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CDI

6、梦醒

　　徐烔的后背紧贴着冰凉的门板，指腹在木纹上无意识地摩挲，那凹凸的纹路仿佛刻进了他的灵魂深处，仿佛这样就能穿透这层薄薄的屏障，触到门内人滚烫的温度。

　　他能听见张恒渊压抑的呼吸声，那声声哽咽像细针扎进他的心脏，比伤口的疼痛更锥心刺骨。他太熟悉张恒渊的倔强了，那个总把委屈嚼碎了往肚子里咽的傻子，此刻正蜷在门后，等着他去撬开那道紧闭的心门，可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这个机会。

　　“咳……”

　　胸腔突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无数把利刃在肆意切割。

　　徐烔闷哼一声，手肘猛地撞在门框上，那剧烈的冲击让他的身体摇晃起来。他踉跄着跪倒在地，染血的指节在门板上蹭出一道暗红的弧线，像用生命画下的最后一道符咒，带着无尽的眷恋与不舍。

　　喉间涌出的血沫沾在唇边，他却咧开嘴笑了，那笑容沙哑得像生锈的齿轮在艰难转动：“张恒渊……我好像还没见过你哭呢……”

　　鲜血顺着嘴角往下淌，在衣襟上洇开一朵暗红的花，如同他们之间那些未曾言说的深情，在岁月的长河中悄然绽放又迅速凋零。

　　他抬手抹了把脸，指腹蹭过眼角时顿了顿——那里干涸得像被烈日曝晒的河床，没有一滴泪。

　　原来，连泪水都吝啬于在这个时刻落下，仿佛命运也在无情地嘲笑着他们的无奈。

　　“以前吵架冷战的时候，”他咳了两声，嘴角又溢出点血丝，那猩红的颜色刺痛了视线，“我总在心里偷偷骂你……骂你嘴硬，骂你不哄我……”

　　他突然笑出声，笑声里带着血气的腥甜，像一朵在狂风中摇曳的残花，“但现在看……我还是不舍得啊……”

　　门内的呼吸声突然乱了节奏，像被风搅乱的湖面，泛起层层涟漪。

　　徐烔眼睛一亮，撑着门框想站起来，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然而，后背的伤口却猛地一缩，疼得他眼前发黑，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他顺着门板滑坐在地，后背的创口蹭过粗糙的木纹，鲜血顺着墙缝往下淌，在地面汇成小小的水洼，那触目惊心的红色，是他生命的倒计时。

　　“那天……你做的番茄炒蛋……”他喘息着，声音轻得像飘在空中的羽毛，随时都可能被风吹散，“糖放多了……甜得发苦……”他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那笑容里藏着多少回忆与遗憾，“但作为第一次做……已经很有天赋了……”

　　痛感如潮水般涌来，将他淹没在黑暗里。徐烔仰头望着天花板，眼神飘向虚空中的某点。

　　那里有他们规划过的未来：明年的春天，海棠花会开得更娇艳，他们会手牵手漫步在花海中，感受着春风的轻抚；夏天的草原，他们会躺在草地上看云卷云舒，分享着彼此的梦想与心事；秋天的群山之巅，他会为他唱那首写好的歌，让歌声在山谷间回荡；冬天的海边，他们会裹着同一条毛毯看日出，迎接新的一天的到来。

　　“但是……”他攥紧衣角，指腹蹭过布料上的血渍，那血渍像一道道深深的刻痕，“好像等不到了……”

　　门内的呼吸声突然变得急促，像困在笼中的兽，在绝望地挣扎。徐烔用尽全身力气撑起上半身，后背的伤口被木纹磨得翻卷，露出森白的骨茬，那惨烈的景象让人不忍直视。

　　他抬手抹了把嘴角的血，眼神突然变得明亮，像燃尽了最后的烛火，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却坚定的光芒。

