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星》碧纱洛尘

2、守护星（下）

　　四
　　这天晚上，尚斌拉我出来。我们依旧在操场散步。深秋的天空几乎没有几颗星星了，唯独一颗，仍旧孤独地悬在距离月亮不远的地方，静默地守护着它。
　　“知道吗？这颗仅存的、同时也是最亮的星星，叫金星，是月亮的守护星。”他突然开口。
　　你想说什么呢？你要说，你就是那颗金星，一直在郑迪安身旁，默默守护着他，不论季节的变化、日月的盈缺么？
　　那我呢？我这样默默守护着你，自以为是地保护着你，是不是也是那颗金星，守着你这样的月亮呢？
　　然而我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因为他说：
　　“我准备圣诞节的时候告诉他。”
　　我吃了一惊，不禁为尚斌担心起来。他一直是胆小懦弱的，徘徊在郑迪安身旁，想爱又不敢爱，小心翼翼地拿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他也曾想过告白，却始终害怕郑迪安知道之后两人会怎样。他是会被容忍、然后继续喜欢郑迪安，还是会被排斥、从此两人连朋友都做不成？大概老天爷才会知道答案。
　　但如今，他这样坚定地说出来了，我无力反对，即使心在流血，却也只能默默为他祝福。
　　也许，他过得好，我才能更安心一点。

　　我一直紧张地等待着圣诞节的来临，期待发生点什么，却又不敢。晚上十点的时候，他发短信告诉我他和郑迪安已经走小门进了体育馆，正坐在观众席上聊天。
　　但我知道，他一定已经说出口了。
　　我焦躁不安地在寝室里等待，他却始终没有再发短信过来。无从得知他的信息让我几乎崩溃，我无法想象郑迪安面对他的表白会作何反应。如果郑迪安狠狠地骂他然后推开他，那我一定会杀了他。
　　已经克制不了我自己的情绪了。看看表，虽然已经是深夜十点半，我仍然义无反顾地披上件衣服就冲出了宿舍楼。
　　外面的风很急，今晚仍然只有金星孤单地陪着月亮。我匆匆赶到体育馆的时候已经十一点，郑迪安回了宿舍，而尚斌却没有。
　　大老远地看到手机屏幕的亮光，我就知道是他。走近了，他正仰面躺倒在体育馆的地板上，看不清表情。
　　我小心翼翼地问他怎么样，他对我温柔地笑，说郑迪安其实猜到了，虽然无法接受但也舍不得尚斌这个朋友，所以他们仍旧维持着朋友关系。这样，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我忽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一样，跌坐在地上。心底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但没来由的，却仍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纠缠着我。
　　我问他今晚打算怎么过。他说就在体育馆过夜，我说我陪你，他没有反对。
　　于是我躺倒在他身旁，两人一起瞪着高而黑暗的天花板。我说：
　　“尚斌，我喜欢你。”
　　他说：
　　“我知道。”
　　我笑了，又听见他说：“对不起，我一直都知道，但无法回应你什么。如果他没有出现，我是有可能喜欢你的。现在……
　　他顿了顿，补上：“但我们可以成为很好很好的朋友。”
　　而我知道，他所说的“有可能喜欢我”不过是安慰。但，他至少会安慰我，这也就够了。朋友也好什么也好，如果郑迪安不反感他，我的存在自然会成为多余。总有一天，我会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五
　　一如我所料，尚斌再很少找我。身边人都纷纷问我和他怎么了，我只是一脸无辜地解释着我和他从未在一起过。
　　我总是无数次恰好看见他为郑迪安打饭然后带回寝室，无数次听说他代替郑迪安写稿、值班，无数次看见他和郑迪安同进同出。一如从前，他们是最好的朋友。
　　我也再没有主动去找他了。
　　他不过是把我当做倾诉的对象，我从未在他心中占有哪怕一方小小的角落。想到这里，我不禁开始嗤笑自己。都说过要比男人强，还这么依赖他做什么？

