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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 偷来的甜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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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老巷里的玉兰树一夜之间缀满了花苞,迎来了2019年的春天,清晨的风裹着湿润的花香,从秦书出租屋的纱窗缝里钻进来,落在窗台那盆新栽的薄荷上。秦书正蹲在阳台摆弄花盆,手机“叮咚”响了一声,屏幕跳出乔尤发来的消息:“今晚吃火锅。”末尾跟着个红色爱心的表情。
秦书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来,手指轻轻点着屏幕上的红色爱心。这是她们之间的暗号——“吃火锅”代表乔尤能避开白澄过来过夜,“吃面条”是临时有事来不了,“吃烧烤”则是约在外面见面。她直起身看向客厅,浅灰色的沙发上摆着上周逛家居城时特意挑的两个焦糖色绒面靠垫,乔尤说过喜欢这种软乎乎的质感;茶几上的玻璃罐里装着剥好的瓜子仁,是乔尤看电视时的最爱;就连冰箱里,也常备着乔尤爱喝的冰镇蜜茶和速冻的羊肉卷。
为了乔尤,这个从前只有泡面和速食的出租屋,渐渐变得有了烟火气。秦书换了运动鞋,拎着帆布包去菜市场。路过生鲜区时,她熟练地走到常去的肉摊前:“老板,要一斤肋排,带点肥的,烧糖醋排骨用。”老板笑着称好排骨:“小姑娘今天又给对象做啊?上次说的火候掌握住了没?”秦书脸颊微红,含糊地点点头,转身去买八角、桂皮和冰糖。一个月前她连煤气灶都不敢开,第一次尝试炖排骨时,光是点燃燃气灶就手抖了一分钟,结果火开太大,糖炒成了焦黑色,呛得她拉开纱窗对着窗外猛吸气咳嗽,最后排骨只能倒进垃圾桶,乔尤却捡了块尝了尝,皱着眉说“有进步,下次少放糖就行”。后来她特意在网上找了教程,用小本本记着步骤:“冰糖50克,炒至琥珀色冒泡”“排骨焯水加姜片料酒”“收汁时转小火不停翻”,还去请教了肉摊老板,老板教她“炒糖时加半勺水,不容易糊”。前前后后练了七八次,有次乔尤过来时,她正对着一锅失败的排骨发愁,乔尤从背后抱住她:“别练了,我吃泡面都开心。”秦书却固执地摇头:“我想给你做顿像样的饭。”如今这道糖醋排骨,她闭着眼睛都能做好,连肉摊老板阿姨尝了都夸“比我做的还香”。
傍晚六点半,秦书刚把糖醋排骨盛进白瓷盘,门铃就响了。她小跑着去开门,乔尤穿着米白色的风衣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牛皮纸袋子和一杯热奶茶,脸上带着藏不住的笑意:“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还有,你最爱的三分糖奶茶,刚买的还热着。”不等秦书回答,她就举着袋子走进来,从里面拿出个巴掌大的木质小摆件——是个穿着工装的卡通女孩,手里举着设计图,眉眼间竟有几分乔尤的影子。“我们公司新出的样品,我特意跟厂家要的,”乔尤把摆件放在床头,调整了好几次角度,又用手机拍了张照,“这个放你床头,就像我陪着你睡觉。”
秦书摸着摆件光滑的木质表面,心里甜丝丝的,刚要说话,就被乔尤拉到厨房:“我看看我的专属大厨做了什么好吃的。”看到灶台上的糖醋排骨,她伸手就想抓,被秦书拍开手背:“洗手去,刚从工地回来,手上全是灰。”乔尤吐了吐舌头,乖乖去洗手,回来时手里多了块湿巾,不由分说地擦了擦秦书的额头:“看你忙的,额头上全是汗。”晚饭时,乔尤啃着排骨,含糊地说:“比我妈做的还好吃,秦书,你简直是我的宝藏。”秦书看着她嘴角沾着的酱汁,拿起纸巾轻轻擦去。乔尤放下筷子,握住她的手:“以后我天天来吃行不行?”秦书挑眉:“那白澄怎么办?”乔尤的眼神暗了暗,随即又扬起笑容:“我就说说,等我们光明正大了,你天天做给我吃。”秦书没说话,只是往她碗里又夹了块排骨,心里的甜和涩搅在一起,像这糖醋排骨的味道。
