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钟情》晚春生

52、交换余生

　　晚风吹过。

　　秦凌温柔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一一，下次生日我可以站你身边吗？”

　　前三年尹一的生日宴会，他都在，但对尹一而言他只是一个陌生人，他只能无数次看着心悦人的背影，很远很远，仿佛触不可及的天边明月。

　　“一一，能和你在一起，一定是我求了八辈子求来的。我好爱好爱你，数不清的爱。”

　　晚风轻柔，却不及爱人拥抱万分之一的温暖。

　　“我也想你。”少年嘴角噙着笑，周身仿佛冒着幸福的粉红泡泡。

　　“一一，在和魏时聊天？”母亲薛晴菀的声音温和地从身后传来，不知她已站了多久。

　　尹一心里猛地一慌，像做错事被当场抓住的孩子，几乎是下意识地立刻对着话筒仓促说了句“回头再说”，便挂断了电话。

　　他转过身，心跳如鼓，努力维持着镇定：“没，只是一个…普通朋友。”

　　薛晴菀脸上依旧是那副得体的温柔笑容，目光在他微微发红的耳根和略显慌张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却没有追问，只是轻轻颔首：“哦，是么。外面风凉，别聊太久，小心感冒。”

　　她这种不过问的姿态，反而让尹一更加不安，仿佛自己的秘密早已被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看穿。

　　他低下头：“嗯，知道了母亲。”

　　在他与母亲擦肩而过，准备回屋时，薛晴菀状似无意地又轻声补了一句，语气充满了关怀：

　　“一一啊，交朋友是好事。但你心思单纯，外面人心复杂，要懂得分辨，别傻傻地被人骗了。凡事多听听家里的意见，总没错的。”

　　“知道了，母亲。”尹一低声应道，心里的压力却更重了一分。

　　在尹家住的这几天，尹一和秦凌的联系变得偷偷摸摸。每次躲起来回信息或接电话，都让他有一种负罪感。

　　最终，在秦凌在电话那头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他还是找了借口提前回了自己的公寓。刚好，反正离拍摄杂志的日子也没几天了。

　　已入秋，天气转凉，带着几分萧瑟的海风卷起浪花，拍打在礁石上。

　　这次《时莎》杂志的封面拍摄选在了海边实景。据说总监十分青睐尹一此前在旅行综艺中那段水下潜泳的画面，灵感迸发，决定以“海妖塞壬”为主题，打造一组极具视觉冲击力的封面大片。

　　尹一的妆造已然完成。眼头点缀着淡蓝色眼影，深蓝色的美瞳让他原本就有些下三白的眼眸更显深邃疏离，仿佛蕴藏着整个海洋的秘密。

　　右眼下贴着一颗泪滴形状的闪钻，折射出细碎光芒。左颧骨和右额头几片莹绿闪光的鱼鳞贴片，则增添了非人的妖异与神秘。

　　缕缕湿发贴在他那如天鹅般的颈脖，如珍珠般洁白无瑕的肌肤，如烈焰般的红唇，犹如深海的喋血玫瑰，雌雄莫辨，格外诱人。

　　林夭夭扮演的是被海妖蛊惑的王子，霍光饰演的是奋力抵抗诱惑的骑士。

　　因妆容最为复杂，尹一早早到了现场，完成妆造后，却迟迟不见林夭夭的身影。海边冷风料峭，尹一只穿着一件为拍摄效果而被打湿的单薄衣衫，站在原地等待。

　　经纪人李晶在一旁不断打着电话催促，语气越来越急。尹一默默抱着手臂，感觉身体的热气正被冰冷的海风和湿衣一点点带走。

　　过了近半小时，林夭夭才姗姗来迟，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抱歉，路上太堵了，耽误大家时间了。”

　　然而，他的妆发又耗费了将近半小时。尹一在此期间又配合拍摄了几组单人水下镜头和与霍光的双人镜头，湿衣被海风反复吹干又浸湿，冷得他指尖都有些发麻。

　　趁李晶不注意，他偷偷拍了张自拍发给秦凌。

　　尹宝： ［好冷，还在等…］

　　秦凌的消息几乎秒回，先是心疼地嘘寒问暖，接着对着他的海妖造型一顿天花乱坠的夸赞，什么“海底精灵”、“美神降临”、“此景只应天上有”，硬是把尹一逗得嘴角微扬，心里的那点委屈和寒意也被驱散了不少。

　　秦凌提供情绪价值的能力永远满分。

　　尹一在林夭夭来之前，已经拍了几组单人水下的，和霍光的双人照。现在就差和林夭夭的双人照，还有三人的集体合照。

　　然而拍摄过程却频频受阻。不是林夭夭觉得姿势别扭需要调整，就是服装细节需要重新整理。一次次NG，一次次重来，整个团队的工作节奏不断被打断。

　　又一次中断后，林夭夭示意需要补妆。他看了一眼依旧泡在海水里、嘴唇已有些发白的尹一，眼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微光。