　　“张恒渊……”他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每个字都带着血色，那是他用生命在诉说，“你要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他咳出一口血，在门板上溅出暗红的花，那花朵仿佛是他生命的绽放与凋零，“你可以怪这个实验……可以怪我……但是不要怪自己……”

　　门内的啜泣声突然变得清晰，像春冰初融的溪流，带着丝丝的凉意与无尽的悲伤。

　　徐烔笑了，笑容里带着解脱的轻松，仿佛卸下了所有的负担：“如果人生一定有痛苦……我希望你先找到自己……”

　　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那叹息里藏着多少无奈与不舍，“即便再痛……你也不要留在过去……”

　　后背的创口突然爆开一阵剧痛，像有把烧红的刀在剜他的肉，每一寸肌肤都在痛苦地呻吟。徐烔闷哼一声，头重重抵在门板上，连呼吸都开始发颤。他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细碎的“嗬嗬”声，每一次气流涌动，都扯得胸腔里的伤口像被万箭穿心，那痛苦让他几乎无法承受。

　　“还有啊……”他突然睁大眼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那声音仿佛穿越了时空，“以后别总盯着过去不放……”

　　鲜血从嘴角不断溢出，在门板上汇成一条暗红的溪流，那溪流里流淌着他的眷恋与牵挂，“要为重活的高兴……不要为死去的忧伤……”

　　这句话成了他能说出口的，最后一句叮嘱。

　　门内的哭声突然变得撕心裂肺，像被暴风雨撕裂的云层，那哭声里饱含着无尽的悲痛与绝望。

　　徐烔嘴角勾起个温柔的弧度——他终于听见了，那个总把眼泪憋在心里的傻子，终于为他哭出了声。

　　“你哭起来……其实挺好看的……”他喃喃道，视线开始模糊，仿佛置身于一个虚幻的世界，“比海棠花……还好看……”

　　门板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像是有人在用拳头砸门，那震动仿佛是命运的敲击，宣告着一切的结束。

　　徐烔想笑，却只能咳出一口血沫。他缓缓闭上眼睛，任由黑暗将他吞噬。在最后的意识里，他听见门被撞开的声音，听见张恒渊带着哭腔的呼喊，那呼喊声仿佛穿越了时空，在他耳边回荡；听见春风穿过走廊的呜咽，那呜咽声像是命运在为他们的爱情哀歌……

　　地面的血洼渐渐凝固，像一朵永远不会凋零的海棠，见证着他们曾经的爱情与遗憾。

　　指尖深深抠进门板缝隙，指甲缝里嵌满木屑与血痂，像刻进生命最后的印记，那是他对这个世界最后的眷恋。那点支撑身体的力气正从指节间丝丝抽离——先是骨节泛起青白，接着手指蜷成僵硬的鹤嘴状，最后整只手“咚”地砸在地面，连带着手腕上那串浸透血色的平安木珠也滚落出去。

　　木珠撞在墙角，发出轻得像临终叹息的脆响，在死寂的空气里荡开层层涟漪，仿佛在诉说着他们的故事。

　　呼吸越来越浅，每一次吸气都像有细砂在肺叶间摩擦，那痛苦让他几乎无法呼吸。胸口起伏的幅度从暴风雨般的颤抖，渐渐弱成秋叶飘落的弧线，最后彻底平息成一片死海。

　　只有侧脸贴着门板的肌肤还残留着余温，仿佛那是他最后的温暖。嘴角凝固的血沫泛着暗锈色，眼睫却仍微微颤动着，像两片被露水压弯的蝶翼——仿佛只要门内再传来一声“徐烔”，他就能撑开眼睛，再笑一次，再看他一眼。

　　那串浸透祈愿的平安符终究没能护住谁。连让他说出“我也舍不得”的力气都被命运粗暴地夺走，只留下半句卡在喉咙里的“我爱你”，像被生生扯断的琴弦，在虚空中震颤出无声的悲鸣，那悲鸣声回荡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而这一切，都随着他的离去，化作了永恒的梦，在时光的长河中渐渐苏醒，却又永远无法再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