饭后乔尤抢着洗碗,秦书靠在厨房门口看着她,袖子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漂亮的手腕,水流顺着指尖滴落,在瓷砖上溅起小水花。“你慢点洗,别把衣服弄湿了。”秦书递过围裙,乔尤却转身把她拉进怀里,厨房的暖灯照在两人身上,满是饭菜香的空气里,全是藏不住的温柔。
这样的甜蜜,总是藏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工作日的晚上,乔尤会在白澄画插画时借口“去公司改方案”溜出来,凌晨再悄悄回去;周末则会找“工地加班”“客户面谈”的理由,抽一整天和秦书待在一起。她们从不去市中心的商场,也不去常去的茶馆,而是选在城市边缘那家开在老洋房里的咖啡馆。咖啡馆老板是个外国人,服务细致温暖但是待人有些客气的疏离,这样的老板让她们觉得很放心。咖啡馆二楼靠窗的位置有厚重的窗帘,拉上后就是一个独立的小世界。有次周末乔尤过来时,还带了台投影仪,两人把沙发挪到墙边,关了灯看老电影。秦书窝在乔尤怀里,盖着同一条毛毯,屏幕上放着《罗马假日》,乔尤低声说:“以后我们去罗马,我带你去吃冰淇淋,就像安妮公主那样。”秦书笑着点头,鼻尖蹭到她的颈窝,全是熟悉的雪松香气。
看到电影里公主和记者分别的场景,秦书忍不住叹气:“为什么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乔尤收紧手臂:“我们会的,等我跟白澄说清楚,我们就去所有想去的地方。”那天晚上,乔尤第一次没有凌晨离开,两人躺在小小的床上,乔尤给她讲工地上的趣事:“有个工人师傅特别逗,上次我跟客户吵完架,他递我根烟说‘小姑娘别气,客户都是纸老虎’。”秦书笑着捶了她一下:“你还好意思说,跟客户吵架像只炸毛的猫。”乔尤也笑:“还不是为了把项目做好,以后好养你啊。”秦书的心像被什么撞了一下,悄悄在心里说“我不用你养,我只想跟你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五一假期的最后一天,乔尤说要带秦书去个好地方。她们坐了两个小时的高铁,来到苏州周边的甪直古镇。古镇还没被过度开发,青石板路上行人不多,两旁的白墙黑瓦倒映在河水里,乌篷船慢悠悠地划过,船夫的歌声带着吴侬软语的温柔。乔尤穿着白色的棉麻衬衫,牛仔裤,脚上是一双白色帆布鞋,背着抽绳双肩包;秦书穿了条浅蓝色的连衣裙,脚上是乔尤给她买的小白鞋,手里拎着个草编包,里面装着防晒霜和纸巾。
“这里是我上次陪客户考察时发现的,”乔尤拉着秦书的手,沿着青石板路往前走,“知道你喜欢安静的地方,就想带你来看看。”她们走进一家开在巷子里的茶馆,点了一壶碧螺春,坐在临窗的位置。窗外是一棵老槐树,花瓣落在窗台上,像铺了层碎雪。乔尤给秦书倒了杯茶:“尝尝这个,是本地的明前茶,比龙井清淡。”秦书抿了一口,茶香在舌尖散开,带着淡淡的回甘。
喝完茶,她们沿着河边的小路散步。乔尤从包里拿出相机,是台复古的胶片机,“这是我妈年轻时用的,我特意翻出来修好的。”她举起相机,对着秦书按下快门。秦书正站在一棵海棠树下,花瓣落在她的发间,她笑着抬手去拂,阳光落在她脸上,眉眼弯弯。“别动,再拍一张。”乔尤说着,又按下快门。她们在古镇的巷子里穿梭,乔尤给秦书拍了很多照片:在石桥上踮脚看风景的,在小吃摊前举着海棠糕的,在乌篷船上撑着油纸伞的。每拍一张,乔尤都会凑过来和她一起看,笑着说“我家秦书真好看”。
