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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吵架 ...

  •   那场偷听带来的冰冷与绝望,在江浔胸腔里发酵、膨胀,最终转化为一种滚烫的、近乎毁灭的愤怒。他在地板上蜷缩了半夜,四肢冰凉,心却烧着一团火。最初的悲痛被这怒火炙烤,变成了坚硬的决心。

      他不能就这样认命。他不能连挣扎都不挣扎,就任由父亲将他的人生轨迹强行掰向另一个方向。为了林安言,也为了他自己。

      第二天,江浔照常去上学。

      只是眼下的青黑更深了,脸色也透着一种不健康的苍白。他一整天都异常沉默,连宋萤都察觉到了不对劲,几次想凑过来搭话,都被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生人勿近的低气压挡了回去。

      只有林安言,似乎什么也没问,只是在课间递给他一瓶温热的牛奶,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背,带着熟悉的、令人心安的微凉。那简单的触碰,像是一滴甘露,落进江浔焦灼干裂的心田,让他濒临失控的情绪得到了一丝微弱的安抚。

      他看向林安言,对方也正静静地看着他,清澈的眼眸里没有探究,只有一片沉静的、包容的深海。

      那一刻,江浔更加坚定了。他必须去争,去说,哪怕头破血流。

      放学后,他没有丝毫犹豫,径直上了那辆黑色的轿车。车厢里的暖气和香薰依旧闷人,但他这次没有闭眼,而是挺直背脊,目光直视着前方,像一柄即将出鞘的、锋芒内敛的剑。

      回到家,气氛依旧凝滞。晚餐桌上,江纪寒和苏池都没有提转学的事,仿佛昨晚那场决定他命运的谈话从未发生过。江浔沉默地吃着饭,味同嚼蜡,却能感觉到父亲偶尔投来的、审视而严厉的目光。

      吃完饭,江浔放下筷子,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起身回房。他抬起头,目光直接迎向主位上的江纪寒,声音因为紧张和蓄积的情绪而有些紧绷,却异常清晰:

      “爸,妈,我有话想说。”

      苏池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担忧。江纪寒则放下手中的汤碗,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不疾不徐,眼神锐利地看向江浔,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刻:“说。”

      江浔深吸一口气,那股压抑了一整天的、混合着愤怒、委屈和不甘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不再掩饰,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尖锐和孤勇:

      “我不想转学!”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砸进了平静(至少表面平静)的湖面。苏池的脸色更白了。

      江纪寒的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眼神更冷了几分,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和更深的不悦。

      “理由。”江纪寒的声音很平淡,却带着千钧的压力。

      “理由?”江浔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理由就是我不想离开三中!我在三中待得好好的,我的老师、同学、朋友都在那里!我的学习正在走上正轨!凭什么你说转学就转学?就因为你是我爸,就可以完全不考虑我的感受,随意决定我的人生吗?!”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眼眶也开始发红,但眼神却亮得惊人,燃烧着不服输的火焰。

      江纪寒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他重重放下手中的餐巾,声音也陡然严厉:“江浔!注意你说话的态度!什么叫随意决定你的人生?我让你转学,是为了你好!市一中的师资力量、升学率,哪一样不比三中强?那里的封闭式管理,更能让你收心学习,远离那些……乱七八糟的影响!”

      “为了我好?”江浔几乎要笑出声,那笑声却充满了悲凉和讽刺,“爸,你口口声声说为了我好,你问过我想要什么吗?你了解过我吗?你知道我在三中是怎么过的吗?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离开吗?!”

      他往前一步,双手撑在餐桌上,身体微微前倾,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江纪寒,像是要将积压了十几年的不满和隔阂一次性倾倒出来:

      “你只知道我成绩不够拔尖,只知道我和林安言走得近让你觉得丢脸!可你看不到我这学期的进步吗?你看不到我为了追上别人的脚步,每天熬夜到多晚吗?你看不到我在努力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哽咽,却字字清晰,砸在寂静的餐厅里:

      “是!我是喜欢林安言!那又怎么样?!这影响我学习了吗?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喜欢他,正是因为想和他站在一样的高度,去看一样的风景,我才开始拼命努力!我的物理成绩是怎么提上来的?是他一遍遍不厌其烦地给我讲题!我的数学思路是怎么打开的?是他把他整理的笔记毫无保留地给我!

      我这次考试排名前进了多少,您有关心过吗?您只知道盯着那些您认为‘不正经’的东西!”

