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来意 ...
-
七月盛夏,公安局。
一个年轻警察抱臂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听着同事抱怨空调温度的嘀咕声,起身走到窗前。
透过玻璃,她盯着蹲在马路边愣神的身影,诧异喃喃:“还没走?”
同事听见声音,半侧着身子往外张望,“又是那个大学生帅哥?”
年轻警察点点头,“嗯。”
“在门口都半小时了吧,他那什么案子?这么想不开。”
“我就听了一耳朵,好像是在找什么人。”
今日体感温度逼近四十摄氏度,向垚在外待了会儿,就热得满头大汗,贴背的短袖白衬衫濡湿大片。脸上的汗水沿着轮廓,在下巴汇聚,最后一滴接一滴掉在地上,留下显眼的水渍。
“叮铃铃——”
听着来电铃声,向垚双眼缓慢眨了下,握住手机站起身时,眼前忽地一黑,人朝着一边歪斜。好在眼疾手快扶住身侧的电线杆,才有惊无险,稳住身体站好。
向垚仰头深深吸呼一口气,等眼睛恢复正常,不紧不慢接通手机,忍着脚底的酸刺感,随意选了个方向,顺着人行道慢慢往前走。
“喂——”
“向先生,您好。我是侦探事务所的。”电话里传出一道男声,汇报工作似的,语气没什么起伏。
向垚神色一凝,“找到人了吗?”
“沈幸先生的下落正在全力搜寻,请您不要着急。”
沈幸是向垚的异校学长、好友、追求者,更是未来的对象。自三前天,人莫名消失不见,向垚便开始费尽心力通过各种办法寻找他的下落。
等了两天,接到电话,却收到这样的消息。向垚语气不是很好地问:“那你想说什么?”
“我们查完您提供的物品线索后,发现大部分都不是沈幸先生购买的。排查过后,才从其中一对定制的珐琅袖扣上找到侦破点,进而发现它们的买主是同一个人。”
前行的步伐停下,阳光定格在少年昳丽脸庞上,照亮了半张脸,唯有那双的眼隐藏在眉弓的阴影下,看不清神色。
“是谁?”
手机里的男声说:“一位名叫谷予的21岁男性。这是您认识的人吗?”
谷予…
陌生的姓名在向垚心里滚过,没有掀起任何回忆片段。
沉吟片刻,他语气肯定说:“不认识。”
“好的。”电话那头像是松了口气,声音轻快了些。
“那么关于这个人的基本信息和目前所在地址,已经发到您的联系账号上。另外得到新消息,我们会第一时间联系您。”
“嗯。”向垚挂掉电话,点开页面首先注意到的是一张订货单照片。
点开放大,订单上的客户信息变得清晰。
姓名:谷予
电话:1340***008
微信:GUYU233
向垚越过袖扣信息,定制须知和售后细则,图片最下面是定制金额,以及本人的签名。
订货单是纯手写的,他熟悉沈幸的笔迹,凭这点就可以排除沈幸化名定制的可能,单子上的联系方式完全属于一个陌生人。
而交给侦探事务所的物品线索,全都是沈幸曾经送给他的礼物。经过这么一调查,礼物转眼间就换了主人,明摆着沈幸以前夸口自己准备的礼品,都是在撒谎。
可向垚顾不得生气,只想抓住这个跟沈幸有关联的谷予,试试能不能顺藤摸瓜把沈幸找出来。
向垚根据收到的调查信息,得知谷予这个人在今年三月底毕业,入职了家火锅店。他赶过去,又听说人已经被开除,刚刚跟老板回员工宿舍收拾东西。
向垚要了宿舍地址,跟着导航来到一个老旧的居民区。
居民楼是多年前建的,楼间距过短,阳光都被楼房挡住了,照不到地面,让这一片区域的巷子整天都是黑漆漆的,又闷又热。
向垚打着手电找到单元楼,上一层楼光线就更充足一点。到达六楼,他将手机收起来,抬眼寻到目标门户,却发现门留了道缝,里面还有人在叫嚷。
叫喊声粗声粗气,应该是个中年男人发出的,说话用词也都是本市方言。
“砰——”
屋内东西碰倒声里,混着中年男怒斥声。
“你还想要工资,你被投诉影响我做生意了,我没找你要钱都是好的。哪个晓得你身上有没有病,我让你走,是对客人负责。”
“你喜欢男的,还是喜欢狗我管不到。你要搞去出去搞噻,骚扰顾客干撒子。老子跟你没仇的嘛,先人!”
