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别来无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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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地下基地安静地像座坟墓，冰冷的空气凝滞在钢铁与水泥浇筑的廊道里，连呼吸都带着沉闷的回响。
一道扎眼的光柱忽而从左到右一闪而过，悦笛踮着脚尖放轻动静，蹑手蹑脚地穿过黑暗的走廊。
牙关里叼着一根微型手电筒，舌尖上满是凉意混杂着铁锈，他弓着身体，在地上一寸一寸地摸索着什么，额角沁出的冷汗沿着下颌滑进衣领，钻心的痒。
手电筒的光束在地面上晃来晃去，像一只受惊的萤火虫，徒劳地维系着有限的一小片光亮。
……该死的，这里也没有。
房间已经被他找过了，医疗室刚刚也被他翻了个底朝天……他的吊坠到底丢在哪了？！
悦笛不愿意惊动别人，甚至是装睡从利奥的眼皮底下偷偷溜出来的。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这条走廊再往前，就只剩了尽头的最后一间房间，南老师的研究室。
钢制的大门冰冷地矗立在黑暗中，门牌上“禁止进入”的标识像一道界碑。悦笛从没进去过那里，也从未好奇，有时候只是远远地看着，都能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他拼命祈祷吊坠只是链子断了，掉在了基地的某个角落，否则如果掉在了拍卖会的现场，麻烦可就大了。
他依稀记得，自己埋伏在现场准备出手之前，还隐约感到了吊坠贴着皮肤的细微凉意……到底是什么时候遗失的，是在现场引起骚乱的时候，还是在观光电梯上与封柏寻纠缠的途中？
悦笛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一丝印象，可如果吊坠真的落在了案发现场，不幸被警察当做证物封存，他们凭借那上面能提取出的生物痕迹，肯定能轻易锁定指向自己的铁证——
到时候，一切就真的完了。
寻找圣物计划该如何继续？南老师又会对自己多么得失望。
光束扫过墙角，再次不出意外地落空了，阴影与灰尘纠缠在一起，别无他物。
悦笛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咬牙蹲在地上，不顾膝盖磕在地砖上的疼痛，继续匍匐着往前爬。
就在他埋头检查地砖缝隙的时候，额头突然撞上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嘶——”
悦笛跌坐在地，捂住脑袋，抬起头正对上两只近在迟尺的眼睛，像两簇燃烧的火苗，在黑暗中闪着诡异红光。
他吓得精神一振，手忙脚乱地取下手电筒向上扫去，光束摇晃着攀升，照亮了一具冰冷的金属躯体。
机器人保罗自上而下地看着他，歪着脑袋，神情透露一点无辜。
“大半夜在这儿吓谁呢！”悦笛又惊又气，压低声音在它的铁皮小腿上敲了一下，发出“梆”的一声闷响。
保罗的回答毫无波澜：“检测到异常活动，正在执行夜间巡逻程序。”
悦笛松了一口气，准备挥手让这个铁疙瘩赶紧哪凉快哪呆着去。
“啪”地一声脆响，头顶的廊灯骤然亮了。
苍白的强光倾泻而下，将整条走廊照得亮如白昼，也把地上那个狼狈不堪的悦笛钉在原地，无所遁形。
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睛，视野里满是一片过曝的白。
“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不疾不徐，平淡得像是结了层薄霜。
南格利一身肃白的大褂，从阴影中缓步走出，镜片在顶灯下反射出一层幽微的白光。
悦笛骤然僵在了原地，实在没想到竟然会被当场抓包，一双猫儿似的杏眼瞪得滚圆。
实话滚到嘴边，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到底还是被不想添麻烦的念头压了过去。
他只好连忙规规矩矩地爬起来，拍掉膝盖上的灰，脸上堆起一个乖巧的笑：“老师还没休息吗，我只是半夜嘴馋了，想出来找点夜宵吃。”
说着，悦笛还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一动不动的保罗，狐假虎威道：“不是让你带路到厨房吗，怎么拐到这里来了！看我不把你好好修理一顿……”