      他指着自己的胸口,那里因为激动而剧烈起伏:“爸,您养了我十八年,可您真的了解我吗?您知道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害怕什么,想要什么吗?您除了给我定目标,除了要求我达到您的期望,除了在我达不到的时候失望、斥责,您还做过什么?

      您和我真正聊过天吗?您知道我这十八年是怎么过来的吗?!”

      这些话,像一把把淬了冰又烧红了的刀子,不仅捅向江纪寒,也划开了江浔自己一直试图忽视的伤口。

      那些因为父亲长期缺席、严厉苛责而累积的委屈和孤独,那些因为不被理解而产生的隔阂和叛逆,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

      苏池已经忍不住用手捂住了嘴,眼泪簌簌落下。江纪寒的脸色阴沉得可怕,额角的青筋都在跳动,他显然被儿子这番激烈的指控彻底激怒了。

      “混账东西!”江纪寒猛地一拍桌子,巨大的声响震得碗碟都在颤动,“我辛辛苦苦赚钱养家,供你吃穿,送你上最好的学校,就是让你今天在这里跟我大呼小叫,跟我谈什么了解不了解的?

      我是你爸!我做的每一件事,自然都是为你的未来打算!那个林安言,他再好,能给你未来吗?两个男人,能有什么结果?!你现在不懂事,将来有的是你后悔的时候!”

      “我不后悔!”江浔吼了回去,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混合着愤怒和决绝,“我喜欢他,我现在很快乐,我在因为他而变得更好,这就够了!至于未来会怎样,那是我和他一起去面对的事情,不需要您来替我预设结果,更不需要您用转学这种方式来强行拆散我们!”

      他喘着粗气,胸膛像风箱一样起伏,用尽全身力气喊出最后的话:

      “我不会转学的!死也不会!如果您非要逼我,那我宁可……宁可……”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那决绝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那是一种鱼死网破般的姿态。

      餐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江浔粗重的喘息声和苏池低低的啜泣声。江纪寒死死地盯着儿子,那双惯常威严的眼睛里,除了震怒,似乎还闪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解读的情绪——或许是震惊于儿子如此激烈彻底的对抗,或许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儿子内心积压的怨怼,又或许,是江浔那句“您了解我吗”像一根细针,刺中了某个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软处。

      但他毕竟是江纪寒,是习惯了掌控和决断的一家之主。那丝波动很快被更深的怒意和不容挑衅的权威感覆盖。

      “好啊,翅膀硬了,学会威胁你老子了?”江纪寒的声音冷得像冰,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带着巨大的压迫感,“江浔,我告诉你,这个学,你转也得转,不转也得转!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下个月,你就给我去市一中报到!”

      说完,他不再看江浔一眼,转身,迈着沉硬的步伐,“砰”地一声重重关上了书房的门。那巨响,像是对这场反抗最终的、无情的裁决。

      江浔站在原地,浑身发抖,眼泪模糊了视线。方才那一腔孤勇和愤怒,在父亲绝对强势的宣判下,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大半,只剩下无尽的冰冷和无力。他知道,父亲的意志难以撼动,他说到,几乎就一定会做到。

      苏池流着泪走过来,想拉他的手:“小浔,你别跟你爸硬顶,他……”

      江浔猛地甩开她的手,后退一步,用一种陌生的、充满了失望和疏离的眼神看了母亲一眼,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冲上了楼。

      他再次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但这一次,没有蜷缩,没有无声的流泪。

      他站在房间中央,像一头被困在铁笼里的、伤痕累累却依旧不肯低头的幼兽,胸口剧烈起伏,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愤怒在燃烧,绝望在蔓延,但还有一种更尖锐的情绪在滋生——那是对父亲,乃至对这个看似光鲜、实则冰冷压抑的“家”,彻底的心寒。

      他知道,这场战争,他几乎不可能赢。但他也绝不会,就这样不战而降。

      他走到窗边,用力推开窗户。深秋夜晚冰冷刺骨的空气猛地灌入,吹散了一室的闷浊,也让他滚烫的头脑稍微冷静了一些。

      他望着远处城市璀璨却冰冷的灯火,想起林安言沉静的眼眸,想起他们之间那些微不足道却无比珍贵的温暖。

      就算要离开,他也要用尽最后的力量,去争取,去留下点什么,或者,至少,要有一个像样的告别。

      他摸出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他湿润而倔强的脸庞。这一次,他没有犹豫,点开了那个熟悉的头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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