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祭司男友》樾樨

5、试探◎痕迹

　　云岭县政府的办公楼是栋老旧的四层建筑，墙皮有些斑驳，门口挂着几块白底黑字的牌子。潭以深穿过略显昏暗的走廊，按照门牌指示，找到了“经济发展办公室”。

　　门虚掩着。他敲了敲，里面传来一声平淡的“请进”。

　　办公室不大，靠墙放着几个铁皮文件柜，窗户开着，能看见外面院子里枝叶繁茂的樟树。风泊蘅坐在靠窗的办公桌后，桌上堆着些文件报表，一台旧电脑屏幕亮着，旁边还放着一块深色的、纹路奇特的石头和一株栽在陶盆里的翠绿植物，不像寻常观赏花卉。

　　他今天穿着件灰色的衬衫，依旧是那副冷峻的模样，听到动静抬起头，深琥珀色的眸子看向门口。

　　“风主任，冒昧打扰。”潭以深走进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手里没拿相机，显得更随意些。

　　风泊蘅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一瞬，没什么波澜，只是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我是特地来道谢的。”潭以深自然地在他对面的椅子坐下，姿态放松，“昨晚在老寨，多亏了风主任。那棵大榕树……现在感觉很安宁。”

　　风泊蘅的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完全落在潭以深身上。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车声和樟树上的蝉鸣。

　　“寨子里年久失修，有些地方信号不稳，晚上风大，容易产生错觉。”风泊蘅开口，声音平稳，措辞官方，和他处理市集纠纷时没什么两样，“潭先生是外来客，不习惯很正常。”

　　潭以深笑了笑，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转而道：“这边风景确实独特，文化底蕴也很深。我这次来采风，收获很大。尤其是那些民族服饰的纹样，很有生命力。”他说话时，目光扫过风泊蘅桌上那块奇特的石头和那盆植物。

　　“本地确实有一些独特的文化遗产。”风泊蘅顺着他的话回应，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像在背诵宣传册上的介绍，“县里也在积极推动相关文旅项目。”
　　对话陷入僵局。

　　就在这时，风泊蘅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眉宇间极快地蹙了一下，虽然瞬间就恢复了平静，但脸色似乎比刚才更苍白了一丝。他放下茶杯，动作看似自然。

　　几乎在同一时刻，正抬手准备整理衣领的潭以深，感到胸口传来一丝极其细微、转瞬即逝的闷痛，像是被人用指尖轻轻戳了一下。很轻，很快，若非他此刻全神贯注在对方身上，几乎会忽略过去。

　　他动作未停，仿佛什么都没感觉到，目光却若有所思地从风泊蘅放下的茶杯上掠过。

　　“风主任看起来气色不太好，是最近太劳累了吗？”潭以深语气关切。

　　风泊蘅抬眼看他，眼神深邃，像是要分辨他这话里的真意。“还好。”

　　潭以深不再追问，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素色的硬壳文件夹，推到风泊蘅面前。“一点小小的谢意，风主任看看是否入眼？”

　　风泊蘅看了他一眼，打开文件夹。里面是几张设计草图，将云岭当地常见的图腾纹样——起伏的山峦、流动的云气、某种神鸟的翎羽——进行了大胆的解构与重组，用现代设计的线条和构图重新演绎，既保留了原始的神秘感，又充满了时尚的张力。

　　风泊蘅的目光在图纸上停留的时间，比之前任何一次对话都要长。他的指尖轻轻拂过纸上那座被抽象化的山峦纹样，眼睛里似乎有某种极细微的情绪一闪而过，像是平静湖面掠过一阵微风。

　　“很有想法。”

　　“如果能对宣传本地文化有点帮助，就最好了。”潭以深顺势说道，“我打算在这边待一段时间，深入了解一下。说不定以后真能合作点什么。”

　　风泊蘅将文件夹递还给他，沉默了片刻。窗外樟树的影子在办公室里缓慢移动。

　　“云岭不比京城。”他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山里路况复杂，气候多变，有些地方……信号也不好。”他重复了“信号”这个词，目光平静地看着潭以深，“潭先生采风可以，不要独自去太偏僻的地方。”

　　潭以深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接过文件夹：“谢谢风主任提醒，我会注意的。”

　　他站起身，风泊蘅也站起身。

　　走到门口，潭以深回头，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风主任，你们这儿的山，有名字吗？比如老寨后面那座最高的。”

　　风泊蘅站在办公桌后，窗外斑驳的光影落在他身上。“有。”他答，却没有说出名字，只是道，“本地人叫它神山。”

　　潭以深点了点头，没再追问，拉开门走了出去。

　　办公室的门轻轻合上。

　　风泊蘅站在原地，目光落在自己刚才端杯的右手上，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然后，他转向窗外，看着县政府院墙外，那连绵起伏的、墨绿色的山峦轮廓，久久未动。

　　走廊上，潭以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他抬起自己的右手，低头看了看，手腕内侧，不知何时，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擦过，留下一道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灰痕，若不仔细分辨，只会以为是沾到了什么灰尘。

　　他轻轻摩挲了一下那道痕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机放下手，步履未停地向外走去。