中午,她们在一家临河的小饭馆吃饭。老板端上清蒸白鱼、响油鳝糊和炒青菜,乔尤给秦书夹了块鱼肉:“这个刺少,你多吃点。”秦书看着河面上缓缓划过的乌篷船,突然说:“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乔尤的动作顿了顿,伸手握住她的手,语气带着承诺:“会的,等我忙完这个项目,就跟白澄说清楚,到时候我们光明正大地去旅行,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秦书看着她眼里的光,点了点头,把那句“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咽回了肚子里。
下午,她们去了古镇的文创街。乔尤给秦书买了个手工做的银镯子,上面刻着“书”字;秦书给乔尤挑了个竹制的书签,上面刻着“YOU”字。乔尤把书签放进包里,宝贝地说:“以后画设计图累了,看到这个就想起你。”她们还买了两串冰糖葫芦,边走边吃,糖浆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甜得齁人。
晚上回到杭州,乔尤把胶卷送去冲印。一周后,她把一叠照片带给秦书,还带来了一个黑色的相册和一小束向日葵。“这是我特意买的相册,”乔尤翻开相册,把照片一张一张贴上去,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珍宝,秦书看着相册里自己的笑脸,看着乔尤认真贴照片的样子,心里的甜蜜像要溢出来。乔尤突然拿起一张照片,是秦书在海棠树下的那张,她指着照片说:“你看这张,阳光刚好落在你眼睛里,像有星星。”秦书凑过去看,乔尤趁机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秦书的脸瞬间红了,伸手去推她,两人闹作一团,沙发上的靠垫都掉在了地上。可当乔尤手机响起来,看到屏幕上“白澄”两个字时,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快步走进阳台,还特意关了门。秦书坐在沙发上,捡起地上的靠垫,秦书坐在沙发上,能隐约听到阳台上传来的温柔声音:“澄澄,我今天在工地加班,累坏了,刚到我爸妈家……嗯,我吃过了,客户请的……好,我马上洗漱睡觉,爱你。”挂了电话,乔尤走进来,脸上带着歉意:“别多想,她就是问我什么时候回去。”秦书低下头,看着茶几上的相册,轻声说:“乔尤,你到底什么时候跟她摊牌?”
“再等等,”乔尤坐在她身边,伸手抱住她,“这个医疗展厅的项目马上就要收尾了,等拿到尾款,我就跟她说。白澄最近在赶一本绘本的稿子,情绪不太稳定,我怕刺激到她,万一她出点什么事,我良心不安。”秦书靠在她的怀里,没有说话。这样的借口,她已经听了无数次。从春天到夏天,乔尤的项目一个接一个,白澄的情绪也总是“不稳定”,摊牌的日子,被无限期推迟。
这样的煎熬,在每个深夜都会席卷而来。乔尤走后,秦书会坐在沙发上,看着空荡的客厅,心里充满了负罪感。她觉得自己像个小偷,偷了白澄的爱人,偷了本不属于自己的甜蜜。有一次,她在公司楼下遇到白澄,对方笑着给她递了盒饼干:“这是我自己烤的,乔尤说你喜欢吃巧克力味的,给你带了点。”看着白澄温柔的笑容,秦书的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她接过饼干,连句“谢谢”都说不出口,转身就冲进了卫生间,对着镜子干呕。
同事林姐看出了她的不对劲,拉着她问:“你最近怎么总是魂不守舍的?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秦书犹豫了很久,终究还是没敢说。林姐叹了口气:“我给你介绍个对象吧,是我表妹,比你大两岁,做建筑设计的,人很稳重,你们俩肯定合得来。”秦书愣了愣,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也许,一个新的人,一段健康的关系,能让她回头,能让她从这段错误的关系里抽离出来。
第一次见面约在西湖边的一家茶餐厅。秦书提前十分钟到了,选了个靠窗的位置。没过多久,一个穿着灰色休闲装的女生走了进来,个子很高,戴着无边框眼镜,手里拎着个黑色的公文包,看起来干练又沉稳。“你好,我是苏蔓。”对方伸出手,声音很轻,带着点沙哑。秦书赶紧站起来,握住她的手:“你好,我是秦书。”