　　他缓步走到尹一身边，声音柔柔弱弱，带着十足的歉意，音量却足以让附近几位工作人员听到：

　　“一一，真的对不起，都怪我状态不好，耽误了你这么多时间，让你一直泡在冷水里，你要是心里不高兴，千万别忍着，可以直接跟我说出来的。”

　　尹一本来冷得有些烦躁，听到这话，抬起眼。

　　他的眼神因为妆容效果显得格外冰冷，加上身体不适，那份不耐便少了些许掩饰，语气平淡甚至带着点疏离的冷硬：“如果你真的觉得抱歉，那么接下来最好不要再出现任何意外。这比说一万句对不起都更实际。”

　　林夭夭像是被这话刺了一下，微微睁大眼睛，表情更加无辜受伤，声音也带上了些许委屈：“你，你果然还是在怪我吧？我就知道。”

　　尹一皱起眉，他实在不理解这种逻辑。

　　强烈的生理不适让他失去了往常的耐心和委婉，直接打断道：

　　“我为什么要单独怪你？你耽误的不是我一个人的时间，是现场所有老师的时间，是整个团队的进度。摄影老师、灯光老师、化妆老师…大家都在陪你耗着。你现在少说几句话，顺利完成工作，就是对大家最好的道歉。”

　　他的话语清晰冷静，甚至可以说是一针见血，完全围绕工作和团队效率，并未掺杂个人情绪，但在旁人听来，尤其是在林夭夭那番言论的衬托下，却显得格外不近人情，甚至有些咄咄逼人。

　　现场气氛瞬间有些凝滞。几位工作人员交换了眼色，没人说话。

　　林夭夭似乎被怼得哑口无言，抿了抿唇，低下头，默默走回自己的位置。接下来的拍摄，他果然没再出什么幺蛾子，进度快了许多。

　　最终封面拍摄正式开始。

　　人们看一本杂志，最先看到的就是封面。要想销量好，封面一定要有冲击力，要美的惊心动魄，要有吸引人们探索的故事感。

　　构思中，海妖塞壬利用美妙的歌喉引诱到了两位人类，尊贵的王子痴迷地沉溺于海妖深邃的眼眸，彻底沦陷；而忠诚的骑士则挣扎在抵抗诱惑的边缘，他拔出长剑指向海妖，眼底却充满了痛苦与不忍，最终无法真正下手。

　　“小夭，眼神再迷离一些！对，想象一下看到你最爱的人！”摄影师不断指导着。 “很好！霍光，抵抗的张力再强一点！对！就是这样！”

　　“打光！左边再给一点！完美！”

　　这次拍摄，霍光异常沉默，不再像往常那样围着尹一转，甚至当林夭夭频频出错时，他也罕见地没有出言斥责。

　　尹一只当是自己之前的明确拒绝起了作用，乐见其成，省得秦凌知道了，又要吃飞醋了。

　　霍光的沉默源于自身。他看着林夭夭那双努力表现出痴迷的眼睛，恍惚间想起，不久前，这双眼睛也曾那样炽热地，充满爱慕地望向他自己。

　　那情意浓烈如海，波涛汹涌，却被他视而不见甚至推开。一种清晰的认知击中了他，他似乎已经永远失去了某种极其珍贵的东西。

　　只是，为时已晚。

　　三人各怀心思，终于完成了最终的封面拍摄。

　　卸妆时，化妆师仔细擦掉尹一脸上的油彩，担忧地说：“尹老师，您的脸摸起来有点烫，是不是着凉了？”

　　尹一勉强笑了笑，维持着得体：“没事，可能刚才被风吹的。”

　　等到独自回到家，不适感如潮水般涌来。鼻子完全堵塞，额头滚烫，呼吸灼热，眼皮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

　　他发烧了。

　　翻遍家里的药箱，却找不到一盒退烧药。生病带来的脆弱感无限放大，委屈和孤单将他吞没。明明知道秦凌在远方拍戏，不可能立刻出现；明明过去那么多年，无论多难都是自己一个人扛过来。

　　但此刻，他就是忍不住。被精心呵护过后，独处的苦涩便被对比得难以忍受。

　　他拿起手机，带着浓重的鼻音，发出了一条委屈的信息： ［我发烧了，好难受。］

　　等待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一分钟过去了，没有回复。

　　生病带来的焦虑和依赖感让他变得有些不可理喻。 ［你在拍戏吗？为什么不回我，我头好疼。］

　　人一旦尝过被无条件珍视的温情，就会变得贪心，渴望更多。

　　几分钟后，手机急促地响起。

　　秦哥哥：［宝宝，怎么发烧了？是不是今天在海里泡太久冻着了？］

　　秦哥哥：［量体温了吗？多少度？家里有没有药？要不要联系一下助理，带你去吊水？］

　　秦哥哥：［怎么不说话？是不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