　　暑假来得很快。我把它当成是断绝与尚斌关系的最好方式，回到老家，换了本地手机号。
　　我报名了小语种培训班，连续不断地上课，试图用忙碌来让自己遗忘。我坐长途汽车去看望初中同学，在同学家度过难得的假日。我和死党一起去往暑期旅游冷门的西部，在黄沙里呼吸，看着自己的心一点一点地沉静。
　　但我却整日整日地做梦。梦里，尚斌和郑迪安总是背对着我，肩并肩地走远。
　　我照镜子，终于发现自己的脸颊瘦了好多。困扰我许久的婴儿肥居然在这种情况下消失了，不能不算作一种得到。
　　当已经近乎行尸走肉的我终于回到学校，却听到了令我更加难以接受的消息：暑假，他和郑迪安一起去了凤凰旅游。
　　透过重重关系旁敲侧击，我甚至知道了他们凤凰行的小插曲。尚斌在凤凰的时候看中了一对银戒指，非常喜欢，于是买了下来。买回旅馆看的时候，他发现店家配错了，给了他两枚男款戒指。他原本很高兴，预备一只给郑迪安，一只留给自己，但两枚戒指中有一枚有些小瑕疵，他便拿去店里让他们换一枚。等到第二天他拿回来的时候，又哭笑不得地发现那枚男款回来之后变成了女款，和原先的正好成了一对。他便又去店里买了一枚男款的，送给了郑迪安。
　　故事虽只是故事，无从辨别真伪，我却能真真切切看到尚斌左手中指上带着的那枚戒指。
　　想来，郑迪安终有一天会接受他这样的守候的吧。即使他的接受未必是正确的，也未必能被世人接受，但至少能让尚斌开心些。而我，即使无数次质问老天为什么尚斌不喜欢女人，却也只能这样，漠然地走过，然后继续我的生活。

　　六
　　我渐渐和班上一个叫做秦苏的男生熟络起来。他在我最需要陪伴的时候走近我，也知道了我喜欢上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
　　我当然不会把尚斌的秘密说出去。我只是太多郁积的情绪无法发泄，而秦苏，能给我一个肩膀。
　　我似乎再不是从前的那个我了。从前，我可以泼辣大胆，可以有那样女强人的气势，现在却在秦苏面前撒娇、胡闹，像个孩子。
　　秦苏总是由着我胡来，于是，我一直做的那个梦开始有了变化。
　　原本总是尚斌和郑迪安背对着我走远，把我留在原地，现在，秦苏也出现在了梦中。他总在尚斌他们走远后牵起我的手，说，我们也走吧。
　　我当然清楚明白地知道我不喜欢秦苏。我只是这样依赖他，在他面前暴露自己最脆弱无助的一面。
　　班里还是一如既往地忙着。这是个晴朗的下午，我在班里开展了一个户外素质拓展活动，把大家拉出去一起玩游戏。但很不巧，宣传委员有事不能到场。我打电话给秦苏，希望他能带相机过来帮我们拍照，他却也在忙着其他的事，没办法赶到。
　　我把有相机的人在脑中想了一遍，又看看玩得正热火朝天的大家，心底涌上一丝无奈。身边和我一起着急的组织委员忽然说：“我们找尚斌吧！我记得他是有相机的。”
　　我本能地开口想拒绝，却拗不过班上正事的重要，只有硬着头皮给他打了电话。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清淡温柔。他问明了地点，然后说：
　　“好的，我马上来。”
　　挂上电话的时候，我几乎有想落泪的冲动。最终，不是秦苏，还是他，还是他救了我。原来我在心底最想求助的人，也最能让我安心的人，一直是他。
　　他果然如他所说的，很快就到了。之后的游戏环节，他一直尽心尽责地为我们班拍照，直到活动散场，我们几个班委开始清场。
　　我叫住了他：“今天，谢谢你。”
　　他憨憨地笑起来：“不用谢，举手之劳嘛！我回去之后把照片传给你。”
　　我点头：“好。”
　　他便走了，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多说。
　　我一直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蓝色衬衣，牛仔裤，脖子上挂着相机，好像离我已经很远了。但我忽然觉得很安心。
　　即使我们没有像从前那样频繁地联系，但他毕竟还是把我当朋友的，遇到要他帮忙的地方，他也二话不说就赶了过来。他的温柔，虽然叫人心痛，但却也让人心里溢满了感动。
　　也许，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这样一个人，能心甘情愿让你一直喜欢着、守护着吧。纵使不能在一起，但看到他过得开心和幸福，就是自己最大的满足了。
　　而漫长的时光里，能遇到这样的一个人，也未必不是福呢。好比现在的我，每当那些旧时的回忆重回脑海，我总会轻轻弯起嘴角，微笑。
　　感谢你，让我懂得忍让和奉献，让我珍存这一段回忆，成就如今的自己。

　　我会记住那颗星的。那颗，温柔守护着月亮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