个小时的车送你去上学?”
许臣漆不置可否,淡漠好看的眸盯着他,一副“既然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干吗”的样子。
“……”赖一存想说脏话。
“嫌麻烦的话,我办住校。”许臣漆低头看手机,不轻不重扔下这么一句话。
许臣漆带着鼻音说出来这句话显得可怜巴巴的又很懂事的体谅人的模样。
赖一存心惊肉跳,我哪儿敢嫌麻烦啊。
许臣漆靠坐在沙发上,头埋得很低,大概是因为嗓子还有些难受,眉头依旧皱着,长腿懒散地屈伸,宽厚的肩侧是微微可见青筋的胳膊,修长的手指上下滑动手机屏幕,垂眸下来的浓黑睫毛随着视线上下轻颤,在阅读什么资料。
帅得自矜贵气又无懈可击。
赖一存盯着许臣漆,企图从他淡漠好看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许臣漆注意到旁边目光的炽热,头也没抬:“……我脸上有钱吗?”
长得是挺有钱的。
“大少爷你娇生惯养的住学校能习惯吗?”
许臣漆把手机屏关上,像是为了反驳他的话:“我在厕所喝过冰红茶。”
赖一存:“?”
许臣漆盯着他,表情平静像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小时候把蟑螂当蟋蟀炸了一锅……”
赖一存:“好了别说了你住宿去吧。”
赖一存是个害怕虫子的男人,尤其是有触角和腿多的,特指蟑螂。
“哦。”许臣漆跟没事人似的继续看手机。
小时候把蟑螂当蟋蟀确实是真事,但也没有夸张到炸一锅,只是出锅的时候发现里面混了一只许臣漆丢进去的蟑螂。
赖一存整个人陷进沙发里,典型的坐没坐相,望着天花板跟许臣漆找话题:“许总知道你搬家了会不会让你搬回去?”
“会。”
“那你怎么办?”
许臣漆:“青出于蓝胜于蓝,我比他更犟一点。”
“?”赖一存见识过许臣漆的犟劲,一旦认定的东西和事情,他绝对不会轻易放手,但他总是一副不争不抢无欲无求的模样,降低别人的警惕性。
相比他哥哥许帘秋的强势狂妄,许臣漆的性子更像他们的父亲许瀛。
空气一阵沉默。
许臣漆起身把手机扣在桌上:“借读半年我就出国,不会在这里待很久。”
出国是之前就定下来的事情,但借读确实是节外生枝出来的,赖一存权当他想来体验高中青春生活,不得不说再回忆起高中,赖一存早就忘了那些检讨和罚站,全是忘不掉的美好。
“好吧,”赖一存也妥协了,“你在学校注意身体,有事给我打电话。”
因为许臣漆总是生病。
“好。”许臣漆漫不经心地答应。
赖一存突然想起来自己高中那会儿才会偷带手机:“你好像不能带手机吧?”
许臣漆非常坦然:“我塞鞋里。”
“……”赖一存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带坏自家少爷了。
许臣漆小时候长身体食量很大,但是家里都是些精致量少的食物,他总是偷着拿面包吃,被发现了就会挨一顿打,骂他没出息。面包被攥得皱巴巴的,像被所谓豪门的规矩压得喘不过来的自己和畸形压抑的童年,许臣漆依旧会把它都吃掉。
赖一存不知道关于许臣漆孤独压抑的过去,还在思考如果偷带手机被发现了请家长要不要自己过去假扮家长,但是自己这么年轻装成哥哥还是舅舅好呢,又在想假扮家长去学校算加班还是旷工。
小溪镇宁静的下午依旧温和舒服,小鸟也有自己心系的事情,从这棵树飞到另一棵树,有时候又不知道因为什么叽叽喳喳叫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