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夜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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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馆讨论后的第三天，楚星渝将一份结构清晰、逻辑严谨的报告大纲发到了林晚夏的邮箱。林晚夏仔细阅读后，不得不承认，在法律框架的搭建上，楚星渝确实无懈可击。大纲旁征博引，案例翔实，唯一的“缺点”是过于理性，缺乏一些视觉上的冲击力和艺术的感染力。
而这，正是林晚夏被分配到的任务——为口头报告制作配套的视觉图表。
周五晚上，他给楚星渝发了条信息：「大纲收到了，很厉害。我准备做PPT和几张核心概念的示意图，有些数据和案例细节需要跟你再核对一下，方便吗？我在老艺术楼顶层的画室。」
他发完信息，也没抱太大希望对方会立刻回复，更不指望楚星渝会愿意来他这个看起来“杂乱无章”的画室。他放下手机，开始整理画室，至少把地上散落的画稿归拢一下，给可能存在的“访客”留出一块下脚的地方。
窗外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城市远处的霓虹灯在天际线晕染开一片模糊的光晕。画室里只开了一盏旧式的落地灯，暖黄的光圈笼罩着画板和小半片区域，其他地方则隐没在舒适的昏暗里。
他刚把几张色彩浓烈的画稿收到书架顶层，手机就震动了一下。
来自楚星渝的回复，简洁得一如既往：「半小时后到。」
林晚夏看着那行字，愣了一下，心里莫名地有些雀跃，又有些紧张。他赶紧又检查了一下画室的整洁度，把调色盘上干涸的颜料抠掉，甚至还打开窗户通了通风，让夏夜微凉的风吹散过于浓重的松节油气味。
半小时后，敲门声准时响起，不轻不重，恰好三声。
林晚夏快步过去打开门。楚星渝站在门外，依旧是白天的装束，只是脱掉了外面的薄开衫，只穿着那件熨帖的白色衬衫，手里拿着平板电脑和一个透明的文件袋，里面装着打印好的资料。
“请进。”林晚夏侧身让开。
楚星渝迈步走进画室，目光习惯性地、快速地扫视了一圈。他的视线掠过堆满画具的桌子，靠在墙边大小不一的画框，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属于颜料和创作的特殊气息。这里的一切都与他所处的那个秩序井然的世界截然不同，充满了随性、无序，甚至是某种程度的“失控”。
但他的眼神里并没有流露出厌恶或不适，更多的是一种冷静的观察。
“地方有点乱，随便坐。”林晚夏指了指画板前两把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椅子。
楚星渝依言坐下，将文件袋和平板放在旁边一个相对空旷的角落，动作间带着他特有的、一丝不苟的谨慎。
“这是初步的构思，”林晚夏把自己的速写本推过去，上面是他用炭笔快速勾勒的几张草图，将AI、代码、法律条文等抽象概念用极具视觉冲击力的方式表现出来，“我想把‘规则’可视化为一套精密的齿轮或牢笼，而‘创作的自由’是试图突破它们的光或者火焰……”
他讲解着自己的想法，语气中带着创作时的兴奋。
楚星渝安静地听着，目光落在那些狂放又充满灵气的草图上，偶尔会指出一两个细节：“这个比喻很形象，但在阐述‘合理使用’原则时，需要注意边界，避免误导。”
他的意见总是切中要害，理性而克制。
核对数据的过程很顺利，楚星渝准备的资料详尽得令人发指。很快，正事就谈得差不多了。
一阵短暂的沉默降临。只有窗外的风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车流声作为背景音。
林晚夏觉得就这样结束似乎有些仓促，他看向楚星渝，发现对方并没有立刻起身离开的意思。他的目光正落在画架旁那幅覆盖着白布的、未完成的画作上。
“那是……《焚星》？”楚星渝忽然开口问道，声音在安静的夜色里显得比平时柔和一些。
林晚夏有些意外他还记得这个名字：“嗯，还在修改。”
“能看看吗？”
这个请求让林晚夏再次感到意外。他点点头，起身轻轻掀开了画布。
霎时间，那片燃烧的星空再次呈现在暖黄的灯光下。相比于之前的色稿，此刻的画面更加完整，色彩层次也更为丰富。星辰下坠的轨迹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悲壮，燃烧的火焰仿佛能吞噬一切，却又在毁灭的极致中，透出一种新生的希望。
楚星渝静静地凝视着画作，看了很久。他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轮廓分明，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的情绪。画室里静谧无声，只有彼此清浅的呼吸。
“它看起来……很痛苦。”良久，楚星渝才低声说，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极少见的、近乎迷茫的意味，“但又很自由。”
林晚夏心中一震。
楚星渝总能一眼看穿他作品最核心的表达。
“毁灭和重生本就是一体两面。”林晚夏走到他身边，看着自己的画，“打破旧的规则和形态，才能建立新的。痛苦是打破的过程，自由是打破之后的结果。”
楚星渝的视线依旧没有离开画布，仿佛被那绚烂的色彩吸了进去。他喃喃道：“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打破的。”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一片羽毛落在水面上，却让林晚夏感到一种沉重的悲哀。他想起了那通来自“父亲”的电话，想起了楚星渝身上那无处不在的、名为“规则”的枷锁。
“你……”林晚夏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你从来没有想过，打破一些……让你感到不舒服的规则吗？”
楚星渝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他缓缓转过头，看向林晚夏。灯光下，他的眼眸深不见底，里面翻涌着林晚夏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挣扎，有疲惫，还有一丝深埋的渴望。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移开了目光，重新恢复了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态只是林晚夏的错觉。
“很晚了，”他站起身，语气恢复了平时的疏离，“不打扰你创作了。”
林晚夏看着他走向门口的背影，心里有些怅然若失。他刚才几乎触碰到那层冰壳下的真实温度了，但只是一瞬，那裂缝就又弥合了。
他送楚星渝到门口。
“谢谢你来一趟。”林晚夏说。
楚星渝在门口停下脚步，却没有立刻离开。他沉默了几秒，忽然回头，目光再次投向那幅《焚星》，然后轻声说：
“它很美。”
这句话，比他之前任何一句客观的评价，都更像一句发自内心的真心话。
说完，他朝林晚夏微微颔首，转身步入了走廊的黑暗中。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楼梯口。
林晚夏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心脏却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画室里还残留着楚星渝身上那股淡淡的、像是雪松又混合了书卷气的冷冽味道。
他走到《焚星》面前，看着那颗燃烧下坠的星辰。楚星渝最后那句“它很美”，和他看着画时那专注又带着一丝迷茫的眼神，反复在他脑海中回放。
这个夜晚，因为楚星渝的到来，因为这短暂的、关于打破规则的对话，以及那句真诚的赞美，而变得格外不同。
他那句“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打破的”，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无法言说的沉重？
林晚夏看着画中燃烧的星辰，一个念头悄然滋生：
他想成为那股能给予他勇气的力量，哪怕只是微弱的一点。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夜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