保罗的机械眼闪了闪，可惜程序里并没有反驳主人的权限，只得沉默接下这口从天而降的黑锅，在一阵细微的机件转动声后，僵硬地点了点头。
南格利仿佛完全没听出这个蹩脚的谎言，看着他失笑起来：“别害怕，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这次能得到‘荣光’，你是我们首屈一指的功臣。”
悦笛听到夸赞，心里一下子飘飘然起来，刚才的紧张瞬间被冲散了大半。
“哪有啦，其实大家都有出力。”他下意识地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对了南老师，步姐她还好吗？”他抬起眼，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南格利的脸色：“当时情况紧急，是我判断失误才暴露了位置……您别生她的气好不好？”
南格利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姿态闲适：“事情的经过我已经全部了解了，她很好，只是非常愧疚，一时恐怕无法面对你，所以我安排她去执行其他任务。”
原来是这样啊。
悦笛一颗提起的心又缓缓落下，至少步姐没事就好。
“还有，亚当提出的那个任务……”
这次南格利直接打断了他，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断：“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合作伙伴，掀不起什么水花。以后再听到这种无聊的玩笑，你尽可以无视就好。”
悦笛有些一知半解地点点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既然南老师都这么说了，那应该就是没什么问题，他选择无条件地相信。
“对了，既然都走到这里了，想不想进实验室里看看？”
悦笛一愣，对面的长者忽然抬脚走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一股消毒水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微微俯下身，一贯平淡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饶有兴味的笑意：“毕竟三圣物的秘密，普通人可能终生都未尝得见。”
悦笛心头一跳。
南老师的研究室是整个基地的禁区，他从未奢望过能踏足其中，可终究越神秘，只会越发滋长他的好奇。
“……真的吗？”
南格利轻微颔首，未再多言，步履稳健地从悦笛身边掠经过，径直走向尽头那扇钢制的大门。
门上的感应器闪过一道幽绿的光，发出“滴”一声轻响，沉重的门体向内滑开，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漆黑入口。
“啪嗒。”
头顶，灯管在黑暗里闪烁了两下，终于挣脱了束缚，一盏接一盏地亮起，实验室的全貌骤然展现在眼前。
四面墙壁都铺设着特质的防护钢板，冰冷、光滑，反射着毫无温度的白光。墙角，电子钟发出稳定的嘀嗒声，在静谧中显得格外清晰。
悦笛的呼吸微微一滞。
他的全部视线，都被房间正中央那个巨大的立方体玻璃箱牢牢吸引了。
蓝宝石“荣光”此刻就静静地漂浮在玻璃箱的中心，散发着淡淡的光晕，像一颗拥有生命的眼球。
玻璃箱周围环绕着密密麻麻的监控仪器，各种起伏的波形图和数据流在屏幕上疯狂跳动，如同一群无声而狂热的信徒，围绕着它们的神明。
“那些真神降临的传奇故事，无论从古至今何种宗教，又被如何包装渲染，你可能都或多或少地听说过一些。”
南格利站在玻璃箱前，双手背在身后，声音在空旷的实验室里激起层层回荡，带着一种剥离了情感的纯粹冷静。
“传说中，它们是神赐的圣物，是信仰的凝结。”
“但你可能不清楚，对科学研究而言，附身于何种本体其实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股能量和它所传递的、来自更高维度的信息——让孱弱的人类有机会改写基因密码，重塑一切。”
“重塑……一切。”悦笛无意识地重复着这几个字，视线视线穿透厚重的玻璃，似乎真的从那块蓝宝石里，看见了一团漂浮变幻的光。
他的喉咙有些发紧，下意识的问题脱口而出：“只要集齐三项圣物，我就可以变成真正的人类吗?”