苏蔓点了杯龙井,秦书点了杯柠檬水。一开始两人都有些尴尬,后来聊到工作,气氛才渐渐缓和。苏蔓说起她最近在做的一个商业综合体项目,眼神里带着专业的光芒:“这个项目的难点在于动线设计,要兼顾人流和消防,我已经改了五版方案了。”秦书想起乔尤改设计图时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我认识个设计师,为了吊顶的弧度,跟客户吵了三天,最后拿着火灾案例才说服对方。”苏蔓也笑了:“做设计的都这样,对自己的作品有执念。”
那次见面后,苏蔓偶尔会约秦书吃饭。她很体贴,知道秦书忙,总是把吃饭的地点约在秦书公司附近;知道秦书胃不好,从不让她吃辛辣的食物;会在下雨天主动开车送她回家,却从不多问她的私事。秦书承认,苏蔓是个很好的对象,稳重、踏实、有责任心,和她在一起,不用偷偷摸摸,不用担惊受怕,能过安稳的日子。
五月底的一个周末,苏蔓约秦书去逛植物园。那天阳光很好,植物园里的月季开得正盛。苏蔓给秦书拍了很多照片,用手机拍的,拍得很随意,却也好看。她还从包里拿出个小本子,上面画着简单的速写:“我平时没什么爱好,就喜欢画画速写。”秦书看着本子上的建筑速写,想起了白澄的插画,心里又是一阵愧疚。
“我们可以确定交往关系吗?”走在竹林里时,苏蔓突然开口,声音很轻,“我觉得你人很好,很善良,也很能干,我们可以试试交往。”秦书的心跳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想拒绝,却又想起了那些深夜的煎熬。她看着苏蔓真诚的眼睛,点了点头:“好。”
和苏蔓交往后,秦书开始刻意疏远乔尤。乔尤发来“吃火锅”的暗号,她回复“今晚加班”;乔尤约她周末见面,她借口“要陪林姐去看电影”。乔尤察觉到她的冷淡,跑来公司楼下堵她,眼里满是慌乱:“秦书,你是不是不爱我了?是不是嫌我没跟白澄摊牌?”看着乔尤泛红的眼睛,秦书的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可她又想起苏蔓的眼睛。“没有,”她摇摇头,“我只是有点累。”
和苏蔓的交往,终究还是走到了尽头。七月下旬,苏蔓要去北京出差,为期三个月。临走前,她请秦书吃饭,点了秦书喜欢吃的糖醋排骨。“我知道你心里有别人,”苏蔓放下筷子,语气很平静,“从一开始我就看出来了,你看我的眼神,没有喜欢,只有愧疚。”秦书的脸瞬间红了,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那个人对你很重要吧?”苏蔓笑了笑,笑容里带着释然,“我看得出来,你提到她的时候,眼睛是亮的。我虽然稳重,但我也年轻过,知道爱情是什么样子。”她喝了口茶,继续说:“我不想找一个心里装着别人的人过一辈子,我们还是算了吧。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幸福,不管是和谁在一起,都要光明正大地幸福。”
送苏蔓去机场时,秦书说了句“对不起”。苏蔓摇摇头:“没什么对不起的,感情的事不能勉强。对了,这个给你。”她从包里拿出个小盒子,里面是个银质的书签,和秦书给乔尤买的那个很像,“我看你经常看书,这个应该用得上。”秦书接过书签,心里满是愧疚和感激。
晚上回到家,秦书收到了苏蔓发来的微信:“我到北京了,一切都好。祝你早日找到属于你的幸福,光明正大地那种。”秦书看着屏幕上的文字,眼泪掉了下来。她把手机放在一边,看着床头那个卡通小摆件,突然觉得很累。她不知道这段偷来的甜蜜还能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她只知道,再这样下去,她会彻底毁掉自己,也会毁掉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