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共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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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组汇报的日子定在周三下午。天空从清晨起就阴沉着脸，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校园的穹顶，空气潮湿闷热，预示着一场蓄势待发的大雨。
林晚夏抱着装有笔记本电脑和展示材料的帆布包，和楚星渝一前一后走出法学院大楼。他们的汇报刚结束不久，过程异常顺利。楚星渝逻辑缜密的陈述与林晚夏极具视觉冲击的图表相得益彰，赢得了教授和同学们的高度评价。
“最后那张将法律条文比喻为‘框架’，而AI创作灵感比喻为‘光’的图示，非常点睛。”楚星渝罕見地主动提及汇报内容，语气虽然依旧平淡，但能听出是认可的。
林晚夏嘴角弯了弯，心里那点因为合作成功而产生的微小喜悦，被这句话烘得更暖了些。“是你提供的案例支撑性强，不然图做得再花哨也没用。”
他话音刚落，一滴冰凉的水珠毫无征兆地砸在他的鼻尖上。
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
几乎是顷刻之间，细密的雨丝骤然转为瓢泼大雨，哗啦啦地倾泻而下，伴随着轰隆的雷声，天地间瞬间被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水幕之中。雨水急促地敲打着地面和周围的树叶，溅起一片水汽。
“糟了！”林晚夏低呼一声，下意识地就往后退到楼檐下，但疾风卷着雨丝，依旧无情地扑打在他身上。
楚星渝的反应极快，几乎在雨势变大的同时，他就一把拉住林晚夏的手腕，将他更彻底地拽回门厅内干燥的区域。
“你没看天气预报？”楚星渝松开手，眉头微蹙，看着门外丝毫没有减弱迹象的暴雨。他的衬衫肩头也被飘湿了一小块，颜色变深。
“看了……但没说雨这么大，这么突然啊。”林晚夏有些懊恼，他看了一眼自己怀里的帆布包，幸好刚才下意识用身体护住了，里面的电脑和图纸应该没事。“这下怎么办？跑回去肯定湿透。”
楚星渝没说话，他低头打开了自己那个总是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面东西摆放得井然有序，文件夹、平板、笔记本，然后，他从侧边的夹层里，拿出了一把折叠得整整齐齐的……黑色长柄伞。
伞骨结实，伞面宽阔，样式简洁而经典，一如他这个人。
林晚夏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他很难想象楚星渝这样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也会像普通人一样，因为天气预报而随身带伞。
“走吧。”楚星渝撑开伞，黑色的伞面像一朵瞬间绽放的墨菊，将喧嚣的雨声隔绝在外，圈出了一方小小的、独立的空间。他侧头看向林晚夏，“宿舍区？”
“嗯，西区。”林晚夏连忙点头，快步走到了伞下。
两人并肩步入雨中。
伞确实很大，足以容纳两个成年男性。但毕竟不是专门为并肩而行设计的，空间显得有些局促。林晚夏能清晰地感觉到楚星渝手臂传来的温热体温，以及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冷冽的气息，在潮湿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有些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挪，试图拉开一点距离。
“别动。”楚星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很近，因为雨声，他的声音比平时略低，“边上会淋到。”
林晚夏僵住，不敢再动。他微微侧头，就能看到楚星渝线条流畅的下颌，以及他握着伞柄的、骨节分明的手。那只手稳稳定地将伞举在他们中间，没有丝毫晃动。
然而，走了几步后，林晚夏敏锐地察觉到，伞面的中心，似乎……更偏向自己这一边。
他悄悄抬眼向上看，确认了自己的判断。楚星渝那侧的伞沿，雨水汇成一股股细流，不间断地落下，将他挺括的衬衫肩头彻底打湿，颜色深了一片。而自己这一边，却被保护得严严实实，只有鞋子和裤脚被溅起的雨水打湿。
风雨似乎更大了些，一阵斜风吹来，带着冰冷的雨点。楚星渝几乎是下意识地，将伞又往林晚夏的方向偏了微不可查的一点点，同时，他自己的右肩完全暴露在了雨幕之中。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像这潮湿的水汽，悄然浸润了林晚夏的心。他想开口说“你把伞打正一点”，或者“我没事，你别淋湿了”，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仿佛一旦点破，这个沉默的、带着笨拙温柔的举动就会消失。
他只能沉默着，感受着身旁传来的体温，听着彼此交织的呼吸声和伞外哗啦啦的雨声。
这段回宿舍的路，因为这场雨和这把伞，忽然变得漫长又短暂。
“你……”林晚夏终于忍不住，找了个话题，试图打破这令人心跳加速的沉默，“你好像总是很周全，连伞都准备着。”
楚星渝目视前方，雨水顺着他被打湿的发梢滑下额角。“习惯。”他简单地回答。
“什么习惯？”
“预见所有可能性，并做好准备。”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避免意外和失控。”
林晚夏想起了他那个一丝不苟的公文包，精确到分钟的时间表。这不是简单的严谨，这更像是一种……刻入骨髓的生存法则。
“不累吗？”林晚夏轻声问，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心疼，“什么都提前想好。”
楚星渝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雨水顺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滑落，像一道无声的痕迹。
他没有回答。
沉默再次降临，但这一次，不再仅仅是暧昧的张力，还多了一丝沉重的意味。
终于，在西区宿舍楼的门口，他们走到了干燥的屋檐下。
喧闹的雨声被隔在身后。
林晚夏快步从伞下走出，转过身。楚星渝收起伞，水珠顺着伞尖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形成一小滩水渍。他的右边肩膀和手臂几乎湿透，衬衫紧紧贴着皮肤，勾勒出清晰的肌肉线条，看起来有些狼狈，但他脸上的表情却依旧平静，仿佛这并没有什么。
“你衣服都湿了，”林晚夏看着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上去擦一下吧？我宿舍有干净的毛巾。”
楚星渝低头看了看自己湿透的肩头，摇了摇头：“不用。回去换就好。”
他的拒绝在意料之中。林晚夏也没有再坚持。
“那……谢谢你送我回来。”林晚夏看着他，真诚地说，“还有，谢谢你的伞。”
楚星渝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林晚夏的头发也被飘湿了些，几缕黑发贴在光洁的额前，眼睛因为雨水的洗涤显得格外清亮，里面清晰地映着他的影子。
“嗯。”楚星渝移开视线，声音低沉，“走了。”
他重新撑开那把还在滴水的伞，转身，再次步入了茫茫雨幕之中。
林晚夏站在宿舍门口，没有立刻进去。他看着那个撑着黑伞的挺拔背影在雨水中渐行渐远，最终模糊在街道的拐角。
空气里还残留着雨水的清新气息，以及……楚星渝身上那淡淡的冷冽味道。
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干燥的肩头，那里仿佛还残留着被小心翼翼保护着的温度。
“避免意外和失控……”
林晚夏回味着这句话。所以，在他的世界里，自己这束突如其来的、带着燃烧意味的阳光，是否也算是一个需要被严格防范的……“意外”？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共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