随着一声声抬高的音量,男人的怒气也越来越重,直至达到顶峰,一声斥责后,又陷入了诡异的静谧中。
向垚不禁往门边走去,又听见和声细语的几句辩驳。这声音很小,他听不清在说什么,只能听出声色与之前不同,很清亮温润,只可惜因话里的畏缩,失了美感。
咚咚咚。
向垚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骤然反应过来。
太安静了。
什么时候,里面已经没在说话了。
他谨慎地往门边走几步。
没多久,房门乍然被拉开,从里丢出一堆东西,噼里啪啦砸到地上。
一个还穿着工服的男生被推出来后,门就砰一声关上。
关门风顺势拍到向垚脸上,他闭了闭眼睛,借着抹掉扑到脸上的灰。才好整以暇地背靠着墙,抬眼朝人打量。
一人望一人回眸,很巧地四目相对了。但很快,男生又低下头,一言不发蹲下身捡东西。
借着那一眼,向垚看清了他的面容。
这个人皮肤很白,略矮他一点,身形瘦削。垂着眼沉默捡东西,看起来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仔细看,长相有些寡淡,淡眉单眼皮,可眉间那颗朱红的痣,又巧妙消解了这股浑身天生的清冷。
心里作祟的直觉告诉向垚,这个男生就是谷予。但他没有贸然开口搭讪,静静注视着对方把倒扣的塑料盆翻正,又将地上的东西一样样捡回盆里。
那些大都是厨房用品,最大的是铁盆,小到一瓣蒜、一个西红柿、一根青葱。好像什么东西对这个人来说都是宝贝。
好似是感受到背后灼人的视线,谷予加快收拾的动作,端起盆子就放在塑料桶上,没有注意桶里竖放的菜板支出一截。盆一落上去,就斜得厉害,里面的东西看起来要掉不掉的。
因只是看起来,他就没管。转而有些慌张地提起汤锅,想要快点收拾好,又愁得没地方,不得不仔细斟酌。眼神儿不停在行李袋和叠起来的塑料盆、桶上打转。
“我来帮你。”
看出谷予的纠结,向垚不再倚靠墙,站好漫步朝他靠近。
谷予往后退一步,“不用。”
向垚哪会听他的,自行提起行李袋举高,“不麻烦,很轻。”
谷予紧紧盯着被拎起来的行李袋,仍然拒绝,“我、我自己来。”
向垚也察觉到自己这种异常的帮忙,未免太像景区的套路,遭到拒绝也很正常。为杜绝对方过多猜想,他先发制人强调,“我不是坑人的,我认识你,找你是想问点事。”
谷予胸腔聚集起的胆量,被一句话轻轻一戳就散了。
“你想问什么?”
“不急,我先帮你把东西搬下去。”向垚对着谷予提起袋子示意,说完便小心盯着脚下的阶梯,率先往下走。
谷予愣愣看着拾级而下的向垚,心里忽涌起许多不安。这个人虽然竭力表现的亲善无害,却不给他留拒绝的余地。
恐怕来者不善。
下楼要比上楼轻松,没一会儿他们就来到居民区巷口。
向垚放下袋子,悄悄深呼出口气,随着鼓起一瞬的腮帮,汗珠也在顺着脸不断地往下滚落。
他平时不太爱活动,走上这短短一程,天生皮肤粉白的脸皮已经热得粉里透红,像蒸熟了。
乍一看,还有些吓人。
连有些畏惧跟他接触的谷予,也有些担心,犹豫地取下盆,从塑料桶里拿出一包纸巾递过去,“给你,擦、擦擦吧。”
“谢谢。”向垚抽了两张纸。
他擦完汗将纸巾团起来攥在手里,正对谷予自我介绍说:“你好,我叫向垚,向阳的向,三土垚。”
谷予点点头,盯着向垚的脸出神。
向垚感受到谷予投来的目光,不是一种抱着对他的长相和身量打探的注目。反而是极为单纯的好奇,看完眼神变得直愣愣的,已经跑神了。
这幅呆呆的模样,完全颠覆来前,向垚自行想象的狡黠又贪婪的形象。极大的反差使得他生起试探的坏心,倾身靠近促狭人道:“你在盯着我的脸发呆。”
谷予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浑身一颤,回过神发现两人之间,不过一本书的距离,猛地后退几步,结结巴巴说:“对不起,我,你、你好……”
“你叫谷予,”向垚站直退回原位,笑着接话说,“我还知道,你的名字不是节气,是赋予的予,对吗?”
谷予心跳停了拍,“你知道我?”
“沈幸告诉我的。”向垚取下背包,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饰品盒,将一对珐琅玫瑰花卉的黑底银纹袖扣展示给谷予看。
“我是他的男朋友,这是你送给他的,对吧?”
“……是我。”
谷予不知觉攥紧手,嘴微微抿起。随后缓解紧张似的,放慢了呼吸,想镇定回答,开口声音还是发颤,“你找我想做什么?”
要做什么?
向垚盯着谷予的脸,轻轻笑了声。
他可是好不容易找到同党,当然是要算账了。
三天前,沈幸失踪了,同时向垚损失了大笔钱。
他与沈幸相识于今年春季,来往不久,沈幸便向他提出交往申请。
向垚没有贸然答应,自接受两位小叔的性知识教育开始,他就认为两人要在一起,必然是相爱、三观一致、相互了解且相处舒适的人。
条件太苛刻,以至于他多年都没找到。
这时一个温柔知性、不卑不亢、行事有分寸的人出现,向垚自然愿意尝试,并对沈幸提出磨合一段时间。
他们相处得很好,不曾有过争吵和矛盾,沈幸的礼物每回都能送到向垚的心坎上。可过于和睦、平缓的关系,让向垚觉得他跟沈幸要成为情侣还差点什么。
然而每次迟疑,沈幸的种种体贴,又成为说服他坚持尝试的理由,紧接着犹豫演化成了对方套钱时乘虚而入的缝隙。
这种状况循环往复着,直至沈幸突然消失不见。
向垚寻找沈幸下落时,这才发现他根本不是大学生,就是个感情诈骗犯,有一套在感情关系中套出金钱的成熟手段。
向垚想挽回损失,报警、雇人调查,也仅仅是从沈幸送的一对订制袖扣,发现与诈骗事件有关的第三人——谷予。
其实谷予这个人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坏人的特质,可他那奇怪的态度、张冠李戴的无数礼物,都让向垚不得不怀疑谷予就是沈幸的共犯。
是以他不敢打草惊蛇,只是装腔作势,满脸忧愁地向谷予套话。
向垚:“自从前两天沈幸说来找你,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你知道他在哪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