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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杀人灭口 ...

  •   夜幕低垂,客栈内却是灯火通明,觥筹交错。

      平日里,能如此近距离见到狼主的,多是军中将帅;似他们这般寻常士卒,莫说与她平起平坐、饮酒谈天,便是远远望上一眼都属难得。

      今夜能有此等机遇,免不了大伙的目光皆聚集在她身上,看着她一口接着一口的烈酒入肚,涨得面红耳赤,众人脸上具是笑意盈盈。

      却又不禁感慨起,曾几何时,在孜劫的篝火旁,他们也曾这般纵情痛饮,那时的日子,是何等快意潇洒。

      弥乐放下酒杯,起身指着大伙,道:“解个手,回头再喝,谁都不许走。”

      “是!”众人齐声应和,声如洪钟。

      弥乐被这刚硬洪亮的声音震得一哆嗦,踉跄两步,嫌弃道:“小点声,大晚上扰民。”

      “哈哈哈。”
      满座顿时爆出一阵善意的哄笑,将士们仰望着她,好似仰望草原上炽热灼烈的太阳。
      她的一字一句,在他们眼里皆如命令一般。

      待他走后,个别胆子大的,借着酒意壮了胆儿,开口问容迟:“军师大人,我们还回得去吗?”

      这一问,众人顿住手中的酒,目光投向主桌的容迟身上,这偌大的客栈瞬间寂静无声,都在等待一个答案。

      默了半响,还是未能等到容迟的答复,只见他沉沉的眼神,什么话都不说。

      反倒是容雀悠哉悠哉道:“这样的生活有何不好,不会流血不会死。”

      伊拉索闻言,面色一正,肃然道:
      “容将军,生为孜劫人,受天狼神庇佑,生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嗐……”容雀坐直身子,与他说道说道:“你们就这么乐意上那战场?饥寒交迫能有这舒服?”

      容迟静静看向他这个弟弟,神色凝重。
      他这话,倒像是说给自己听的,要说乐意上那战场的人,整个孜劫,除了他还有谁。

      伊拉索别过脸,垂眸低语:“尔等只愿,能葬在那片土地……”

      话音刚落,原本坐在一旁静静绣着刺绣的蓝胭,被针扎破手,血染在绣图上,蔓延开来。
      突然间脑海里浮现了一篇诗文。
      南方有孤鸟,一树一生。平旦遇大火,如秋色枫林。树毁鸟逃,流入异乡成那异客,此生落魄流离。别鸟见此,逢问:自哪来?
      孤鸟不语,眼落身下竹柏翠林,心念南方焦土灰烬。回首往年,恍如隔世,郁郁而终。

      他们未见的是,门框边倚着一道身影。弥乐早已回来,却迟迟未踏入,她仰头望着四周发呆,耳朵却是讲这些话全都听了进去。
      半响后,她顺走台上的酒壶,独自出了门去。

      从热闹的客栈出来,走过暗黑的街巷,这夜晚时分,路上行人稀少,只觉得耳朵空落落的。

      她不知不觉走到一家酒楼下,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坐在一处闭户的门槛上,抬手往口中灌了口烈酒。

      “啧……”辛辣的口感使她不自禁地砸嘴。

      沉默半响后,她望着前方的常青树,喊道:“出来吧,随了一路,也不知累不累。”

      没一会,树后那人不知所措地冒出头,朝她缓缓走来。

      弥乐醉眼迷离,笑了笑,“欸!小白脸,听说你遇了瓶颈?”

      无芨耳根微热,嘴上却不服输:“要你管!”

      “我见过你使剑,就是胳膊肘和下盘缺了点腾出的速度,这事说小吧,倒也不小,说大吧,也算不得。”
      弥乐起身,拍去裙角沾染的灰尘,放下酒壶,朝他伸出手:“剑。”

      无芨怔了怔,还是解下腰间佩剑递了过去。

      弥乐想着,反正闲着也是无事,就教他一把吧。

      “看好了,化剑溶于掌,步履坚定,心念要专。”
      话音未落,长剑出鞘,剑身已如游龙惊鸿,在她手中翩然起舞。
      月光映照着剑锋,轻手一挥,斩断眼前垂吊的树枝。

      弥乐徒然脚下生风,带起满地落叶纷飞如蝶,“快——顺风而刺,逆风为斩!”

      她翻转着剑柄,下盘稳定不摇,朝前方猛刺,“准——身随剑身所动,眼寻敌方破绽,方露即刺。”

      紧接着极速将剑收回,弓步,翻袖,剑身横过颈前,衣摆轻旋,一咬牙,持剑朝前挥去,剑气腾空而出,“狠——内力附着于剑,急倾而出,力足,万物皆可破!”