“当然，甚至不止。”
身后的南格利正对着他，光线在他背后勾勒出清晰的轮廓，却让他的面孔陷入了一片黑沉的阴影。
他眯起眼睛，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里，此刻竟翻涌着深沉而狂热的情绪。
“这跟你妈妈当年提出的设想如出一辙，”南格利的声音轻下来，像在引诱一个迷路的孩子：“不要害怕，她或许正在某处看着你呢。”
妈妈。
变成人类，是否就能离你再近一些？
悦笛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紧紧地盯着那块蓝宝石，幽蓝的光晕仿佛一个漩涡，要将他的灵魂彻底吸进去。
他不由自主地，一步一步地走近。
巨大的玻璃箱近在咫尺，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从里面渗透出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波动，像微弱的电流，刺激着他的皮肤。
着了魔一般，他跃跃欲试地伸出手。
指尖微凉，轻轻地，放在了玻璃箱冰冷的表面上——
谁知道这一刻，警报声骤然响起，显示屏全部亮起了刺目的红光。悦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连忙缩回手，整个人像被烫到一样，踉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
“只是检测到了异常能量而已，不用紧张。”
南格利平静地摆了摆手，快步上前，关停了警报。实验室里恢复了死寂，只剩下仪器运作的嗡鸣。
悦笛大口喘着气，心跳如擂鼓。
南格利将他送出实验室之前，稍微后退半步，不带任何情绪地审视了一下面前惊魂未定的年轻人。
这张容貌堪称明媚，像一株开得蓬勃绚烂的花，即使在Omega之中，吸引力也绝对位于出类拔萃的顶端。
可惜平时本人看起来似乎不太自知，否则封氏那个继承人，应该早就被他拿下了才对。
南格利不喜欢钓鱼，却接近变态地痴迷着这种抛下鱼饵，静静等待目标上钩的快感，即使偶尔搅浑一潭池水，他也乐见其成。
编号837的成长状态好到超乎他的预期，他很欣慰，看来那个耗费了无数心血的“沙盘计划”功不可没。
只是偶尔间，南格利的思绪一瞬飘回了很多年前，那个曾经将自己咬得满手是血的小畜生，如今正满眼依赖地看着自己。
每每思及至此，巨大而难以言喻的成就感，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没。
他拍了拍悦笛的肩膀：“最近没有其他任务，你好好养伤。距离下一件圣物面世的时间不远了，我们很快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编号837走后，实验室的门再度关闭，实验室里的红光无声地熄灭了。
南格利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玻璃箱里的蓝宝石。许久，他转身走向办公桌，从抽屉里取出一块被严格封存的试管状容器。
他将其举到眼前，那里面是一块不规则的红色结晶样本，与几日前悦笛伤口处的晶体极为相似。
他吐出一口气：“快了……”
伸出手在虚空中轻轻一握，仿佛已经抓住了那个渴望已久的未来。
……
第二日一早，悦笛顶着一头黑色的卷毛，待一副平光的黑框眼镜，小助理“林深”被迫重出江湖，面前是封氏集团总部的办公大楼。
“我真是搞不懂了，这跟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通讯频道里，真理子好奇地追问。
悦笛的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
可是他有什么办法？
吊坠是他唯一的念想，就算风险再大，他也绝不会放弃半分的希望。
思来想去，公司毕竟签署协议承担了拍卖会的部分安保工作，想必他们正在对失窃事件进行紧锣密鼓的调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想要快速获知现场信息，打入封氏集团的内部终究是不二之选。
可这样一来，他少不了再次面对封柏寻，该如何解释“林深”的忽然消失、不告而别？
悦笛下意识地啃着指甲，问道：“拜托你发的邮件如何了？”
真理子表示技术过硬，童叟无欺，绝对OK。
“按照你的要求，我黑进杨西里的邮箱，用‘林深’的身份伪造了一封请假邮件，时间设定在拍卖会当晚。理由是急性肠胃炎，附带电子诊断书，天衣无缝。”
悦笛再三叮嘱：“千万不能告诉别人，老师也不行！否则，我就把你上次下载病毒视频，导致基地防卫系统瘫痪的事都说出去，听到没有！”
真理子压低声音暗骂：“小气鬼……”
做好心理建设，悦笛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朝大门走去，结果刚走到闸机前，莫明就被拦了下来。
“哔——身份验证失败。”
出师不利，悦笛的心猛地一沉。
一旁昏昏欲睡的保安大叔抬起头，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今天是休息日，公司上下全员放假，你跑来做什么？”
“……”
悦笛转着眼珠，正不知道该如何狡辩，忽然身后传来一阵风驰电掣的引擎轰鸣，一辆造型低调的黑色跑车疾驰着甩出半个圈，稳稳停在了大厦前。
车门打开，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地钻出，快步走来。
走在前面那道西装笔挺、宽肩摘腰的熟悉身影，正是封柏寻。
机器人门童这才如若初醒地跑过去泊车，而封柏寻一眼也不看后面一脸菜色、扶住车门嚷嚷的封倩，长腿一迈，大步跨上台阶。
“……如果下次你还无视我的警告，封柏寻，我会立刻联合董事会提议罢免你的职位！还有你的开车技术，真他妈是万里挑一的烂！”
“请便。”
保安大叔迎面目睹了这场电视剧里才能看到的豪门争端，表情十分纠结，一会恨不得原地消失，一会又嫌自己脖子伸得不够长。
下一秒，封柏寻冷冷地掀起眼皮，忽然看到自己的必经之路上多出了一个人。
扫了一眼，他的瞳孔霎时微微缩紧，目光毫不掩饰地将人从头打量到脚底，停顿数秒后，眼神里除了探究，更多了一丝压抑在愤怒之下的微妙。
“林助理……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悦笛被Alpha笼罩在阴影之下，盯着他黑沉黑沉的脸，无声咽了口唾沫。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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