      她侧身捷如飞鸟轻,瞋目勇如独鹘举,一招一式,刚毅不失,柔韧不绝。

      死一般的寂静后,弥乐收剑朝他走来,夜间的风拂动她的衣袂,枝条上的枯叶随着剑锋的横扫,落了满地。

      弥乐将剑递了上去,无芨怔怔望着她,一时竟忘了动作,直到弥乐挑眉,将剑递近了些:“发什么呆?试试。”

      “哦。”他这才回过神来接过剑,一时间觉得这剑柄温热犹存。
      他咬紧牙,随风操练一番,脑海回忆着弥乐的教导。

      弥乐坐回石阶,拎起酒壶,一边喝酒,一边摇头。
      “不够快。”
      “下盘不稳,显得步履发飘。”
      “手够快,但腿脚钝。”

      见他招式仍显稚嫩,弥乐语重心长道:
      “拖泥带水,缺股子狠劲儿,你要知道,外边的敌人不似胤朝陪你练剑的武夫,他们生于绝境下,是没有心的。在他们眼里,你只是要捕食的猎物,他们架着又快又狠的刀,只要你稍微慢点,下一刻你便是他们刀下的亡魂。要记住,剑一出鞘,不是敌死,就是你亡。”

      无芨回过头,看向弥乐的目光炯炯有神,乖巧着点头,“我知道了。”

      他深吸一口气,眼尾微微泛红,摒除杂念,口中默念着弥乐方才传教的口诀。
      淡漠四周的一切,仿佛置身于沙场之中,幻化出一个个狰狞的敌人,只要是他剑身横扫过的地方,皆掀起一股飓风。

      倒是进入状态了,弥乐见状,双手环胸,唇角微扬:“这次像点样子了,但,还能更快。”

      无芨一听,身形再转,速度又提三分,按照她说的,随着顺风方向反转着身子,他也能感受到,果然觉得身法较往日来说,轻快迅速不少。
      “嗯,继续。”弥乐见状满意点头。

      大约练有六遍,倒也练出个所以然来了,只是苦了那棵老树,在她方才剑气与无芨的练习下,被迫害地不成样子了。
      这也不似他那东宫练场,这树好歹是大家的。
      “行了,停了吧。”弥乐出声制止。

      他顿住脚步将剑入鞘,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额上的汗水侵湿着他的两鬓。
      他小步上前坐在弥乐身旁。

      弥乐晃了晃见底的酒壶,大方问道:“还剩一口,要不?”

      无芨抿嘴摇头。

      “那我可不客气了。”说罢仰头就将那最后一口送入嘴里。

      “南疆丫头……”刚开口的无芨意识到言辞不妥,急忙改口:“不,弥乐小姐。”

      “嗯?”
      “你长大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弥乐扭头对上他那双眉清澈呆傻的眸子,一时觉得,他跟容雀那小子,还挺像。

      “幼时所见,那是血泊,能活着就很幸运。”她目光投向遥远夜空,声音柔和下来,“再大点之后,那便成了家,连风都是暖的。”

      “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你身手这么好。”
      弥乐呲笑一声,“拿命换来的。”

      见他不再追问,只低头默默擦拭佩剑,弥乐忽然想起一事:“对了,光顾着教你,倒忘了问,为何跟着我?”

      “我与殿下准备到这九忆楼见一故人,途中瞧见你神情恍惚,独自走在巷中,殿下不放心,便让我跟着了。”无芨答。

      “那你家殿下呢?”

      无芨仰头看向前方的酒楼,说:“在那。”

      弥乐随之望去,她早就察觉到二楼廊下有人注视着他们,但一心只顾着教导无芨去了,倒未曾细去留意,原来站着的那个人,是祁玄啊。

      二人双眼对视,逆光之中,他一身墨色长袍,手中白折扇轻摇,眉眼间流露出浅淡笑意,竟让弥乐心口莫名一紧。
      好一张翩若惊鸿的脸。

      弥乐歪着头,将手中的空酒壶颠倒两下,嬉笑着:“我没酒了,你要不,请我上去喝点?”

      祁玄微微点头,再将下巴一偏。
      示意她上来。

      待弥乐上了楼,瞧见安然坐于窗前的祁玄,他的面容,如往常般挂着落寞的笑意,折扇轻摇,双鬓随之拂起,明月清风般的姿态,看向自己。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竟惹得弥乐挪不开眼。
      她方一坐下,祁玄便温声开口:“想吃什么?”

      “我吃饱来的。”
      无芨默默拿起玉壶,再顺手拿起杯子替她斟酒。
      瞧他这反常的举动,弥乐挑眉疑惑:“这么殷勤?”

      无芨别过头翻了个白眼,心底默念着——
      爱喝不喝。

      弥乐不以为意,举杯小啜一口,只觉良辰美景,美酒在手,甚是惬意。
      就是祁玄这一身黑袍,与这场面,略显不搭。

      “你在等的故人呢?”弥乐问。
      祁玄答得轻松,“爽约了。”

      弥乐面上的讥笑再也藏不住,“怕不是那傅婉柔吧。”

      祁玄微眯着眼,嘴角随着上扬,“我等她做甚?”

      弥乐当他是害羞地狡辩,也不点破,只道:“既是约人会面,怎么穿得黑漆漆的就过来。”

      祁玄低头审视自身,略有不解:“不妥么?”

      弥乐笑着摆摆手,只觉得他是个木头,也不善表达。与情人赴面这等要事,也不穿得漂亮些,难怪人家会爽约,定是觉得他平日里也不够浪漫。

      她忍不住低声嘟囔:“也就长得好,不然,谁理你。”
      祁玄只当她是在夸他,别过脸去,目光望向窗外街景,轻哼一声,笑道:“你醉了。”

      “一点点。”弥乐拿起筷子夹着下酒菜,也不否认。
      来之前便在客栈喝了不少,现在一杯又一杯的烈酒下肚,弥乐脑袋晕沉沉,那些令人难过的画面,也随之浮上心头。

      她无可奈何地望着窗外,“这身处沟壑的蟾蜍,亦有仰望星空的权利。可这心系自由的人啊,却总是不得如愿。”

      祁玄静静看着:“你可曾想过,你想要的自由是什么?”

      “嗯?”弥乐扭过头,徒手抓起两粒花生米往嘴里扔。

      “或许你所谓的自由并不是孑然一身。当你真正摆脱束缚的时候,你真的会觉得如愿吗?”
      祁玄吐字缓慢,字字清晰。

      弥乐扬眉,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春满园那晚,陪我喝酒的人,是你吧。”

      “想起来了?”

      “时而模糊。”弥乐翘起腿,双手抱着后颈靠在椅子上,好生无畏,“那这般说来,你知晓我是谁?”

      祁玄轻声回应:“知道。”

      “什么时候知道的?”问罢,她又往嘴里扔了几粒花生米。

      “第一眼。”

      “第一眼?”这个答案让弥乐始料未及,她蹙眉细思,却想不出任何破绽,“怎么可能?我们此前并未见过。莫非……”

      她咀嚼花生米的动作忽然顿住,猛地想起他书殿中那幅画像,顿时沉不住气,拍案而起:
      “不是吧!你该不会真觉得你书殿那膘肥体壮的画像,是我吧!?”

      祁玄被她这反应逗得轻笑出声,却故意顺着她的话,调侃道:“难道不是?”

      他这么一说,弥乐更是气坏了,拍打着桌面泄愤,“我哪有这么丑!”

      祁玄微微点头,附和道:“的确,是画师不行。”

      弥乐冷哼一声,往嘴里投入几粒花生米,傲娇道,“本就是画师的错!”

      而祁玄之所以确信,那是因为二十年前,这世间问世一种名为“牵机”的奇毒,此毒食之无味,毒性却是极为猛烈,能令人卯受五脏六腑侵蚀之痛,仅一滴便可害人性命。

      据他所知,此毒是从南疆传入胤朝,胤朝至今无人能解。

      据传,那研制“牵机”之人,亦曾制出一味“白解药”,可解世间百毒,自然也包括这“牵机”。

      而这制毒人,祁玄恰巧识得。
      占地封王,携群狼盘踞,夜夜笙歌,与火共舞的阿孜劫先狼主——孜劫白衡。
      亦是弥乐的母亲。

      “完了,你知晓我身份了,那我可要灭口了……”弥乐斜眼望着他,半真半假的道。

      只是漫不经心的一句话,惊得无芨手握腰间剑柄,横身拦在祁玄之前,急声道:“不行!”

      弥乐没作回应,摇晃着脑袋,双手撑着桌面缓缓起身,醉酒的面庞上有着一抹红晕,显得格外动人。
      她附身凑到祁玄眼前,两眼迷离地盯着他的面容,细看他的眼睛,觉得这双眼生的,真是勾人心魂。

      面对这般盯着,换作旁人,整颗心都得陷了进去。

      倒是祁玄不一样……
      他可陷早了。

      只见他勾起嘴角,微微挑着眉,低沉戏虐的声音自弥乐耳畔响起:
      “哦?你要怎么个灭口法?”

      弥乐摸着下巴,目光在他脸上流转,“嗯……瞧着你这人嘛,长得倒是不错,还帮过我好些回,有权有势,还有钱。”

      祁玄仰脸,尾音微扬,带着询问:“所以?”

      “灭口甚是可惜。”弥乐歪着头,晚风打西窗而来,撩起她的发丝,笑靥如花,眸光璀璨,带着醉意,且无畏。
      “不如……你策反吧。”

      祁玄终是忍俊不禁,别过脸低笑出声,半晌方道:“果真是醉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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